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路，一步步（三）

白容抛下进行了一半的婚礼，抛下大殿内的所有魔，独自一人回到内寝。

此时，她早已收起方才的戾气，卷缩起膝盖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

回想起方才那一幕幕，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这十年来，她无数次幻想过同君亦萧再会时的场景。却不曾想真的见到了，她竟真的可以做到如此残忍，如此无动于衷，没有丝毫留情，没有一丝心痛……想到这，低头抚上自己的胸口，扯开一丝嘲弄的笑意。

对呵，她这胸腔里如今装的不过是颗珠子。没有了心她，又怎会感到心痛？

不知何时，寒幽进来了。一袭黑袍拖地三寸，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犹如鬼魅。“孤的王后，为了另一个男人便丢下了你的夫君，真叫孤感到伤心呢。”依旧是带着戏谑的声腔，听不出分毫伤心。

白容早在他出现便已有所察觉。闻言，放下卷缩的膝盖坐端正，冷冷瞥了他一眼，“少跟我来这套。那婚礼的性质你我心知肚明，如今不过你我二人，你还要装给谁看？”想到方才那场婚礼，白容觉着除了可笑便还是可笑。

有生之年，她两次凤冠霞帔，皆因那人，新郎却都不是那人。不仅如此，这两次的新娘，她也都只当到一半，真有够讽刺的。

寒幽也不生气，笑笑走到她旁边坐下，“那么孤至高无上的魔尊大人，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可是准备带领魔界攻打天界了？”

“不……”白容摇摇头，“我是魔界之神，也仅仅是魔界的神。以我如今的修为，出了魔界或许还不及重瑶，根本不够看。”

是了，在魔界里，她是站在顶端的魔界之神。她可以一挥手，便造出千万魔兵。也可以在一念之间，便毁了整个魔界。若说寒幽是王，是魔界的统治者，那么她便是魔界的支配者，掌握魔界生死存亡。

可是，以她如今的修为，她的力量也仅仅可以在魔界发挥。出了魔界，即便仙界那些老东西们杀不死她，却也可以将她打个半死，封印起来。她连自己的前世重瑶都不及，更遑论统治六界。

寒幽许是也想到了这点，沉默下来，面上浮现出少有的严肃。修为这东西，要想长，便只能修。可难不成还要他等个十万二十万年的，再去发兵？沉默了半晌，开口询问，“那么，你待如何？”

白容反倒没那么严肃。慵懒地斜靠在椅背，白皙的手搭在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很简单，妖界不是有少数妖不愿同我们合作么？你去叫秋生将那些不愿服从的妖统统捉来，想来加起来也有个十万余年的修为罢。”

至于她么……敲打着扶手的指尖停下，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在增添修为这段时日里，自然是要陪她那“心爱的好师父”好好玩玩儿。

这一番话叫寒幽幡然醒悟。是啊，既然要修，用现成的来修当然比自己修要快的多了。似颇为满意的点着头，“不愧是孤的王后，为夫这便去秋生办。”

白容望着起身的寒幽，危险的眯了眯眼，“我亲爱的王，若再让本尊听见王后，夫君等字眼，本尊便撕烂你的嘴。”话落，空气里流动着的魔气凝聚成一把利剑，朝寒幽刺去。

寒幽唇边含笑，“炸毛的小猫儿，孤喜欢。”语毕，在利剑要刺穿他的那一刹那，消了身影。

“咻”地，利剑没入墙中，发出一声闷响，最终化回魔气。与此同时，白容轻轻冷哼了一声，收回目光，靠着椅背闭上眼假寐。心里却盘算着，她的下一步棋……

不得不说秋生办事着实够快。不过两年，大大小小的妖已捉来数十只。有的不过几百年，还未修的人形。有的已是成千上万年。

吸食了这些妖的灵力，将这些妖的修为化为己有，白容少说已有了四万年修为。与此同时，仙界也有了动作。不过似忌惮她如今魔神这个身份，倒也没什么大动作，不过是除掉一些她部在人界作乱的小魔，偶尔拦一拦秋生，倒也不成气候。

此时，白容身披黑色轻纱，坐在魔泉之眼的水中。黑纱下只着一件丝质肚兜，如陶瓷般的肌肤若隐若现。当吸食了秋生送来的妖中最后一只妖的修为，白容睁开眼。肤若凝脂，唇如朱砂，暗红的眸子更加深沉，邪魅无比。运转体内修为，只一抬手，泉旁的石山便砰地一声碎成了渣。再一抬手，那碎成渣的石山便如同倒退了时光般恢复原貌。

白容满意的笑着。自水中起身，踏出泉水的那一瞬，身上轻纱换回以往的黑衣，一头墨发干透，浑身上下再无一滴水珠。

笑意加深，连眼睛都弯了起来。现在……她该去实行下一步复仇了……如是想着，不过刹那间，身形便移到了交界。

然而，当她刚出了魔界，便碰到一个她一直以来最不相见，亦是最不想伤的人。

“容容，我终于见到你了……”依旧是一袭火红衣裳，容貌也无半分改变。只是那原本总是带笑的眼眸却失了以往的光彩。

白容一声轻叹，面上略有些动容，“事已至此，你又何必来见我？钰兮……”

送君亦萧去药君府疗伤，听闻了如今的白容是何模样后，怎么也不愿相信白容会变的这般残忍。

上古时期的那场战争，让她失去族人失去亲人失去爱人，彻彻底底的成为一个遗孤。加上她这性子，与大多神仙都是面上过得去的，真正要好的却无一人。独自一人在那仙界游荡，寂寞了十几万年。好容易认识重瑶，二人一见如故，才让她不再感到孤单。虽说好景不长，可她却是打心眼里欢喜重瑶。后碰到重瑶转世，听着白容一声又一声地叫自己姐姐，虽也相处不多时，她是当真把白容看作是亲人，看作是自己的亲妹妹。

现下她唯一的亲人却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神。不论如何，她也想见她一面。可她没有君亦萧的实力，不敢独身一人闯魔界，只好在这交界处守着。

寸步不离地守了一年多，不愿与出入的魔发生正面冲突还要东躲西藏，满肚子想要说的话，全被这一句话给堵住了。

不再是钰兮姐，不再是姐姐，而是钰兮……

双眸越发黯淡，嘴角下弯，似要哭了出来。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一句问话，“容容……你难道连我这个姐姐都不要了么？”

白容却扯出一丝苦笑，“我倒想要你这个姐姐，只是仙界我已回不去了，亦不会再回去。叫你背叛你的族人，你的爱人用命去守的仙界，随我入魔界，你肯么？”

钰兮不语，眼眶里却含了泪意。

白容背过身去，“你走吧，我不想伤你。或许有一日，你我终会兵刃相逢，但至少我不希望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