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故人来（四）

“希赫拉！”

这个血族少年,是她在第二次穿越的世界里，所遇见的人。

记忆回溯完毕的一霎，眼前风华绝代的面容，像是从遥远的影象里刹那浮出。宋琅眼中涌出欣喜与震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清俊漂亮的少年肌肤苍白如玉，唇色殷红纯正,属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优雅流畅的轮廓线条说不出的精致。他偏了偏头,眼中露出一丝茫然的神情，绮丽得近乎蛊惑。

他将她的问话理解成为什么他会在三楼，于是回答道：“远远嗅到了你血液的味道，所以我就过来了。”他慢慢弯起唇，说，“由于太过兴奋激动,我没刹住脚,不小心冲过了头，然后想起你还在楼下,就拉你上来了。”

“我不是问你这个……”她是想问他怎么会在这个世界啊！

宋琅露出一个苦笑不得的神情，好吧,她想起这位血族小天使貌似一直都是这么令人郁卒来着。

不过昏头跑错到楼上,就干脆凿开地板,直接将她拎了上来，这种事还真是这家伙能做得出的。熟悉的粗暴手法,熟悉的二货气息。

“宋、宋琅？你怎么了,你有事吗？”余霏霏惶恐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宋琅蹲下身,在地板的大洞探头说：“我没事，你先等我一会。”

她仰起脸，问：“希赫拉，你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

希赫拉静静望着她，半晌，他说：“原来的世界，在你走了四十年后，我觉得太无趣了，就找到一位女占卜师。是她告诉我，只要来到这个世界，总有一天会再次碰见你。”

“那你在这个世界等了多久？”她问。

希赫拉低下头，掰指头算了一下，然后答她：“二百一十三年。”

宋琅心一窒，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

少年的面容静而皎洁，只有那双迥彻的眼睛定定望向她，乖巧异常：“琅琅，你终于来了。”

他拿过她的左手，探出艳红的舌尖，轻舔过她虎口上细血珠沁出的伤口……几乎是一瞬间，那双光影绮丽的瞳眸受刺激地紧缩，流露出贪婪与渴望的黑暗，他不受控制地生出了两根尖牙，深深咬入女子柔软的手上。

宋琅眉心微微一蹙，无声地忍受着，任由少年贪婪吮吸她的血液。

在那一个世界的时候，他也没少出其不意就嗷呜一口。

当初是他从火刑架上救下了她，又在血族中力排众议，收留她住下，她早有了当备用口粮的觉悟。

直到轻微的眩晕感传来，宋琅才伸出另一只手，掌心搁上他头顶，出声阻止道：“希赫拉，够了。”

“再吸下去，我会失血过多的。”她说。

哪怕被戏称为吸血鬼界小甜心，曾与他交好并深知其本性的宋琅，如非承受不了，也是不敢贸然打断他进食的……这个少年从来不像他外表那般无害，宋琅知道。

好在，少年终于克制地停了口，顿了好几秒，才缓缓将尖牙收回。几乎是立刻，她虎口上的伤口就恢复如初，连原先的伤痕都不见了。

微阖的棕可可色眼眸氤氲弥漫，像是喝了什么顶级美酒，荡漾著粼粼餍足的波光。希赫拉面容乖巧，低声喃道：“久违了两百多年的味道呀……”他舔了舔艳丽的下唇，眼中流露出纯粹的快乐。

宋琅收回手，静默了片刻，问他：“你为什么想来找我？”

她可不会孔雀开屏以为他对她情根深种什么的，毕竟当初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这家伙可是直接睡过头，压根没想起要来送她一程。

希赫拉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是你走了之后，慢慢地，我就感到那个世界越来越无聊了。我又等了四十年，还是没有发现让我觉得有趣的人或者事，既然如此，还不如来找你……”

“我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切都很新奇，所以那段时间我都没有再想到要找你了。只是过了十多年，我便又感到厌倦了，甚至比起在上一个世界的时候更加厌倦。”他俯下头，眼睛与她齐平，熠熠发亮地望定她，像是最心爱的玩具失而复得的孩子，“琅琅，现在你终于过来陪我了。”

宋琅眸中有些复杂，最终还是忍不住抬手，带着淡淡怜惜揉了揉少年微乱的发，问：“那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离开了原来的吸血鬼领地，有没有被人给欺负了？”

希赫拉乖巧地任她揉着头顶，闻言摇了摇头：“没有，这个世界连能稍微让我提起兴味的吸血鬼猎人都没有。末世来临后，我有高级医师证和基地的首席狩猎者称号，就住进了基地的大厦顶层……我现在就带你回去吧，琅琅！”

少年说完就兴冲冲地要抱起她，以他的非人类速度，就算扛着她，也能不到半日就回到基地。

毕竟他得回去进食冰血袋，不能在这儿久留。

“诶等等！”宋琅躲开他说，“我现在不能和你走，我若是走了，我楼下那个朋友没办法单独回基地。”

“……那我先带她回去，然后再来带你吧？”希赫拉想了想说。

宋琅唇角微抽，算了吧，说不定余霏霏没回到基地，就变成人干了。

于是她果断摇头：“不行，我答应陪她回去的，换个人她可能不乐意呢？所以希赫拉，你先回去吧，我们五天后基地再见。”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帮我打听一个叫修尤的人吗？”她问。

