第36章 豪赌之举

第36章 豪赌之举

金士麒一手扶着佩剑,一手拿着设计稿,气势汹汹地冲到了水师指挥司去,像是只斗鸡。

中军营里没人。

公子怒了,“大敌来袭,他们还按点下班?!”

幸有卫士告之,几位将军都在后面陪护金参将呢。公子才稍微消气,这床前陪护的事情本是他的责任……但忠孝不能两全,现在几万人的生死都攥在我手上啊,老爹你原谅我。

金士麒奔向金冠的卧房,迎面便看到姚与贤等几位将军正走出来,旁边还跟着他弟弟士骏。姚与贤还扯着士骏的手,说着“想开些、兴许会好起来”之类的套话。

姚与贤一抬头:“大公子,你想起你爹了?”

金士麒没时间跟他废话,匆匆一拜:“姚将军,小子又得了一个上上策……哎,老爷子请你站下来听一下?就占用你一盏茶的功夫……”

“我慢慢走,你快快说。”姚与贤脚下不停,“我走到大门,上马之前这段时间都是你的。”

“好!”金士麒便扯着姚与贤的袖子,紧跟着他走,就像是个小战斗机咬在加油机的身后。他另外一只手举着几张设计图:“五里之外的孤岛……全体撤退……敌军无法攻击……浮桥……爷爷你慢点走,地上滑……三种木筏交错……木头也够……海浪我观察过浮冰也容易处置鱼虾也不会捣乱……老爷子你干嘛加速啊……你站住!”

姚与贤已经站在了马边,一手扯住缰绳。这老头年近70岁,仍然是一副宝刀不老尚能吃饭的样子。他漠然道:“公子,时间到了,你没能说动我。”

“我知道……我说的你们都不懂!”金士麒凑过去压低了声音,“但你要明白:我要救的是三万人,而不是六条船!”

金士麒摊牌了!

话不用多说,姚与贤你这老家伙应该明白。

姚与贤果然明白,眼睛中凶光一闪,却说:“那船是你爹备下的,守卫的亲兵也都是你金府的,跟我何干!”

两个男人正在激情对视,另外几个将军才冲了上来:“姚公!你跑那么快干嘛,累死我们了……”

弟弟士骏也追上来,“老将军,我兄长他……最近屡遭伤害,性情有些偏颇,如有顶撞之处还请恕罪。”

金士麒瞪他一眼,到底咱俩谁是哥哥啊!

那个名叫乔桓的将军缓和了气氛——此人是“转战宁远派系”的,与公子的“中策”相同,所以他对公子更亲近一些。乔桓追问金士麒又有什么好计策。金士麒忙把那“木筏拼装五里浮桥前往张山岛避敌”的计划又草草说了一遍。

最后公子又点睛一笔:“浮桥,乃是我们金家的传统手艺。五年前我爹在浑河一战中,就是靠着造浮桥起家啊!士骏,你可不要忘本。”

这是实话,他的这个策略也是被金老爹那一番痴语所触发。

几位将军哈哈大笑,对着那几页纸指指点点:这里不妥当、那里不现实……总而言之,皆不相信。

“要相信我!”金士麒感觉自己被一步步逼退悬崖,“这……这可是奇门遁甲之术,我的授业恩师是兵部主事孙初阳大人。”

姚与贤淡然地一笑:“那帮文人,最善笼络。随意丢个师徒的名分给你也是有的。”

弟弟士骏更是冷笑道:“我兄长最近可厉害着呢,还说他能手刃追兵,能在马车上滚落山崖摔不死,还能睡在雪造的屋子里冻不死。”…。

金士麒怒道:“我比箭胜了吴三桂你怎么不说!”

众人却爆笑!“雪屋子?”“是做梦梦到的?”“要是如此,那浮桥什么的倒是小儿科了。”这伙人跟冰雪折腾一个冬天了,每天看到无数冻死冻伤的兵士,怎可能相信人在雪里过夜而不死啊。就连乔桓将军也笑道:“看来是公子宏福,有神佛相助!”

“不是神佛相助,是奇门遁甲之术!”金士麒指正着。

弟弟更不客气了:“你就扯谎!惹得将军们笑话!”

金士麒终于崩溃了:“你娘的……我现在就造个雪屋子出来,睡他一晚上,你信不信!”

弟弟毫不退让:“你造,别光说不练。”

太欺负人了!

金士麒一番拳拳报国心,竟然被当作是驴肝肺。他气得颤抖,他决定豁出一身好肉,再冻他一晚上!没错,用雪屋子赌一把,让你们亲眼见识一下我物理规则的神奇。他死死盯着弟弟士骏的眼睛:“我今晚就睡在雪屋子里,若是我赢了,你就就老老实实地跟我认错!”

“你输了呢?”

金士麒怒道:“我输了,我管你叫哥!”

旁边几个将军正在暗笑,这大公子却转头面向他们,对着诸位一抱拳:“各位将军,若是我能雪中过夜活下来,你们便支持我的浮桥之策!”

