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华负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她是水影女子
清冷的花事屋内,焚香暗了,琴音断了,凉九欢此时,才感觉人迹罕至的花事谷,真的很寂寞,
坐在花事了常坐的那个青凝花软垫上,脸伏贴在香案上,双手抚摸着上古远琴,眼睛失神地,望着窗外,
不知何时,外面飘起了细雨,
以前,她常常和敖听心面红耳赤地争抢这个位置,按照敖听心的话说:“这世上最好的想念,就是一个人坐在这里,焚一缕香烟,抚一曲琴音,看凉九欢那只白滚滚的兔子,在窗外的青凝花丛中,上蹿下跳,满丛翻滚,一会儿爬行,一会儿直立,一会儿上半弓……额……呵呵……”
最终在它张牙舞爪的不满中,依然优哉游哉地道出最后一句:“总之,就是片刻沒有停歇地看它逗我开心,哈哈哈……”
那根本把持不住的魔性笑容,看的凉九欢只想大叫:“我那是为了时不时引起美人师叔的注意,才像猴子一样……”
为了引起美人师叔的注意,是啊,每次只要她回到这个房间,就能毫不犹豫地在这个有窗的角落,看到美人师叔转过烟眸,冲她温婉一笑,
此刻,她方明白,那就是美人师叔最好的想念,
而她都做了些什么,让这最好的想念,变成了最不安的忧心,
是一次又一次轻易的离开,一次又一次毫不负责任的闯祸,
当初青童君到浣音洞,请求美人师叔出关医治姚应华,她担心君上的病情就直接对洞内的美人师叔说:“美人师叔,我,我想和青童君一起去看,看君上,我担心……”
果然,不到片刻,她正说着,那始终寂静无声的浣音洞,突然吹起一阵拂面清风,在眨眼之际,她就看清了一双近在咫尺的含笑烟眸,
那是一张拒然红尘的清绝脸庞,她惊喜地忙扑进他怀中:“美人师叔怎能比欢欢还任性,若是被玄师叔和六师姐看到你这般随意出來,我肯定又要被说成千古罪人了,”
含笑烟眸笑意更深,温凉的手指抬起她装巧卖乖的嗔怪脸,轻声道:“欢欢刚才之意,是不再怕苍华莲境了,对吗,”
“嗯嗯嗯,”她那时哪能注意到那话中隐隐的颤抖与不安,甚至是永远失去的恐惧,只是闻言便无缘无故地娇羞起來,
也许大概是因为自己前后截然相反的态度,生出的一股,被人一语道破的小小别扭心吧,
要知道一开始,她因为自己是被灵智子输在苍花莲境而不甘心被困束,一心想逃离那里,
后來,那么久的相处,她慢慢发现君上并不是要困住她,还有他对自己一点一滴的好,像极了美人师叔,所以她渐渐地化成见为喜欢了,
凉九欢“嘿嘿”一笑,下意识地点点头,
花事了怎会看不出她那些情绪的转变由來,紧紧地抱了她一下,然后松开她道:“快去吧,喜欢那里就多呆些时日,也免我闭关期间你会无聊,”
他所说的时日,也许是短短几日,也许是整整三年,因为他每次闭关都至少是三年,
可是她沒有多在意,只是开心地重重“嗯嗯”了两声,就要离开他的怀抱,窜回花事屋收拾自己的行李,
折身之际,她又莽撞地被一石子给莫名地绊住,幸好身后的花事了及时扶住了她,“你啊,化成人形也要一整年了,怎还是如此不习惯,”在此之前,他不经意地长长叹息了一声,只是谁都沒有发现,
接下來花事了对着她摔乱的衣服,又是摇头,又是叹息,看她一脸傻笑,不由嗔她:“你啊,这样系衣带很容易松开的,喏,看好,是这样系的,看好,小呆瓜,”
“咦,美人师叔,我好像很久都未听到你这般絮叨我了,怪想念的,嘻嘻,”凉九欢伸手扑棱扑棱倒在嘴中的乱发,歪着脑袋,小眼笑成弯月,
系衣带的花事了,神色是少有的认真,所以并未发觉到自己说起话來,是极为少见的絮絮叨叨,他又嗔她一眼,“看仔细了吗,”
把自己系好的精致样式重新解开,将衣带放入她手中,略带责备道:“自己來试一遍,女孩子家总要长大的,到时……”
“到时怎么了,”他说到一半,听到凉九欢脱口而出的胆大揶揄,望着傻笑个不停的小脸,不由出神,
凉九欢满是开心,自然不觉有怪,只当他最近不停出现的发呆症状又复发了,一边伸手在那双烟眸前來回晃,一边笑嘻嘻继续揶揄:“美人师叔,要不,到时候,欢欢长大了就给你做小新娘,好不好,反正在欢欢心里,只有美人师叔给系的衣带才最漂亮,嘿嘿……”
她口中顺嘴就出的“小新娘”三字,如一颗天坠陨石,沉重又庄严地砸中花事了的心脏,那双烟眸只觉眼前一时间一片模糊,
他垂下手,松开她的衣带,心如刀绞地闭上眼睛,失魂地越过她,一步一步往浣音洞走去,口中还不停地呢喃着:“小新娘……小新娘……”
只有听得懂得人,方知,那声音异常的悲戚与无尽的空洞,还有永不可能的奢望,
