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山
这一日,王一毛同学又在网吧“看”了一个上午的“仙剑奇侠传”,出的门来,看看太阳正中,想想也到饭点了,于是一步三摇的回到山上。与平日里一样,他养的大黄狗早早就在山门蹲候,一见一毛,一个猛子扑进怀中,不住价在一毛脸上舔来舔去。王一毛和大黄爱昵了一番,回得洞中,却发现紫阳洞塌了一角,洞内一片狼藉,原本就是修修补补的木门早已坏作碎屑,墙壁上到处可见刀劈斧凿的痕迹,地上、床上一朵一朵宛似太阳花的红褐色血迹,饶是王一毛平时跟着黄牛老道给人做白事,见惯了了死人,此时看到洞中如此景象也不由得口舌一阵发干,一屁股坐在石墩子上喘起粗气来。闷了半晌,他才定定神,起身喊了一句“爷爷!”,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又沙又哑,仿佛缀上了千斤巨石一般。没人回应,其实整个紫阳洞也就三丈见方,一眼就可以看出并无黄牛老道的影子,只有洞外松涛阵阵,蝉鸣如鼓。王一毛奔出洞去,执拗地对着山谷又大喊一声爷爷,大黄也对着山谷汪汪直吠,只听山鸣谷应,哪里有黄牛老道的半点踪迹。
话说这王一毛乍逢变故,丝毫寻不见黎黄牛的踪迹,心内既惊且怕,只得回得洞来,躺在已然断为两截的床上,迷迷糊糊的睡去。一觉醒来,洞外已是暮晚时分,弯弯的一钩新月已经悬在半天,山谷中早已没有了白天的喧嚣,丝丝东风刮在脸上,竟然如刀。王一毛定定神,搂着大黄坐定,环顾四周,白天所见历历在目,地上七八处血迹已经变得暗黑。王一毛想了想,起来从灶台里舀了两屉灶灰,盖在血迹上面,又去摸油灯,好容易在地上捡起油灯上火,只见一灯如豆,夜风吹来,照的王一毛映在洞壁上的影子宛如妖怪一般。王小毛又想找东西把洞门都上,随后发现无计可施,只好叹了一口气放弃。他站在洞口俯瞰山下,只见县城灯火如昼,唯独这凤山之上,漆黑一片,远处绿光点点,是累累的坟茔。王一毛心里打了个寒颤,赶紧退回油灯所及之处,看着黑漆漆犹如巨兽之口的洞口,王一毛又一口吹灭了油灯,搂着大黄蜷缩在洞内最深处。偏偏白天睡了一觉,晚上格外清醒,幸好吹了油灯,将自己置身黑暗之中,王一毛有了些许安全感,不多久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这时微弱了月光也照进洞中,王一毛凝神静气,搂着大黄度过了这个晚上。
第二天天刚亮,王一毛赶紧起来细细查看洞中情景,昨天由于惊悸过度,漏过了许多细节。今日一看,他发现黄牛道人是没有任何准备就走了,淘好的米洒了一地,说明爷爷当时正在做饭,粗布外套还挂在竹椅背上,爷爷平时出门的褡裢还在。他想了想,掏出其中的黄纸符,发现纸符少了一沓,手上拿的这些中都浸满了斑斑鲜血,心中仍禁不住一阵狂跳。他又在褡裢中摸摸,这回掏出一张纸符,上面歪歪扭扭的谢了一行字:等三天,三天后去终南山全真祖庭找松明。这些字由鲜血写就,已然变成黑褐,王一毛读完之后,想起往日爷两种种,终于忍不住两颗眼泪滴在纸符之上。他赶紧抹去纸上眼泪,将纸符叠起妥妥地装进衣服里,然后对自己说:王一毛,爷爷不在,你就是紫阳洞的主人了,主人的屋子这么脏,怎么见人。他挺了挺瘦弱的胸膛,大黄温柔的舔了舔他的手。
于是从这时起,一连两天,王一毛都在收拾被毁的洞府,他铲去地上的血迹,归拢好家居杂物,又给自己和大黄做好饭菜,他也没忘给班主任老师告假,并且从市集上买回两块门板钉上,路过网吧的时候,他很奇怪自己再也没有了去网吧看游戏的yuwang,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了责任,他要等相依为命的爷爷回来。
然而三天过去了,黄牛老道并没有回来,王一毛又等了一个晚上,早上起来,他知道要按爷爷说的去终南山了,爷爷以前说过终南山在秦岭中,是道教的文始真人开宗立派的圣地,至于有多远他也不知道。权当很长吧,既然要行远路,就要吃饱,他给自己煮了一大碗面,打了两个荷包蛋,给大黄蒸了一锅子米饭。美美的吃饱之后,收拾行装,从灶王爷神像下取出黄牛日里攒下了105块钱,钱物一一装进书包,锁好洞门,取道西北,大踏步的上路了。
“再见了,紫阳洞!再见了,凤冠山!”大黄摇着尾巴,王一毛神色坚毅。
这真是
翩翩少年万里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红尘一入俗人笑,荒垅尽在北邙中。
古商州,现在是一个行政市。它最繁华的地段叫菜市场,说是菜市场,里面啥都有,破、乱、杂是其主要特点,你在这里可以发现露天厕所旁边就是小面馆,一边屙屎滋尿,一边下锅捞面;派出所旁边就是桑拿店,一边娇声揽客,一边严打戒严;小孩三五成群的呼喊而过,撞翻了烧饼摊;小汽车屁股冒烟的驶过,搅起灰土迷了众人一脸。汽车站里车进车出,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现在,王一毛同学就站在菜市场是街边,大黄拉着长舌头蹲在旁边,他是步行了四十多公里到此,前一天准备的鸡蛋、大饼一路上早被他啃光了,初夏火辣辣的太阳射杀着一切暴露在地上的目标,现在他是又饥又渴,回身发酸。来来往往的过客,热闹的集市以及露出大白腿的姑娘,丝毫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他现在只想找个旅馆,饱饱吃上一顿再美美的睡上一觉,昨天晚上在涵洞里凑活了一宿,今天仿佛三魂七魄被人抽走了一般。
亏得王一毛同学囊中羞涩,满街的旅馆都是二三十元起步,稍好点的都得五六十元,门口的姑娘一个劲的给王一毛抛媚眼,招呼他进去,吓得我们王一毛同学赶紧扭头跑开。估计今晚上又得以天为被,地为床了,王一毛叹了口气,又禁不住摸摸上衣口袋里的105块,还好,硬硬的还在,他踏实了不少。
“哎,住店住店。。。。。”一个男人推着三轮车喊道,到引起王一毛注意,都是大白腿姑娘揽客的,怎么还有老男人揽客的。再一听,他来劲了,“住店住店,包一顿稀饭包子,一天只要五块钱!”