姚与贤淡然回答:“成啊。但你输了又怎样?”

金士麒还未回答,那乔桓将军却说:“他输了,不就冻死了嘛?”

“也倒是啊……”金士麒突然大吼一声:“死又怎样!我就舍生取义了!”

……

金士麒准备造一座雪房子、在雪里过夜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水师大营。

众人都说:公子疯了。

但很快,更详细的消息传来:公子如此之疯,是因为他献策救岛,而将军们不相信,公子才被迫立下誓言,要造一座雪屋子,睡一晚上,以验证自己的……奇门遁甲之术。

众人都感动啊!冰雪大营中,人们纷纷赶往水师指挥司门前的一片空地,那里是点将台。此刻,天空已是暗蓝色,西边晚霞消隐。金士麒却站在北风中,在雪地上勾勾画画计算着雪房子的工作量,他被冻的哆哆嗦嗦、鼻涕滴答。

这一幕太感人了。

舍生取义,乃是大英雄的壮举!

舍生求证,乃是大菩萨的修为!

冯熊那黑毛汉子扑上去了,他紧紧抱住金士麒:“公子!你是好汉,我跟定你了……我愿为你赴汤蹈火!”

金士麒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不用赴汤蹈火,帮我干活。”

金士麒把冯氏那一群溃兵,还有几个亲兵们叫过来,告诉他们如何制造雪砖。把雪压在木板箱里捣紧压实,再扣出来,再用刀削成梯形……

“冯熊,你识数吗?”

“还行,能数到一百。”

“好,你来当监工。”金士麒在雪地上画了圆圈,告诉他如何垒雪砖,最底下一层18块,向上一层17块……

“再往上16块!”冯熊会抢答了。

“不是,是15块,然后12块……”金士麒把数字记在雪地上,“我的房子不是圆锥形状,而是一个是圆拱……就像蒙古人的馒头帐。”

冯熊,冰雪聪明。“明白!公子,这法子是跟蒙古人学的?”

公子忙点头,“没错。是一个名叫‘爱斯基摩’的蒙古部落,向他们致敬。”…。

金士麒对工艺的要求很严格,要求雪砖之间严丝无缝,绝不能漏风。他对冯熊说:“熊,今晚上你跟我一起进去睡。”

“为什么是我?”

“你胖,抱着暖和。”

冯熊有些惶恐:“这不好。”

公子生气了:“你赴汤蹈火都不怕,抱一下又怎地!”

冯熊不敢多言,金士麒暗中想笑。他只是想让这监工更认真负责。这雪房子只要有一道缝隙,热量的就会加倍流失。如果某块砖不够结实,半夜砸下来他就成冰激凌了。

但冯熊心眼直啊,他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立刻加倍努力地监督着施工现场的所有细节。“啊!歪了一个指甲的宽度!你想冻死爷啊!”他一脚踢过去。

天全黑下来了,亲兵们点起篝火,现场忙忙碌碌倒是很好看。

金士麒打了招呼便悄悄离开。他准备去洗了个澡,换件衣服。从山海关到这里,折腾这么多天,身上的气味连马都嫌弃……

他回到卧房,门却推不开,被里面闩上了。

他听了听声音:“莫儿,你在里面?”

“在!”果然是莫儿的声音。自己的屋子中有自己的女人,这种感觉好幸福啊。莫儿走近门前:“公子,我正准备……洗澡。”

金士麒道:“不如一起!”

啊!这话说得太露骨了,金士麒有些后悔。但片刻之后,门竟然开了一条缝。莫儿拿起他的一只手,捧在唇边,咬了一下,“明白了?”

“你饿?”

“我是说,你敢胡闹,我跟你拼了!”

“呵呵,来呀来呀,看谁力气大!”金士麒开始推门。

莫儿在里面慌忙地闩上房门,“早晚是公子你的。求你……就让我体体面面的。”

公子无奈,“唉,不知还能活得几日。”

莫儿犹豫着,“那……”

金士麒已经转身而去,刚走出几步,却听里面女孩笑道:“本想依了你的……既然你走,就罢了。”

金士麒那个悔啊,他砸门呀、挠门呀、推窗户,莫儿却死死不开。眼看着天色已经全黑,金士麒只能自己找地方去洗了胡乱换上衣服,身上果然清爽了。

等他再次回到水师大营点将台前,就看到数百人正点着红红的篝火,等着他的到来。现场人人面目悲壮而庄严,雪地上寒光粼粼。这一幕……颇有欧洲黑暗时代烧死巫师的气氛。

大巫师金士麒径直地穿越篝火,走进场中央。

那里一座冰雪小堡垒,高七尺、直径十尺,浑如一只大馒头。冯熊那汉子正跪在旁边抓着一个瓢往上面泼水,以浇筑加固。他生怕漏了一点缝隙,以至于公子和自己被冻死……

冯熊闷头浇水:“再来一桶!”

