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长相思兮
皇城,“公主,不可以!会打扰陛下睡觉的……”
一身碧衣的灵犀焦急的跟在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身后,那小女孩身着一袭银纹蝉纱丝衣,光滑的没有一丝褶皱,衣服上浮绣精致繁复的粉色花纹,缀以明亮璀璨的珠宝,就连脚下的绣花鞋子也做工精致,以金丝银线缝制,鞋底乃是玉片,随着她轻快的步子,在光滑的大理石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父皇!父皇!”人未到,声先扬,崇德宫外的侍卫没一个敢拦这个小祖宗,见寝殿的门紧闭,小公主一挥袖子,白色的光芒闪过,大门缓缓打开,灵犀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的看着那抹小影子蹦蹦跳跳的冲进了寝殿。
云帝的寝殿,向来是未经许可,任何人都不许进去,就连侍立的下人也一个都没有。
“父皇?”小公主拖着长长的裙摆掀开纱幔走了进去,沉静寂寥的寝殿,除了沙漏无声的更换,和熏香袅袅而起,就连风,都不愿在这里逗留。
宽阔柔软的大床上,向来都是摆着两个鸳鸯玉枕,可床上却躺着一个人。
男人穿着柔软的云锦中衣,侧躺在床上,松敞的衣领露出淡淡麦色的胸膛,立体英俊的轮廓,微微削尖的下巴,性感粉色的薄唇,挺直的鼻梁,那双眼睛即使闭着,也有种天然的威仪和冷峻让人臣服,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长发如墨般洒在枕上。
熟睡中的他少了一抹冷戾,多了一份慵懒的魅惑,修长的手指上缠绕着一条银白色的丝带,静静的,和他一同睡去。
“父皇……父皇……”小公主爬上床,伏在云墨的耳边轻声唤,柔嫩的小手勾起发丝在他的脸颊上轻挠。
好看的剑眉轻锁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他慵懒的抬手拍了拍小公主的脸颊,闭着眼睛低声道:“熹儿别闹……”
“父皇!该起床了!”小公主从他背后环住他的脖子撒娇道。
“起来做什么?”他懒懒的应声,一动不动。
“起来给熹儿梳头发嘛!”长好费力的想爬到父皇身上,却因为腿短而够不到,急得咬住父皇的肩头磨牙,云墨轻叹了口气,依旧闭着眼睛,缓缓平躺了身子,任由小家伙爬到他胸口,捧住他的脸颊,低头啃了一口他的唇。
云墨微勾了唇角,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柔声道:“去让下人给你梳。”
“她们梳得不好!熹儿就是想让父皇梳嘛!父皇……”长好掀开云墨的被衾,拉着他的手指,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想把他拉起来。
可那人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长好气得嘟起了小嘴,余光瞟到他指尖微微摸索的发带,心生一计,趁他没注意,悄悄拉住发带的一端,突然抽了出来。
“哈哈哈!我拿到了!我拿到了!”长好翻身下床,得意的甩着手中的发带,云墨终于睁开眼,一双漆黑的凤眸沉淀着无奈,他翻身起来,看了一眼被衾上面脏兮兮的小鞋印,无奈的望向长好,站起身走向她,“熹儿乖,把东西还给父皇。”
长好嬉笑着,甩着手中的丝带,“我不!除非父皇给我梳头发!”
云墨缓步上前,语气仍是温软的,“父皇不会梳女子的发式,你去让灵犀给你梳。快把丝带还给父皇。”
长好嘟起嘴,左躲右闪,将丝带藏到背后,道:“我不管!我就是要让你给我梳头发!你要是不给我梳,我就……我就把它烧了!”她右手捏着发带,左手手心燃起火焰,脸上写满了得意。
云墨缓缓停下脚步,看着长好,对视良久,“拿来。”
他伸出手,语气冷淡,长好看着他眉心的褶皱,脸上的嬉笑渐渐沉下,清亮的眸中闪过一丝害怕,她熄了手中的火焰,却仍不肯将发带还给云墨,一双水眸紧紧的盯着云墨的神情,直到云墨沉声唤:“云熹——”
长好知道,不管她闯再大的祸,父皇也只是无奈的抱着她低声道:熹儿下次不许了……就像她不脱鞋子爬到床上一样,不管父皇说了多少次,她都照犯不误。
可聪颖如她,亦懂得察言观色,每当父皇冷声唤她全名的时候,就表示,他生气了,他真的生气了。
长好委屈的撇了撇嘴,觉得父皇因为一条破带子对她发火,很憋屈,很让她失面子,可又不敢不给,遂低下头,恼火的将手中的发带丢到地上,转身跑到床前,伏到床上哭腔喊道:“父皇是个傻瓜!最讨厌父皇了!”
