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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巧茗忽然站了出来,不顾韩震的阻拦再次跪了下去,“太后,若是今日便将方月白打死了,究竟是何人指使她这件事便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能查得清楚,也不能为德妃姐姐真正出一口气,还请太后三思。”

找出隐藏在幕后真正的凶手来,不光是为德妃出气,为巧茗自己洗脱嫌疑,也是防止将来旧事重演,让她自己遭殃。

至于方月白……

巧茗不知她究竟是受人蒙蔽,当真以为是自己指使她,还是知道真相,恶意陷害。但自己与她并无深仇大恨,月白若她自己的性命安危做代价来陷害自己,未免于情理上有些说不通。

太后听了巧妙的话,略微沉思一阵,便开口道:“可以暂时留着她这条命,杖二十,之后免去品阶,充入掖庭。”

掖庭,是奴籍的宫人居住的地方。

她们与巧茗、阿茸这些三年采选一次的良家子不同,皆是罪臣的家眷或是战火中的俘虏与后代。

良家子在宫中待到二十五岁,若之前未曾被皇帝收用,便可出宫与家人团聚,自行婚嫁。极少数在六局职位高或是在主子跟前得脸的,还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决定继续留在宫中或是离开,甚至在婚嫁时会因为在宫中有得势的主子做后盾,人脉又广,有一般人不能比的助力,往往成为勋贵或官员家族争夺的抢手人选。

奴籍却是一旦进入,便永世也不能翻身,虽然历史上从来不乏有些人凭借自己的能力与主子的赏识,取得过连最优秀的良家子也不能比肩的成就,甚而特赦除去奴籍的,但这只是极少数,大多数都是做着宫中最低贱的差事,任人打骂侮辱,就是无端端被人弄死了,都不会有人追究。

成为这个皇城里最低贱的人之一,且永世不得翻身,这样的惩罚与死亡相比,其实更折磨人。

太后却并不解气,说完这些话后,又狠狠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巧茗,道:“当初德妃有孕在身,诸多不便,哀家便想着将宫务移交给端妃打理。但是没想到端妃福厚,这样快也有了身孕。哀家看不如这样,反正德妃已经生产完,也该轮到端妃好好养胎。端妃,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明日起便将宫务尽数交还给德妃吧。”

宫务,本来应是皇后的职责。

韩震一直没有立后,所以才由有嫔妃代掌。

皇帝刚刚已经说过,准备立端妃为后,那么太后偏在此时将她的权力收回,表面上看来是多此一举,但仔细一想,便知道是端妃失了太后的欢心。

好端端的一个生辰,又恰逢帝姬出声,本应是喜气洋洋的日子,却受这样突发的状况影响,不但无事可喜,甚至还带来了许多烦恼与晦气,太后心情自然不会好,便声称头风又开始发作,避回了内殿去。

底下伺候的人自是极有眼力劲儿的,见此情况,将月白拖出正殿,远远拖到前院墙角下,才开始行.刑。

一众嫔妃们也各自散去。

巧茗和韩震一起穿过回廊离开时,听到杖刑之声与月白的惨呼一同遥遥传来。

阿茸在韩震的要求下被放了回来,并没有吃亏,此时提着琉璃宫灯走在前面,听到这声音心下忧惧,不由自主便抖了一抖手,宫灯里的红烛火苗也跟着跳了一下,险些熄灭。

阿茸连忙开口,请皇上恕罪。

韩震知她是巧茗身边头一号值得信任的人,自是不会在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上与她为难,只淡淡“嗯”了一声表示无妨。

阿茸看着巧茗,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因为皇帝就在身旁,终于还是憋了回去。

直到回了鹿鸣宫,韩震先去洗漱,阿茸才忍不住倒豆似的的开了腔,“为什么要帮她求情?明明是她不念着过去同屋住的情分,帮着旁人冤枉你在先的,书上不是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么?”

巧茗见阿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跟她又没有深仇大恨,她何至于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害了德妃害了我,她能得到什么好处?这事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而且,能在德妃与巧茗折损后获得利益的,说白了便是其他嫔妃了,拜韩震后宫人数不多所赐,能够列入嫌疑的人也就只有那么几人而已。

阿茸一听就懂,“你是说,有人不愿让你和德妃生下孩子,然后自己从中获利?”

“嗯,之前夏玉楼曾告诉过我,陛下从前说过,那个嫔妃能最先生下皇子,便会被封后,所以……”

“一定是柳美人!”阿茸嚷道,“就她最爱眼红别人了,上次的事情之后,我就不信她一点怨都没有!肯定是她。”

“这话现下可不能说得满了。”巧茗摇头道,“没证没据的,保不齐就冤枉了别人。我留着月白的性命,也是希望能查个究竟,毕竟那人此次一箭双雕的计谋未成,见我安然无恙,未必不会再动手。”她抚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我们被动防范,防护得再严密,也难免有所疏漏。与其这样担惊受怕的,倒不如主动点把那人抓出来。”

*

翌日,巧茗按照太后吩咐的,到麟趾宫去将宫务交还给德妃。

其实她去行宫数月,直到回宫后才真正将全部的宫务接手过来,算起来不过短短数日而已,所以真正需要交接的事情可说是没有,只是将凤印归还而已。

德妃头上戴着宝蓝抹额,靠着引枕半坐在床上,她昨日生产时失血过多,睡了一整日依然是面色苍白,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虚弱许多。