“够了。”

“老子说不够,别他娘的废话……啊,是公子啊!”他忙跳起来。

金士麒亲自拿起冰镐和铁钳,开凿了通风口,再疏通入口的通道。等他忙完这些重新站起来,身边竟然多出了许多熟悉的、陌生的面孔。是水师诸营的军官,还有亲兵的百总旗长们,还有一些商民和灾民,他们手里都捧着各色的皮毛——牛皮、羊皮、鹿皮、熊皮,大大小小五花八门,数十块之多,都是给公子保暖用的。“公子,我这块皮子有点臭,别嫌弃。”“公子,我这块毛掉了,但皮子很软。”“公子,全都铺进去,这也不算是作弊。”…。

就连不怎么会说话的小巨人黄百总也捧来一条狼皮,他悄声说:“真冷了就包在身上,你也不要太憨了。”

金士麒笑着,“黄兄,你看我像是憨人吗?”

冯虎那兵匪头子也一瘸一拐地来了,送来一个包裹。“公子,这个是我压箱底的好东西!”

金士麒打开一看,漂亮啊!是整张豹子皮。“豹纹啊,好销魂。老冯这是你猎的?”

“我抢的。”

金士麒感动啊!他流下了清澈的泪水!

这些人是真兄弟!

忽然,他看到弟弟士骏和姚与贤等将军也来了,他们是来看笑话的。金士麒赶忙把那些皮子都塞进雪屋子里。亲兵们又送来火炉子,一袋子木炭。金士麒就推着火炉子从那雪屋子的洞口钻了进去。

“大公子!不成就出来啊!”外面不知道谁在喊,接着就是一阵掌声和欢呼、叫好。

金士麒一拍大腿:糟糕,我准备了一些感言,还没说呢,怎么就进来了!

他正在懊悔,忽听洞口有人惊呼:“公子拉我一把!”

是冯熊那汉子,他脑袋钻进来一半,身子却卡在洞口。这家伙身子实在太膀了。

金士麒笑道:“不要你进来了,我逗你玩的!”

“可是我卡住了!”冯熊哀叫,他卡在那里乱扭着,那几块砖就噗噗颤抖。金士麒吓坏了,忙踩着他肩膀,把他蹬了出去。

金士麒把两块雪砖挡在洞口,雪屋子里一片宁静,火炉滋滋地响着,照耀着盈盈的冰雪穹顶。

……

雪屋子外面,围观者却无人散去。

那些被金士麒救出来的几十个溃兵,还有金府的亲兵们全都来了。他们在雪屋子四周扎营,升起了几十堆篝火。风助火势,一片绚丽的火光。

而金士骏和姚与贤就有些尴尬了,他们把金士麒逼到这份上,自己却退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时候,一个最美丽的身影出现了。

一个女子缓缓的、淡定地穿越人群,绕过一丛丛篝火,走到了雪屋子之前。她单薄的身子裹藏在厚厚的皮衣之中,乌黑的秀发上插着梅花,秀美的脸庞如白雪,幽然的眼神如暗夜般的精灵。

是苏莫儿。她凝视着那雪屋子,好像在盯着一个冰雪的坟墓,许久不动,悲切可怜。那些男人们,那些将军、将士们都秉着呼吸凝视着她,只觉得这是多么残酷的一幕。

苏莫儿转身走过来,径直走到二公子士骏面前,用最清澈的声音问道,“他是你哥哥,你宁愿他冻死?

士骏的下颌微微颤动了一下,却不做声,只把目光投到旁边的夜空中,一副很冷峻的样子。

莫儿绕过他,面对着那几位浑身铠甲的将军,毫不畏惧地凝视他们:“公子为民赴死,你们也忍心?”

那些将军们目光闪烁,都支支吾吾,却无人应答。

莫儿走到田师傅面前,美丽的眼睛中全是泪水:“你看着他长大,他把你当作尊长!你也不信他?”

田师傅淡然地一笑,点点头。心里却想:“正是因为看着他长大,非常了解他,所以才……唉!”

莫儿已经折返回来,她用泪水滚滚的双眼盯着冯虎冯熊兄弟,还有那一众溃兵:“他救了你们,你们也……”

还没等她说完,那冯熊“嗷”地一声哭了出来,“妹子!我是要陪公子死的……可我太胖了进不去啊!”

莫儿灿然一笑,“我是他的女人。我陪他!”

说完那话,她便附身钻向那洞口。转瞬间,好像就被吞噬了进去。

这悲壮的一幕,让在场的众人皆惊皆悲皆感动。冯熊更是哭得震天,冲着洞口嚎啕着:“公子,我今晚就在外面陪你!你若死了,我就自刎!”

他哥哥冯虎也怒道:“我的弟兄们都来,一起陪着!”

那一夜,总计有军官、士兵、民众,总计235人守护在那冰屋子外面,整整一夜。他们有篝火相伴,没有性命之忧。但他彻夜难眠,心急如焚,生怕公子和那莫儿姑娘熬不过这一夜。

他们提心吊胆了整整一夜。

他们却不知道,在那冰雪的小屋里面,公子过得却很滋润……

没错,那是金士麒来到明朝之后,最幸福的一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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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火器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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