希赫拉纠着眉，脸上是明显的不满，澄澈的棕可可色眼眸也微微沉郁：“琅琅……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不肯跟他离开，想要打听别的什么人……为什么她就不能体会到，他看见她的激动与急切呢？

明明是光艳如暖阳的面容，看起来分外无害澄澈，却让人无端头皮一麻，像陷入永不见底的深邃与黑暗。

宋琅微一叹气，伸手将他耳边乱翘的发挽到耳后，露出少年精致如瓷的耳朵，她认真望着他，说：“不是这样的，希赫拉，能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十分开心。”

“只是时间过去了太久，没办法一下子就变得像以前一样熟稔，给我一点拾起回忆的时间，好吗？”

希赫拉定定望了她一会，忽而一笑，纯净暖融的笑容像是上帝遗落人间的色彩：“好，琅琅，我都听你的。”

※※

“之前那个是谁？你认识的人吗？”余霏霏一看见她，就心有余悸地问道。

“嗯。”宋琅点了点头，不欲多说，转身道：“我们出去吧。”

余霏霏立刻拿过包裹屁颠颠地跟在她身后。

刚走到屋外，就撞上之前在楼顶的，那个四男一女的丧尸狩猎队。

“余霏霏，难道你就没有不攀附别人活下去的能力吗？”仇敌见面分外眼红，拿着铁铲的年轻女孩，盯着宋琅身后的余霏霏讽刺道。

宋琅眉头一皱，说：“她现在是我的伙伴，请不要恶意中伤。”

年轻女孩撇了撇嘴，对宋琅说：“这位恩人，我们都很感激你之前的出手相救，但正因为这样，我才更不想让你被她蒙蔽欺骗。”

余霏霏目光游移了一些，有些惶乱，她低头扯了扯宋琅的衣袖，急切道：“宋琅，趁没天黑我们赶紧离开吧。”

“余霏霏，你心虚什么？你不敢让她知道你以前是什么人吗？”女孩愤愤道，“除了出卖自己的身体和自尊，去讨好攀附不同男人，你还会做什么？这末世里你就不能不给我们女性丢脸吗？”

“徐小雅你闭嘴，我跟你又无冤无仇，你凭什么说我！”余霏霏难堪地咬着下唇，不敢去看宋琅的表情。

女孩却不依不饶：“恩人，我和你直说了吧，我以前是余霏霏的邻居。末世来临的那一天，她就躲在阳台外面，眼睁睁看着自己年幼的亲弟弟被丧尸攻击，连出去救他都不敢。明明那么近的距离，你有能力冲出去救他的，但你没有！”

余霏霏脸色骤然一白。

“这次她被基地赶出来，是因为上赶着想攀附基地的大队长，失败之后，居然在丧尸狩猎任务时，出卖大队长喜欢的女人，险些害死整队的人……”

“我没有！”余霏霏慌忙抬头，急声对宋琅解释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是阮颜玉陷害我的。”

女孩闻言嗤之以鼻：“你是什么人，值得基地唯一的女性高级丧尸狩猎者，放下身份特意陷害你？人家那种住在中心大厦的人，连大队长都毫不犹豫拒绝了，像你这种外围蛀虫，她看都不屑看一眼好吗？”

“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陷害我……宋琅……”余霏霏拉着宋琅的衣袖，没什么底气地辩解着。她众所周知的作风与人品，完全无法让她的话具有说服力。

宋琅静静看了余霏霏一阵，然后下颔一点说：“好，我知道了。”

余霏霏眼睛一亮，她这是相信她了？

队长的男子也皱起眉，但没有说余霏霏什么，只是郑重望向宋琅：“这位宋琅小姐，我想说，末世生存艰难，伙伴的选择是一件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同伴，或许你可以加入我们……”

不等他说完，宋琅就摇头拒绝道：“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现在并不想换同伴，至于她的私生活如何，也不在我的探究范围内。”

宋琅简单说完，便拉过神色复杂的余霏霏的手，抬脚离开。

“啊，恩人，你等等，他们都可以为我的话作证的……”

“不必了。”宋琅没有停下，径直从几人身旁走过。

※※

希赫拉返回基地的时候，在围墙前听见一人粗声说：“什么宋琅？我们基地里没有女人叫这个名字……”

脚步停下，希赫拉抬头望去，那人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身穿黑色罩衫的身影。

或许是因为他打量的时间太久，那个身影若有所觉地转过身，下一秒，那人抬脚朝他走近——

黑色的兜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人线条紧致的下颔，野性而冷冽。他朝他迈步走来，像挟着高山野林呼啸吹过的寒风，倏然席卷而至。

“请问，你认识一个叫宋琅的女人吗？”那人的声音仿佛天生冰冷，听得人陡然一醒。

男子平平抬起手，比了一下：“大概这么高。”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很好看。”

希赫拉轻轻眨了眨眼，清亮迥彻的眸子一望见底，他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在他抬脚要离开的时候，黑罩衫的男子忽然伸出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身上，会有她的气息？”那冰凉的声音开始还是平缓如初，说到最后，已经像是挟霜裹雪的寒风，凌厉到近乎冷酷。

希赫拉却霍地掀眼，瞬间逼近黑罩衫男子——

“你居然连她什么气息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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