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老友重聚心欢喜
佟大门前的玫瑰已渐渐枯萎,太久无人照料,花亦如人一般提不起精神,才泄气,仿佛失了魂,蔫头耷脑的反倒碍眼。
他凝神思忖,眼眶竟湿润了,想起某日午后,梦玫打这经过,回眸间莞尔的模样至今与玫园融为一体,也如蜜糖般融化了一颗初恋的心。
“斯人已不在啊,不知梦玫姑娘过得可如意?”他喃喃道,用手抚摸着枯萎的花瓣,念起远方的故人。“这姑娘啥都好,唯独这心思让人猜不透,也罢,也罢,说不准已嫁了个好人家,这会儿正享福呢。”才话落,心酸便如浪潮般翻腾。“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干吗,白劳神,本来就差着空呢,还痴心妄想,真不知好赖!种什么玫瑰花呀,不当吃不当穿的,竟整洋事儿,吃饱了撑得!”说罢,气哼哼的回屋去拿铲子,才走两步又舍不得,“好好的花就这么除了怪糟蹋的,本来嘛,花的命由不得自己。”于是立在院子里进退两难,正巧邻家老孟打此路过。
“我说老佟,”见院里应了声,院外的嗓门大起来:“还真是你,怎么回来也不吭一声,走,走,去我家喝两盅。”
“不去了,改日我请你。”他沉着气连连摆手,眼神瞥去一下又转了向。
两人交好多日,怎能看不穿彼此心思,“怎么,舍不得这几株花草了?再种呗,有何难,我从姐夫家讨来几样种子,走,去我哪儿,挑上眼的就拿回来种,不比你这玫瑰差,行啦,咱哥俩多久没见了,走吧。”拗不过老孟,只得听其尊便。
老友家与前无恙,孟夫子(因其略通文字,且姓孟,故有此称)向来勤快,桌椅床铺总一尘不染,书籍码放的井井有条,门前种植的花草也收拾的齐整,虽无女人陪伴,日子依旧是雅致。
“你是一点儿没变,”他把玩起柜橱里的器具,又添了几样珍奇,“老孟你别忙活了,有点儿下酒菜就齐活。”老孟,全名孟洧洺,比佟基年长约十岁,最初以孟兄、佟老弟相称,久而久之,这么一来二去的就改作老佟、老孟了,实则两人正值壮年。“别忙活了,弄多了吃不完,够了,不少了。”见老友进进出出,他忙撂下手中把玩,斟斟酒、摆摆菜、添上椅凳,总之不能闲下来。
“好嘞,齐活!许久没这么热闹了,你再不来坐坐,我这手艺可要生疏喽。旁人哪懂我老孟的手有多巧,偏就得你老佟才行。”他端起杯盏,笑眯眯地说:“来,走一个!你不在,碰杯的音儿也跟着你跑了。”老孟虽属文人,却非老古董之辈,举止言行皆与文人有异,大有不羁之态。“我说老佟啊,你这一走可让老孟我望眼欲穿,怎么也盼不来,若非同姐姐一处住,可真孤单透了!咱们先吃菜,等下你得罚酒,老规矩,连罚三杯,否则我这气难消,你便是对不住我。”
“好,好,依你,全依你,我认罚便是。”
他边给佟基满上,边两眼放光地说:“尝尝这菜。”
佟大见眼前盘里,红丝绿丝掺杂,忙摇晃着脑袋叨念道:“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手中筷子也连同转动。
“少卖弄了,此材所取之料,绝非樱桃与芭蕉。”
将其入口,细细咀嚼,酸辣恰到好处。“这绿色是辣椒,红色是什么?”
“绿乃辣椒,然也,至于红。”老孟故作神秘,朝窗外指去,“红乃园中物。”
“园中物?”佟基疑惑道,除新植的几样外,其余所栽皆于心间,尝不出是何滋味,倒隐约有股花香。“取你园中花卉?”
老孟拍手称道:“知我者老佟也!的确是花瓣制成。”
“别卖关子,是什么花?”他又品尝几口,仍无果。“这味道很熟悉,被辣椒刺鼻的味儿一遮,又有作料来凑热闹,可真猜不透了。”
孟夫子不慌不忙的用筷子敲一下碗边,说:“此乃玫瑰花!”
“玫瑰?”他端详着沉默良久,忽然又红了眼眶。“老孟,谢谢你,这味道会一辈子留在我心里,我敬你,先干了。”
见他哽咽着,老孟随之一饮而尽,拍拍他的肩膀道:“花落了,我心里也不好受,本该替你照看的,可我。”顿了顿,又说:“对不住你,便想留个念想,这花在你心头的分量有多重,我怎能不知呢。”
佟基听他这么说,发自肺腑道:“再重也抵不上与你的情分。”
“你说抵不上,我更是如此。”洧洺坚定地说,“好啦,抒情也抒够了,再抒下去怕就拦不住了,留着点儿情话呆会儿慢慢聊。”
佟大破涕为笑,抬起筷子才发觉,所有盘里皆有玫瑰相配,难怪老孟费这么久功夫,真是用心良苦,顿时认定这份友谊厚重如山!
“你走后不久,有位姑娘来过两次,张望了几眼就匆匆走了。”
“姑娘?”佟基心头一震,立即放下手中碗筷。
“是啊,大眼睛,梳着马尾辫,模样可俊俏呢,怎么你认识?”
“认,认识。”他已确定此女是梦玫,忙低下头喃喃道:“她来干吗?”
“不知道,之后再未来过,想来没事吧。”老孟轻描淡写地说。“吃啊,怎么不吃了?才喝几杯脸就红成这样,还不如我个书生有酒量,你可还欠我三杯呢。”
佟大摸着脸,难为情地笑了笑,“瞧你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喝就是了。”三杯下肚,渐觉晕眩,仍逞强道:“看,我没吹牛吧,还是你不行!”搁下酒杯,摇头晃脑地想夹菜,可三番两次都夹偏,所幸把盘子端至眼前,用勺吃。
“我说老孟,我问你,爱情是什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就问你,什么是爱情?是个啥滋味?跟这菜一样香?”
“爱情......这爱情......。”老孟也不曾体会,如何了解其间味呢。“这爱情是个啥味呢?怕是没我做的饭菜香吧,顶多是隔夜的饭香。”
“是吗?”他昏昏欲睡,酒劲儿逐渐袭来,为了添些口感,几样小菜里也放了酒调剂,这喝的吃的皆是酒,如何不醉呢。“我困了,困了,先睡会儿,阿玫,我先睡会儿,你就守着我,别离开。”
“阿玫?谁是阿玫?”老孟来了兴致,推搡着询问。“难怪你这么快就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啊。”此时,佟基已然进入梦乡,嘴角还挂着微笑。“等你醒了我非得问个清楚,什么阿玫阿玫的,八成是那大眼睛的姑娘。”边嘟囔,边拖着他朝里屋走,不知为何,心间涌起一丝不舍,喃喃道:“老伙计,咱们怕是要分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