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岌岌可危
?所有的人,包括小哑巴,不约而同闭紧了嘴。
?杏之却是坦然自若,“杨大哥此次前来,是有急事?”
?“无恙传了信,说是再要些马匹兵器。”杨晋为赎方才释放废气的罪,也是够拼的,“白天不方便,只能晚上出发,在溶洞里过几个时辰,晚上再送过来。”
?“原来如此,既然是正事,杏之便不再打扰了。”女先生这会倒有了做女子的觉悟,主动退出,让他们方便说话,也不和相公有什么眼神交流。
?白无恙的脸色从刚才的铁青变成绯红,虽然看似没有喜怒,只是坐着,杨晋便不敢说话。
?大昭为了和侨商以物易物,特意设了易馆,而白无恙和易馆主事,从小便是忘年交。
?相识这么多年脾气秉性还算了解,杨晋知道,白无恙脸上越平静,心里越激荡,越是格外顺从越是已经愤怒,不说话,没有表情,真的不好说他在想什么。贸然开口,无异于自寻死路。
?小厮舍利同样在门外战栗,进不进去呢?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人家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了,自己伤了碰了只有阿娘心疼。可是不进去,这么大的事儿,“爷,爷……”
?虽然有点战战兢兢,却还是不得不说。
?白无恙总算听到了呼唤,摆摆手示意杨晋不要跟过来,自己走到门外,“什么事?”
?“探子来报,那些人已经集结在桃花山,抢劫伤人无恶不作。”
?“再探!”
?到了这个时候,皇帝没理由再置身事外了。
?羲和六年春,匪患骤起。
?外邦一拨被官兵撵上绝路的土匪,学着传说中夜家军的样子,制作了树枝毛皮的翅膀,企图跳思慕崖求生。三千人,有不敢往下跳被活捉的,有跳下去撞上石笋摔死的,有点儿背插在树枝上的,有掉进海里淹死的,剩下不到两百人,聚集到了一起。
?百姓们原先只是纳闷,怎地忽然就来了这么多野蛮人?还到处抢东西?
?外邦的教化真是贫瘠,明明说一声大伙都可以帮忙,偏偏要来横的。老百姓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有文化的优越性,权当体验一把施舍乞丐的滋味吧。
流寇们心里憋屈得紧:每次出山都他妈的乘兴而出败兴而归。战利品虽然丰富,可心里的滋味不好受。他们这边又抢又砸,人家那边倒像在看戏,表情虽害怕,眼神却充满了怜悯,混合着藏也藏不住的轻蔑,就像瞧见一群乱冲乱撞吃饱了还到处拉屎的野狗。
?刚刚被推选成领导的王八胖一挥手,“不抢东西了,抢人!”
?“王八爷……”二当家毛雄真心不会说话,看见领导瞪眼,才知道称呼不对,“八爷?”
?“叫胖爷!”这位领导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自己排行老八,还刚好姓王,“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是是是,您刚才说抢人?抢什么人?这里的女人什么活都不会干,还胖得像猪?”
?“那就抢男人,俊俏点的,能当女人使,还会干活!”
?“明白,明白。”二当家乐得癫头癫脑。
?大昭国的皇帝头疼得不得了:这群土匪都是外来户,没什么教养,不止抢东西抢钱还抢人。没有男人的家庭被掳走了母亲,有男人的家庭被抓走了男人,桃花县以家庭为单位的个体开始乱了。一家子作为顶梁柱的那个人忽然消失,干不动重活没做过粗活处处倚靠父兄母亲的女人们哭作一团,“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啊!”
?桃花县令伍子书写完最后一道奏折,失踪了。土匪们不只劫财杀人,还四处放火,从未经过战乱的百姓,如温顺的羔羊遇到了野狼,原本开遍了桃花姹紫嫣红的地方,成为一片焦土。
?征兵令虽下,报名的却没有几个,不是怕打不过人家是怕给大伙拖后腿。再说安乐惯了,难免胆怯,表态容易行动难,打仗是要流血死人的。
?圣人得到奏报,俯视朝堂,一群黑压压低着的脑袋,不由悲从中来,“哪位爱卿可以为朕分忧,救百姓于水火?”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皇帝圣人的几位亲家,巴不得脚下的青玉石板忽然裂开,好让自己能钻进去。如此绝望的情形,曾经有人提醒过他。圣人迷蒙的泪眼不由自主地在人头中搜索,“怎地今日,相爷没有上朝?”
