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非鱼不是鱼
王迁冲上去一人给了一巴掌,“笑笑笑,都洒完了没?看看有没有犄角旮旯给漏了?”
几个人也不生气,揉了揉脑袋拎起木桶,“弟兄们都瞧着呢,迁哥,你就不想听你娘的话,赶紧娶个媳妇儿给你们王家传宗接代?”
“我啊——”
王迁还没说完就被赵兔儿接了话茬,“迁哥那哪儿是不想娶媳妇,是不想娶个胖媳妇!依我看哪,现在的女人也没那么胖了,顺眼多了。”
“就是就是,”王迁乐呵呵的,脾气好了不少,“不过我啊,并非什么女人都要,只有性子稳重,能忍,脑袋瓜子也好使的女人,才中老子的心意,单单只有一张脸,老子看都不想看!”
“迁哥怕是偷着溜出谷去,看中了哪家姑娘?”大家伙哈哈大笑。
王迁揉了揉后脑勺,有些讪讪地望向马场,元帅学会骑马了?纤瘦的背影伏在马鞍上奔驰,如同一缕疾风,“别瞎说,咱这边情况不明,哪能随便出谷?”
几个人收拾了东西,上伙房帮忙去了。
白无恙跟着几个大夫,又是讨论药性又是提供建议,满脸严肃一丝不苟。小时候差点被毒死之后,他就格外喜欢研究这些,眼下瘟疫横行,自家媳妇儿就在最危险的地方,怎能让他不上心?
药簸箕里有支植物长得很奇怪,互生叶片成人手形状,边缘泛着暗红,表面长着毛茸茸的小刺,不知道是狗崽子从哪儿叼来的,只要有人把那植物拣出去扔掉它就不爽,对着人呜呜呲牙不说,回头就又给捡了回来,依旧丢进药簸箕里。
难道是动物的直觉,认定这东西也是一味良药?白无恙从植物叶子上撕下来一小片,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苦涩微酸的味道,使得舌头有些发麻,再看那叶片被撕开的地方,渗出一些植物胞液,不是绿色也不是红色,却呈乳白色。
文庆王爷吐掉口中的残渣,漱了漱口,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那汁液,更苦更涩的味道冲得鼻子发疼,脑子里却蓦然一下清醒过来——
帝都人心惶惶的氛围淡了许多,疫病并没有如想象般迅速蔓延,发病的不过三五个,通通送进了大将军府。夜清寒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第一时间拉着小厮问,“我睡了多久?可曾派人去鹿鸣谷查探?杏儿姐,不不,吉祥帅可曾安好?”
跟着折腾了大半个月的小厮无奈地抽回手臂,鞠了一躬,“爷,吉祥元帅并没遇刺,恐怕是舍利听错了,您就放心吧。”自家的事儿都操心不过来呢,操心旁人的事,小厮心里念叨,脸色就不好看,“修德书院的先生帮着咱家雇了些丫头婆子,总是没个生火做饭的也不行,最起码爷要吃药,得有人熬药,我们几个也没有分身术,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夜清寒立刻就明白了,“既然如此,都留下吧,回头把银两给袁先生送过去。”
将军府的事原本就不是袁老爹想管,只是被次女桃之缠得没办法,要不是夜小哥,自己这条命也许就交待在薄云溪了,帮帮他还个人情也好。教书先生最终没收夜家小厮送来的银两,这种时候人不好雇,何况又是发现瘟疫的大将军府,没有女婿帮忙,哪有人肯去?
大昭国的御医和民间名医会诊,当真不是糊弄人。病人发病前的感觉,发病时的症状表现,以及救治措施,用了哪些药,效果如何,满满登登写了几大卷,用牛车拉着,送进户部资料管理处去了。
区区半个多月,治疗疫病的方子就完善了,帝都疫情暂时被控制住,夜清寒的病也好了大半,鹿鸣谷内发病的人被隔离在营地内有专人照管,一切安定,白无恙惜别媳妇儿,回了皇城。
“秉圣人,此疫病并不可怕,原是非鱼县境内湖泊中的一种怪鱼所致,”白无恙身着银色密织蟒纹官袍,腰系碧玉镶嵌琥珀腰带,更衬得肤白如玉唇红齿白,自从娶了媳妇,这人就不怎么戴面纱了。大殿上的官员包括文尚书都忘了习惯性的提出反对性意见,静静地等着他说下文,“微臣在鹿鸣谷,询问过几个兵士,都道匪人曾在那里食用过一种鱼,头大眼凸背生双翅,百姓们称之为非鱼……”
“非鱼?”佟侍郎来了兴致,“难道不是飞鱼?莫非是不可食之鱼?”
“可以食用,”文庆王爷微微一笑,面向圣人,丢下了一长串抽冷气的声音,“微臣曾亲自去往非鱼县,见到了那种鱼,并询问过当地百姓,答曰只要混同一种草药烹制,非鱼的味道便极其鲜美。那种草名为丹凤,叶片如婴儿之手,边缘泛红,汁液乳白,开花火红似鸟的羽毛,有苦涩微酸之味,就生长在溪流边缘。”
“真真是一物降一物,”皇帝圣人无限感慨,“无恙莫非是学那神农氏,亲尝百草,找寻治疫良方?”