“有。。有这好事?!”王一毛乐的都结巴了。
“一天五块啊,包一顿饭啊,住不住啊,小哥?”男人秃头,头发二八分着。
“住,当然住,一天五块啊”
“好叻!上车,哎妈呀,怎么还有条狗?”
“狗可不算钱啊!”
秃头男人又喊了一阵,又有两个民工模样的中年上了车,火辣辣的太阳烤的人发晕,秃头男人擦了把汗,对车上三人说:“算了,今天就您三位吧。咱们回去。”说完,发动三轮车上路。路上王一毛知道两个民工是从长安打工回来的,一个叫焦发,一个叫焦富,是兄弟俩,老家河南。秃头男人叫龙志云。
“哎,老板,你这店咋这便宜呢?”焦发问。
“我的店离城里太远,又不带小姐,靠我自己拉客,只能这个价。”龙志云回答。
“哦,我们来回河南,陕西十几回了,咋没听说你这个店呢?”焦发又问。
“我的店真的很远,不过环境好,空气啥的都好。就是这几日不知为啥,没有电,只能点火照明。”龙志云憨憨的笑了。
“妈妈的,等俺有了钱,俺也去住五十、一百的店,你看那姑娘的脸蛋、**,妈妈的,嫩的都能掐出水来!”焦发恨恨的对焦富说。
“哥,你别这样,嫂子和娃还在家等你嘞!你可不敢在外头胡来。”焦富劝道。
“妈妈的,这条黄狗油光水滑,杀了吃肉,保吃的你满脸鼻血长流,小兄弟,你这狗卖不卖?”焦发转移开话题。
“不卖!!”王一毛有点讨厌这个人了,大黄从睡眼朦胧中醒来,朝着焦发恶恶吠了几声,转身舔了一下王一毛,跳下车跑开了。焦发转过头去又和龙志云有一搭没一搭是闲聊起来。趁着这功夫,王一毛想起爷爷说过,道家子弟出门在外与人交往,文人先观风骨,俗人先观面相。于是他按照黄牛老道所说的仔细观察起同车几人面相,焦发须乱如戟、两眼昏黄,耳小额短,乃是福薄命浅之相,焦富却不同于他兄弟,此人眉目细长,三停匀称,虽然两眉倒竖呈劳苦之势,但终究是命运长久的善相;再看那龙志云,发及于顶,终司钱谷,鼻骨犯眉,堂上不寿,颧骨高峙,子嗣不昌。可是当日里黄牛老道对王一毛同学讲解相术秘要之时,这王一毛身在曹营心在汉,老想着玩耍,十成之中只记住了二成不到,此时来用,只能看个大概。
此时三轮车已驶了一二公里,到了乡间,两岸山青水绿,鸟鸣蜂悬,正是一派初夏时节的好光景。
“哎,老板,我说你这店是挺偏的啊,都跑乡下来啦。”焦发的嘴闲不住。
龙志云没有回答,只是嘿嘿一笑。
“早知道这么远,还不如贵点住城里,哎,老板,你这房价还能少不?”焦发鼓噪。
“我家就我和老婆两人,房是自己的房,平日里在地里扒拉扒拉,闲下时就去城里拉客挣些油盐钱,你要是想省钱,我家要打白菜窖,我看你一身好力气,你给我挖个窖,我就不收你房钱了。”龙志云慢慢的说。
“没问题。”焦发得意的朝焦富和王一毛挤挤眼。
车子又驶了两三公里,终于看见四五座乡下农房依稀掩映在一片绿荫当中,中间一座四间两层高的砖瓦房最为气派,其他几间都是土房。王一毛发现此间景象和刚才截然不同,虽然草木有些许绿意,但多是半死不活,赤土外露,死水微澜,抬头望去,太阳竟然如同一块破布一样挂在天上,早已没了炙热感。这正是“是夏不似夏,满眼带落花,借问沦落人,何处是我家?”欲知王一毛等人住店当中有何奇遇,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