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楔子 劫镖(中)
雷云打马在驿道上奔驰五余里,转过一处山丘,眼界变得开阔起来。奔腾的长江水、古旧的商棚、江堤石道,白云青山、一一映入眼帘。雷云微微愣神,此刻的孟鳐渡前,没有昔日贩夫走卒吆喝叫卖的热闹场景;宽阔的江面上,更看不到往日百舸争流的盛况,只有无边的日光,和煦的春风,点缀的江面金沙晃荡,美丽中带着寂寥。雷云提刀下马,走到了官府张贴告示的木墙边,上面密密麻麻糊满了盖着官印的告示,他略微扫视,目光停在其中的一张告示上细细地查看起来:
“近日,湖广有官家财物要运往南京总督府,届时将要路过孟鳐渡,为防歹人意图不轨,本府下令自即日起,孟鳐渡不得通商行航,何日解禁,另附告示知会父老。”
读完告示,雷云心中一片了然,他的目光停在告示落款的日期上,喃喃道:“七日前就发了告示了,难怪此地如此寂静。”随即,他侧身坐下,望着江面,如老僧入定一般。
既然不会有其他的船,他便在此候一候接引押运的官船。不知过了多久,水光接天之处,一艘大船现出了身影,椭圆型的船身上,风帆两大一小,迎风微微鼓动,正是明军押运货物粮草所常用的‘蓬莱战船’。阳光的照耀下,船体看起来一片金黄,江上的水汽结成了薄雾,远望船身,忽又变得朦胧起来,显得不可捉摸!不消时,大船驶近了些,便听见巨帆摇曳,呼呼作响。此时的江上风浪渐疾,船身确是稳稳当当,大船分水踏浪,须臾便到了孟鳐渡前。
雷云心中闪现一丝不安!大船上竟然看不到一个官兵,听不到一点人声,靠岸时该有的号角声更是没有,当真奇怪!雷云闻听呼呼地风声吹得船帆一阵响动,拉得下锚的铁链叮叮当当乱窜。当下凝神屏息,慢慢地走向大船,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握刀的手,在船下三丈处站定,过了好一会儿,雷云慢慢地从丹田吐出一口气,朗声道:“船上有人吗?在下威远镖局雷云,恭候多时了。”等了良久,船上都没人回答。雷云眯了眯眼,身形一动就要上船。正当这时,一声轻笑飘然而至,声音很低,似近实远,雷云闻之,只觉得说不出的诡异,不由地收住了行动的脚步,露出戒备神色。随即便听到人声,“雷镖头不用上船查看了,这艘船上的官兵,早被我们扔到江里喂鱼虾了。”
何方鼠辈在此喧哗,滚出来!”雷云大喝一声,右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想不到雷镖头肝火还挺重。在下只是好心提醒,免得你白费功夫。”
雷云冷笑道:“威远镖局堂堂正正。从来不需要藏头露尾的鼠辈提醒。”
“哼!你不用搬出威远镖局的名号来吓我。虽说这是刘孟威的产业,但就算他亲至我也不怕他。”
雷云不置可否,冷然道:“阁下亮出名号再猖狂不迟。”
“在下金赛谦,不知雷镖头听过没有?”
雷云霎时惊出一身冷汗,似乎很吃力地说道:“江南四毒!”这几年,江南四毒做下了十多起大案,每一大案都血腥残忍,歹毒狠辣,无不令江湖之人毛骨悚然。咋听江南四毒之一——金赛谦的名字,雷云的心顿时便往下沉去。
船上一个身影如鸢飞唳天,俯冲下来,身形似一支利箭,激射而至。来人来势极快,落地时却是极轻,如一片枯叶落地,没有半点声响。见到这手轻身功夫,雷云心中已是骇然,他心中明白,纵横湖广的刘孟威也不见得能使出如此漂亮的轻身功夫。雷云望着眼前身材欣长脸上有伤疤的男子,忽地感到一阵颓然。
金赛谦见雷云眼中闪过颓然的色,心中十分满意,正想着如何不战而屈人之兵,雷云脸上的神色已变得刚毅。金赛谦心中诧异,随即明了,他淡淡地说到:“雷镖头不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只要你们兄弟俩奉上八十万两镖银,我们不只不伤害你们,还奉送你们一成的镖银作为红利让你们逍遥快活。”
雷云哂到:“你把我雷云当什么人了。八万两银子,留着你自己买棺材吧!”