“文庆爷果然是忧国忧民,举世无双的良臣啊!”文武百官恍然大悟,没一个不服的,齐齐抱拳,就连一贯唱反调的几位皇帝亲家都羞红了脸。
白无恙不愧是令人又爱又恨的主儿,云淡风轻地望了众大臣一眼,勾了勾唇角,“私心而已,无恙的媳妇儿离疫病最近,若她染病,白家岂不绝后?”
文尚书老大人的面部肌肉痉挛了片刻,有些尴尬。媳妇死了可以续弦,怎么会绝后?白无恙说这些,无非是给老夫上眼药罢了,“王爷说笑,老臣不过是一时情急,还望王爷不要心生芥蒂。”
“怎么会?文老大人心系百姓,大公无私,以后也要为我大昭尽心竭力才好。”文庆王爷格外大度,彬彬有礼。
皇帝圣人哈哈大笑,走下龙椅,一手拉着白无恙一手拉着自己的儿子,眼光灼灼,“妻若不在,誓不再娶,无恙对吉祥候的一番情意,当真是感天动地。私心也罢无私也罢,有臣若此,朕心甚慰,还望你们兄弟俩相互扶持,共兴大昭。”
这句话就等于说,干儿子的地位提升了?居然可以跟皇子称兄道弟?
颇有眼力价的臣子们连忙拍起了马屁。
说到这次疫病,其实很简单,非鱼有毒,必要配之以丹凤草。毛雄他一个外来人,又在逃命之时,怎么晓得顾忌那么多,三两下就生吞了,毒性自然累积在胃里,等到发现已经来不及。
这种病依靠唾液与分泌物传染,一起睡觉倒没关系,就怕用了同一只碗同一双筷子,穿了同一件衣服混合了汗渍。还好白无恙和土匪关在一起的时候,被念奴涂了满身的血,没人愿意碰他,又始终颗粒未进,否则只怕也躲不过。毛雄死后,陆续有其他人发病,夜清寒身上有伤,又接触到那些人的身体,避无可避地倒了霉,回到皇城也不晓得自己并非普通风寒,糊里糊涂将疾病传了出去……
(说到底,毛雄这个人,天生就是悲剧性人物,命运多舛,大概就是说的他这种人。)
疫病过去,重现繁华,帝都的酒楼里添了一道佳肴,多了一段佳话,武九贵脸泛红云,小眼睛闪闪放光,先把自己感动了,“王爷为救吉祥候,亲尝毒草,远赴非鱼县考证,终于研制出治疫良方。圣人欲加褒奖,王爷推辞不受,直言为救侯爷万死不辞。若妻不在,誓不再娶,如此深情,岂能不令人感动?”这厮说着说着便扯过袖子,擦了擦眼角,“九贵身为男子,至今未娶,若有女子可相识相知举案齐眉,也不枉此生了……”
下面的客人顿时嘘声一片,有脆生生的声音自二楼雅阁传来,正是那白老夫人跟前的丫头含翠,“我说武九贵,你这是说书呢还是抛绣球呢?是夸我家王爷还是给你自己找媳妇儿呢?”
吃饭的客人哄堂大笑,有的被茶水呛到,咳嗽了半天;有的恰好吃了一筷子“丹凤非鱼”,直统统地喷出去,糊了对面客人满脸;有的正在大笑,忽然间被飞流击中,愣了半天,闷嘟嘟地取出帕子擦脸……
武九贵紫涨着面皮,清了清嗓子,涎皮赖脸,“含翠姑娘既说我是在抛绣球,那便是吧,不知含翠姑娘可有兴趣接下?”
底下又是一阵子喧闹,含翠圆脸绯红,恶狠狠地瞪了武九贵一眼,扬声询问,“掌柜的,丹凤非鱼做好了没有?我家老夫人还等着呢?”
“好了好了,”老掌柜忙不迭地从小二手里接过食盒,望着楼上,“刚做好,还热乎着呢。”
含翠小嘴一撅,翻了个白眼走下楼梯,边走边骂武九贵,“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瞧瞧自己那长相。”
说书人总算找回了自信,顺着杆子往上爬,“我长得,是有点像癞蛤蟆,可是天鹅在哪儿?含翠姑娘,该不是看惯了王府的美人,把自己也当做了其中一员?依我看,含翠姑娘不像天鹅,倒像肥鹅。”
“你!”小丫头真心被气坏了,就她这模样,珠圆玉润的,怎么就不是美女了?搁以前,做媒的把家里的门槛都踩低了,现在倒好,大昭的男人,都喜欢王爷夫人那样的了?”
白无恙把自己洗得白白的,擦得香香的,换了件素净清爽的衣服,歪进了床里。媳妇儿今日便回府休整,将养几天,不妨来点儿新鲜的玩玩?都说小别胜新婚,一个多月没挨着媳妇儿的边儿,心里跟小猫抓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