“我听吕嬷嬷说了昨日之事,其实我是相信妹妹不会害我的,何况陛下已经说了打算封妹妹为后,我这儿……”她说到一半甚至接不上气,捂着心口喘了一阵,才能说下去,“我这儿,现在这个样子,妹妹也见了,别说多了个小家伙,就算没有,恐怕也没那个精力管这些事情。唉……不过姑母她也是心疼我,如今她在气头儿上,我就先收下,迟些再和她商量归还给妹妹。”

德妃不是没有不平衡过,可是她是鬼门关里走过一遭的人,想法自是与常人不同。

自己还能看到明日初升的太阳,自己的女儿还能哭会慢慢长大,已是老天爷开恩,她格外珍惜。

相比之下,是否能当皇后,是否把持宫中权力,全都不再重要。

巧茗听了她的话,只是笑笑,并未多说什么。

*

离开麟趾宫后,巧茗带着阿茸去了掖庭。

与其中住着的人一样,掖庭也是这皇宫里最不起眼的建筑。幸而,皇家还要维护皇宫表面的体面,每年还是会派人来修葺房屋外观,没有让掖庭变得破败不堪。

然而,屋内与外表却是截然不同的。

月白被丢进了最尾的一间没有窗的房屋,推开门走进去,先闻到强烈地发霉的味道,残旧的方桌上点着油灯,借着昏暗的灯火,可以看到室内除了一张旧桌、两张条凳,便只有一张土炕,实在是简陋得不成样子。

月白面朝下趴在土炕上,身上盖着一床补丁叠补丁、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薄被。

阿茸先搬了凳子过来,双手压着两端试了试,确定十分文档,才扶着巧茗坐上去。之后走到床边,推醒了月白。

“唉,娘娘来看你啦,还给你带了上好的上药呢。”她将一个白瓷瓶放在月白手边,提醒道,“娘娘对你这么好,等下她问话你好好说,知道吗?”

月白只是咬唇不语,红肿的双眼警惕地盯着巧茗,目光里丝毫没有阿茸以为会有的愧疚与后悔,反而满是防备之意。

“月白,我只是想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支持你那样做的?事到如今,你不要再帮她保守秘密了。你想想看,你为她办事,她却出卖了你,你不是说那药粉你全用完了么,若不是她暗中在你床褥间藏了一包,你又何至于落到如今这般境地。所以,显而易见对方从一开始就打算让你做替死鬼。你把真相告诉我,我会帮你的,就像昨晚那样,虽然你冤枉了我,我也没有和你计较,还帮你向太后求情了,不是么?”

说这些话的时候,巧茗拿丝帕轻掩着口鼻,室内的霉味混着劣质伤药的味道,熏得她几欲作呕。

这番做派却让月白想起当初在尚食局时,她燃着炭开着窗的做作姿态。

“哼,”月白冷笑一声,今早方司膳偷偷送了饭食给她,所以这会儿她虽然伤痛在身,倒还是中气十足的,“谁指使了我?不就是你林巧茗吗?是你说药粉用完后,便无证无据的,可是你为什么要派人偷偷在我床褥间又放多一包,昨晚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你惺惺作态也就罢了,今个儿你跑到这来,胡言乱语些什么,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唉!你怎地这么不知好歹,”阿茸忍不住嚷嚷起来,从前无事时她们两个就经常不对盘,斗嘴是家常便饭,现如今听得她咬着巧茗不放,气上心头,说话更是不客气,“你口口声声说是巧茗指使你,可你见着她了么,是她亲口对你说的么?那封信皇上都说了,假冒字迹的事情又不是没有过,根本不能算作什么证据,况且若是巧茗,为什么还要故意害你被抓住,难不成就怕你不在人前指证她么,哪有人蠢成这样的!”

“我怎么知道你们那么多事,谁知道你们自己宫院里面还叛徒,谁知道你自己身边的大总管还上赶着害你,到底是我蠢还是你们蠢!”月白让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也忍不住还嘴起来,多年养成的性格是不会随着身份变化一夕之间便彻底改变的,这般吵架的模样倒是与当年大家还在尚食局时一模一样。

阿茸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巧茗制止了,“月白,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没有做过这些事的。今个儿就先不再多说了,你好好歇着养伤吧,伤药过几天我还会再叫人送过来,你且仔细想一想,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来,譬如身边有没有人行为奇怪的,或是有什么不应该的人进过你的屋子,若是想到了,到时候再让人传话给我吧。”

“对!”阿茸附和道,“你还可以想想看那个送信给你的小太监到底是什么人。”

月白仍在嘴硬:“我不用你的药!”抓起瓷瓶往地上一摔,“我也没什么话想再跟你说。”

*

“娘娘,你说她是真的被人蒙蔽了,还是在强撑假装呢?”

出了月白住的屋子,走在掖庭的长街上,阿茸问出自己心底的疑惑。

“我也不知道。”巧茗淡淡道,“我不过是想来问问看,没想过一定能问出来的。”

阿茸闻言,脚步一顿,冒火道:“这可是你自己的事情,能不能上心些……”

话还没说完,看到前面某间屋子的房门打开,流云提着食盒走出来,便说不下去了。

巧茗也看到了流云,她倒是并不意外。

之前去行宫时,流云便是因为母亲生病没能同去。原本她们回宫后,听流云说她娘的病已经好了,可是没过几天,却又旧病复发,似乎还比从前严重许多,流云不得已请了假回来照顾母亲。

“流云。”巧茗叫了她一声。

流云应声回头,见到巧茗二人,十分惊讶,“娘娘,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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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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