金赛谦听了也不生气,微微一笑:“好,果然有骨气。可惜,骨气不能当饭吃,更救不得你的身家性命。”
雷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邪魔外道,又怎么会明白这浩然大道。”
金赛谦哼道:“孔孟不过迂腐之言,只有你们这帮自诩清高的伪道学才会奉若经典,哼!你喜欢孔孟,我今天就送你去见他们。”说着,身形微微前倾,双目紧紧地盯着雷云。
金赛谦的眼神让雷云感觉很不舒服,雷云看过山间的虎豹捕食猎物,金赛谦的眼神便是虎豹的眼神,是虎豹能确定猎物一定逃不走时,才有的眼神。眼神中带着自信,带着鄙夷,带着不屑;被这种眼神瞧着,雷云觉得全身似乎都僵直了。他明白,再不出刀,恐怕这一辈子都出不了刀了。
“锵!”雷云的长刀出鞘,寒光一时大盛,刀光清亮中透着威猛,雷云双手握刀,大喝道:“贼子看刀。”刀势如瀑布之水,一泻千里,长刀带着破空之声,席卷而来。金赛谦身子一倾,贴着刀身滑了出去,并随着刀身运行的轨迹,点出了一拳一掌。
雷云横刀搅动,刀柄或攻或挡,转瞬间挡下了金赛谦的拳掌,金赛谦双足在刀身上一点,身子离地而起,凌空蹬腿,就往雷云的天灵盖踩去。雷云挥刀护住面门,长刀翻飞,反砍向金赛谦,他连砍十五刀,用尽生平所学,却连金赛谦的衣角都没沾到,金赛谦凌空闪避,每每在雷云挥刀时,便已双脚轻点刀身借力。踩刀背、点刀尖,荡刀柄。凭借着借来的力气,一直凌空倒飞。
二人拆到七十余招,功夫强弱渐渐明了起来,金赛谦镇定自若,好整以暇。雷云喘息渐重,呼吸身形慢慢地迟缓下来。金赛谦笑道:“雷镖头,你的刀法太杂了,若是精于一而通于万。今天的局势又是另外一种光景了。”说着,金赛谦已融入雷云的刀法招式轨迹中,顺着雷云劈出的长刀,金赛谦身形向后拖动,泄了雷云的刀势,双掌迅速击出,扫向了他用刀的右手。
只听见‘咔嚓’一声响,雷云顿时一声惨呼,右边身躯已是一片血红。金赛谦左手拿着雷云的佩刀,右手拿着雷云的断臂,望着捂着伤口的雷云,淡淡地说道:“若是血手魔鹰施展这套‘滇西凤鸣刀法’,今天缺胳膊败北的人必定是我了。”说着,他将断臂和刀扔到了雷云跟前,随即到:“可惜!可惜!这套刀法你已练不到顶峰了。我敬你是条汉子,你自尽吧!”
雷云慢慢地捡起地上的刀,双目瞪着金赛谦,仿佛要喷出火来。他恨声道:“自古邪不胜正,你们休要得意。”
金赛谦摇头道:“人死万事休,我的下场,你是看不到了。”
雷云惨声道:“可惜了,我没能完成刘老爷子的嘱托,我实在是没用。刘老爷子,我雷云没脸见你啊。”话音一落,雷云将刀一转,往脖子上抹去,一道血柱喷射而出,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金赛谦望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随口吩咐道:“挑块好地方,把他葬了!”
“是!”船上迅速下来两名黑衣蒙面的精壮大汉,抬着雷云的尸体,去往远处的山岗。
雷飞望着前行的队伍,没由来的一阵心烦。雷云去了不少时辰了却还没回来,这在往常是没有的事。
“都走了几十里地了,腿都走麻了。再不休息,真要累死了。”官兵们的叫嚷声,将雷飞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他蓦地发现,十步之距有一座驿站立在官道旁,心中明白,这群兵大爷的心思是要歇歇脚。驿站外有一片宽敞的庭院,此时搭起了凉棚,足够容纳百人歇息。但孟鳐渡就在几里开外,早点交割,便早点卸下担子。
雷飞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布政司令牌,这是出发前,湖广布政司交给雷飞让其指挥这群官差的,此时雷飞思量再三,最终还是放弃指挥人马继续赶路的念头,镖局的路还长着呢,若是惹恼了这群湖广地界的小鬼魍魉,暗地里给镖局下个套使个绊,镖局以后别想安生。
雷飞坐在马上,朝官兵们一拱手,客气地说:“各位差大哥!稍安毋躁。我明白大伙都累了,咱们这就把镖银放置好,然后坐在凉棚下好好的喝上几杯。”队伍中传来一阵欢呼声,雷飞传令镖师们将镖车放置好,随即就让队伍休整,他随手招来一个镖师着他进驿联系饭食。
就在雷飞将马缰往树上栓的时候,镖师慌慌张张地报告:“镖头,事情不对,整座驿站一个人都没有。”雷飞放开马缰,双眉已是拧在了一起,正色道:“屋内可还清爽?”“台阶庭院,纤尘不染。”雷飞吩咐道:“金元,柳三。你们通知这些官差好生戒备。剩下的人,和我进驿站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