?一片鸦雀无声。
?大昭西邻绝壁,三面环海,从未有过刀兵祸事,所以无恙说要储备兵力以备不时之需时,群臣反对,自己也没有支持,也罢,“命禁卫军统领上殿……”
?“不可啊圣人,”佟侍郎发出惨叫,“那贼首扬言,说要攻进皇宫夺取皇位,强抢男子正是为了扩充军队,若禁卫军失败,帝都无人守卫,那圣人,还有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不可啊圣人!”
?“万万不可啊!”
?出主意的时候不见一个人开口,这会却嚎得惊天动地,怪不得无恙总想收拾他们。皇帝圣人恨得牙根儿痒痒,“如此你们说该怎么办?!”
?整个大殿,只有衣衫抖动的声音。
?皇帝圣人绝望了,手指哆哆嗦嗦地伸向头冠,正待拔下簪子,殿外有人高呼,“臣白无恙请旨,宣夜清寒进殿!”
?“宣!”圣人话都没听清立马允诺,望着走进大殿的相爷,如同小草见到了阳光旱苗遇见了春雨,俩眼放光,“无恙,你去哪儿了?”
?“启奏圣人,无恙昨晚去了鹿鸣谷,刚刚将兵器马匹分发下去。”相爷依旧身着素色云锦,眉眼间略微有些倦怠,“臣为防患,已私下招募勇士藏于谷内,名为相府护院,实为大昭军队,并请小将清寒亲自带队,日日操练,扫平匪患当可期待。”
?“大概多少人?”
?“两万余。”
?白无恙话音才落,二公主的公公嚷了起来,“宰相蒙蔽圣听,实乃欺君!私蓄军队过万,有图谋不轨之嫌,请圣上治罪!”
?大殿一侧此起彼伏磕着的脑袋,看得皇帝圣人直闹心,恨不得生出一张巨灵之掌,把这几个刺头加废物拍死,“你们安得什么心?这种时候还想忽悠我?你们才是欺君!叫你们想办法的时候一个个装哑巴,欺负朕脾气好是不是?平日里不说你们都反上了天!宰相无恙先天下之忧而忧,早就劝朕防患于未然,要不是听了你们这群短视小人的意见,朕会让无辜的百姓受此折磨?还瞅着眼皮子跟前这点利益,再不闭嘴,都拖出去打板子,能坐得住的再接着打!”
?早已被宣进殿立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桀骜男子终于深施一礼,“草民夜清寒,见过皇帝陛下,愿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外邦上朝的规矩?皇帝圣人愣了愣,抬起一只手,“没有人能活那么大岁数,都是假的。夜清寒,你的身世来历我都知道,你可愿意做我大昭的将军,打你家乡的土匪?”
?这话说得直白,透着狡猾,完全不同于那些昏聩皇帝。
?夜清寒挑了挑眉毛,摸不准这边的礼节,只好学着白无恙方才的模样略一躬身,“臣,夜清寒,但凭圣人差遣。”
?“传旨下去,”皇帝头一次这么果断,绝处逢生的机会,怎么能让它跑了?“封夜清寒为平乱将军,宰相白无恙亲自挂帅,缴平匪患!”圣人心细,怕小将多心,又急忙解释,“你对大昭地理民情不熟,由无恙挂帅,胜算会比较大。当然了,指挥军队作战,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皇帝做事何必照顾臣子的心情?互相牵制和互相利用从来就是密不可分的政治手段,夜清寒深有感触,像大昭这种生存了几百年的小国,当权者绝对不可能是笨蛋,“臣多谢圣人,不拘一格用人才。”
?若是在外面,没有几年行伍经验,或是人脉家世,或是武状元选举,怎么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晋身,何况他一个外来户……小将正暗自思量,另外一个人走出了队列,“儿臣启奏父皇。”
?竟然是新婚不久的三皇子。
?汤允早就希望着能跟救命恩人示好,打定了主意要让女先生名扬天下,此刻见清寒得了父皇赏识,连忙提出不同意见,“儿臣也有一计,不如先礼后兵,劝化贼匪。”
?“哦?皇儿说来听听?”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皇帝圣人更喜欢不流血不流汗,动动嘴皮子就把敌人搞定。
?三皇子见父皇动心,也很高兴,“皇子妃教习,女先生袁杏之,必能当此劝降重任。”
?“不可!”
?白无恙和夜清寒,同时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