“美人师……”凉九欢被这一幕吓得想拦住他问怎么了,却被突然冒出的战奇捏住她的手腕道,“其实你明知道他心中的小新娘是谁,为何还要说出这么幼稚的话,徒增伤悲,,”
这句话,就像一声平地炸雷,忽然无情地击中了她深藏内心的自私,但也狠狠地惊醒了她不敢碰触的一个事实,
那就是,美人师叔心里有个深爱至久的女子,
“我,我……”她被质问的哑口无言,
是啊,她是幼稚,幼稚地想听花事了亲口对她说出浣音调中的水影女子是谁,幼稚的只想让他忘了那水影女子,从而眼中、心中、思念中,都只有她凉九欢……
就这样,一个本以为一时的分开,却不想竟是永远的诀别,
如今,往日一幕幕的回放,一想到自己每次离开美人师叔身边的那么轻易、那么毫无顾忌、那么随便,眼泪便顺着琴身,无声地悔恨流淌,
原來,美人师叔你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道别,你所注视我的每一眼每一目都在道别,
原來,你一直在用一千年细水长流的倾心守护,为我和你的最后一幕诀别,做千山万水的道别,
而这些,都只为护我永世长安啊,
最终,关于新娘那个答案,她再也沒能等到花事了的回应,花事了也沒能等到她的感情认真,
尽管已从岚音岛的黑衣女人口中得知,那个浣音调中水影女子就是她自己,可她仍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仍然会计较,美人师叔,你爱的到底是那个我,还是这个你衣不解带守护了千年的我,
凉九欢抱着上古远琴走出花事屋,向來渺无人烟的屋外,却站了很多人,
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身在人群面前,原來在天虞山自以为混的风生水起的她,此刻也会感到陌生和孤单,
美人师叔,你看,你走了,烟雨葬花阵沒了,他们都能轻易地进來了,
“欢宝,你的手,,在流血……”在众人面前,一脸肃穆,正与姚应华协商要事的灵智子,此时看见她走出來,乍然被她的两双手怵惊了,
那双纤瘦苍白的手,沾满鲜血,偌大的血珠顺着指缝,蜿蜒着直往下流,啪嗒、啪嗒、啪嗒,似暴雨冰雹,砸在了灵智子的心上,凉九欢沒有哭,倒是看的他心疼到连老眼眶都红了,一句一句地喊:“欢宝,疼不疼,疼不疼……”
“欢宝,,”鹤双宿他们几人也被这一幕惊怵得不由自主一颤,浑身僵硬地一动不动,
他们的小师妹天生伤口自愈能力极强,而且体质根本不会流血,流出的而是一团团缭绕黑气……可是此刻,她却在他们面前淌着鲜血……
“师……灵智子神君,你看我会流血的,我不是怪物……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凉九欢头靠在琴身上,睁着一双清澈而渴求的眸子,带着浓浓的委屈与不安,说道,
“嗯嗯,欢宝不是怪物,都是无良师父的错,无良师父沒有查清事实,就狠心地冤枉了你,还不讲理地赶你走,都是我的错,欢宝,你过來,让师父好好看看你,你的手在流血,师父向始祖爷发誓,绝不赶你走了,”
这样猝然发生身体异变的凉九欢,吓得灵智子立即想飞身过去给她止血,却在他刚要举步有所动作时,却看见她如受惊的兔子看见猛兽一般,吓得猛然踉跄着往后退去,
“别,欢宝别退了,别吓师父,你又失踪一个月,这会儿才被师父看见,师父后悔得肠子都青了……”靠近不得,灵智子就只能站在那里,如热锅的蚂蚁干着急,他一遍遍地,焦灼地哄着她要相信自己,
可是,凭什么还要她相信自己呢,
他抛弃她的还不够多吗,
当初,看着花事了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他不止一次想想定决心,将她还给姚应华,只可惜,姚应华失踪了,他才沒有……
所以,当姚应华重现尘寰时,他就迫不及待地着手,将凉九欢骗到苍花莲境,将她输给姚应华,
就在两个月前,当她在六界面前,一心护住悦千冢时,他终于有了机会,可以狠心地将她赶出师门,驱逐天虞山,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当着六界之面,说:“我座下七弟子凉九欢因救,打伤天兵,造成六界动乱,实乃大逆不道之罪,现在我灵智子,正式宣布将这孽畜逐出天虞山仙派,如若他日,她再私回天虞山,我们师徒二人必将刀剑相向,以给众仙家一个交代,”
可是,当她口中亲昵动听的“无良师父”变成陌生有礼的“灵智子神君”时,他真的后悔了,
他悔得恨不得现在就抹了脖子去见三师弟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