云墨看着地上的发带,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疲惫和落寞,他俯下身捡起发带,手指拂去上面的灰尘,缓缓收入怀中。
听着背后的哭声,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床前坐下,抱起长好,见她一双眼睛都哭红了,云墨心中不由一软,低声道:“熹儿,你再哭,我就不给你梳头发了。”
长好哭声一滞,泪眼模糊的看着他,轻声抽噎道:“那我不哭了……”
云墨唇角微勾,抱着她走到梳妆台前将她放到凳子上,拿起犀角梳轻柔的给她梳通长发,长好看着镜中眉眼微垂的父皇,喜笑颜开,长长微潮的睫毛俏皮的眨了眨,“父皇最好了……”她荡着两条腿,欢喜道。
云墨抬眸望向镜中,那酷似某人的一双水眸,映着点点狡黠俏皮,虽然年幼,却已经有几分和她相像。这就是为何,他越来越娇惯长好的原因。
每次她一犯错,打碎了宝物,或是烧了宫殿,私闯朝堂,用灵力戏耍朝臣……他一看到她那双灵动清澈的眼眸,淡淡的远山眉,和林熹微一模一样的轮廓后,再重的话,都无法说出口,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默默收拾残局。
“父皇——我问你话呢!”长好拖长了腔。
云墨回过神,“怎么了?”
长好嘟起嘴,看着镜中的父皇,重复道:“你给母后梳过头发吗?”
云墨眸中波光一动,后极快的垂下眼帘,轻轻梳着长好的发,“没有。”他许久后,低声道。
长好脸上浮起一抹得意的笑,“那我是父皇唯一梳过头发的女子,父皇呢?有女子给父皇梳过头吗?”
云墨听了,唇畔扬起一抹弧度,浓密的睫毛下,流光微转,原本刀刻般的轮廓,也因他此刻的笑意变得柔软了许多,“父皇的头发,只有你母后梳过,那条发带,也是她当年从自己头发上取下来为父皇系上的。”
长好顿时黯然,看着云墨,不悦的嘟起嘴,暴躁的踢着腿,“既然她给父皇梳过头,为何父皇没给她梳过呢?她的头发有没有熹儿的好看?”
云墨的手顿了一下,深邃的目光怔怔的看着长好的发,许久,勉强勾了唇角,却带起一丝苦涩,“大约……她不想让父皇为她梳头发吧,你的头发太短,没有你母后的头发长,也没有她的那么顺直。”
长好听了,更加不高兴,从凳子上跳下来,站到云墨跟前,扬起雪白的广袖,原地转了一圈,差点没踩到裙角而跌倒,她仰起脸,手掐腰,看着云墨,喊道:“我穿白裙子,和她相比,谁更漂亮?”
云墨看着她恼怒的神情和稚气的言语,不由一笑,坐到了一旁,看着她,轻声道:“你和她一样漂亮。”
长好皱紧了眉,扑到他怀中,揪着他的袖子,不依不饶:“我不管!你一定要说谁更漂亮!”
云墨无奈的抚着她的发,道:“原来,你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白裙子,是来和你母后一比高低啊?熹儿,你还小,父皇觉得,你还是穿粉色的可爱。”
“父皇!究竟是她漂亮还是我漂亮?”长好爬到云墨膝上撒娇道。
云墨一双凤眸微敛,目光落在她颈上的长命锁,修长的手指拂动银铃,发出阵阵脆响,就仿佛她还在一样,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穿莲青色儒袍的她,穿雪色长裙的她,穿金色凤袍的她,穿朱色喜服的她……
他微笑,轻声道:“她漂亮。”
纵使天下美色相加,也及不过她眼波微转,回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