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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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景九年八月廿二,皇帝驾崩,尊谥号“桓”。
古语有言:“克敌服远曰桓”,定下这个尊号是因为文以宁和众位大臣商议的时候,大家都觉得皇帝此生唯一的功绩便是登基之初、带领锦朝的大军挥师北上,从羽城出,灭戎狄的大戎国于野,俘虏了大戎十二翟王。
从此锦朝北疆安定,羽城再无外族侵扰,百姓安居乐业。故,尊为锦桓帝。
因为皇帝乃是暴毙而死,而自那日芠太妃承认伪造玉玺之后,奏事处的人就在宁云宫中搜出了仿造的玉玺,坐实了芠太妃的罪证。
不过如此,桓帝并没有留下遗诏让何人继承皇位。
桓帝生前,只有两个皇子,一个是桓帝还是太子时,仁姬所出的大皇子凌风慢,另一个是皇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凌桐舟。
二皇子深得皇帝喜爱,若非被舒贵妃从堕星台上推下摔死,第二年便可被破例封为太子。
凌桐舟已死,桓帝膝下便只有凌风慢一个皇子。
可惜……
无论是三权首领,还是文武朝臣,在论及大皇子的时候,都是长叹一声,摇摇头、不置一词。若非是桓帝正当壮年,却英年早逝,从没有人想到有一天大皇子会被议储。
甚至包括文以宁。
文以宁作为桓帝明媒正娶的男妻,众位妾室女子所出的孩子,都算是文以宁的孩子。因此,仁姬死后,大皇子一直养在文以宁处。
作为凌风慢的“养父”,文以宁只求这孩子能一生平安。
原本,宁王顾诗心算是桓帝的嫡亲弟弟,可以算作天子人选。然而宁王与桓帝的死有解释不清的关系,若是让宁王继位,外头就会流言四起、动摇国本。
“皇后主子,您看这到底怎么办?”太傅率先开口问,“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事情也总不能干耗着。”
就算被对方这么问起来,文以宁也不能立刻做出决定。若是论名正言顺,自然是凌风慢来继位最为合适,这孩子的母亲虽然不是正妻,可是却也是桓帝明媒正娶的姬妾,死后也被追尊为妃。
但是……
文以宁皱眉,若是让凌风慢继位,恐怕天下难安。而若是论谁最适合做天子,自然是宁王更合适些,顾诗心有谋略、也懂笼络人心和帝王权术。
可是谋朝篡位之人怎么可以堂而皇之的继位。
无论选那边,都不能两全。
文以宁咬了咬牙道,“众位卿家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风慢的状况大家也都清楚。这孩子本不该继承大统,可是如今,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那就依皇后主子所言,只盼大皇子能争气……”御史中丞随声附和着。
可是文以宁看得出来,其实臣子们并没有对凌风慢抱有极大的好感,可惜他们也想不出完全之策罢了。
如此,
在宣政殿议政结束之后,便请礼部和上元殿的道人们、堕星台的星官商议着择定了一个吉期,让凌风慢登基为帝。
宁王依旧为摄政王,但归宁王管辖的禁军将会分出一半给凌风慢。凌风慢年仅八岁,虎符暂由其养父文以宁保管。
葬皇帝桓帝入柯陵,芠太妃畏罪自戕、按律不能葬入皇家墓地,文以宁为了昭示新帝的仁孝,便对芠太妃所作所为不做声张,也不予计较。还是按照太妃的仪仗,将芠太妃葬入先帝和帝的妃陵。
封桓帝的所立的男后文以宁为太后,迁居西后六宫中的寿安殿。文以宁也破例成为锦朝历史上第一个,恐怕日后也会是最后一个,成为男太后的人。
而桓帝后宫中的其他妃嫔,嫔位以下皆迁居东后六宫之中,两三人合住一宫。对舒妃文舒窈也既往不咎,挪出听竹馆住进距离寿安殿不远的同心堂。
定新帝年号为“安成”,意在期望新帝能够安邦定国、成就一番伟业,文景九年结束后第二年,便为安成元年。
虽说凌风慢是他的养子,而且这孩子也着实可怜,可是文以宁也好些日子没有见大皇子了。自从入夏以来,江南洪涝的奏折一道接着一道,文以宁自顾不暇,也就少去听雪堂看望凌风慢。
如意瞧出来文以宁的担忧,便自告奋勇地说道,“主子,不如我去听雪堂将大皇子领来?”
寿安殿的东西一应都是按着文以宁的意思来摆放,这会儿文以宁正坐在殿中看着宫人们忙进忙出,夏日天热,文以宁也不想下人劳累,总是招呼他们休息,所以东西搬了几日也没有搬完。
听见如意这么说,文以宁自然答允,“也好,我也许久没有见那孩子了,也没得空去太平馆问问师傅们,这孩子读书如何……”
瞧着文以宁没有舒展开几天的眉又要皱回去,如意伴了个鬼脸说:
“是主子您自己说的,说大皇子只需要平平安安地生活就好,书读得好不好并不重要。”
“那是先前我以为无论如何瑞儿都不会继承皇位的……”
“好了,我的好主子,别成天想着这些烦心事了。好歹您现在是熬出头了,都成了太后主子了,这合宫里啊,可都是您说了算,哪里还需要成天愁眉苦脸的!”
说着,如意将一盘子松糕推到了文以宁面前:
“喏,主子,在我去听雪堂的时候,您吃点这个消消暑。我听说您最喜欢这个了。”
说着,如意也不等文以宁应声,自己就转身跑了。文以宁看着如意那心里有鬼的样子,再看看桌上那不常见到的松糕,明白又是有些人在背地里捣鬼了。
松糕乃是江南有名的小点心,锦朝京城地处北疆,京中就算有人懂得制作这种点心,也很少有人喜欢吃。
没有需求,商人小贩又哪里会卖。
可是,文夫人乃是江南人士,松糕是文以宁和文舒窈小时候常吃的点心。
这一点文以宁从来没有对旁人说起过,加上后来入宫,一举一动都牵扯到家族的存亡,文以宁自然不会轻易将喜好示人。
却不知道那个宫殿监正侍卫奉国,是从哪里知道了这种事情。那天在监侍馆,从白茶开始,到松糕摆出来,再到卫奉国知道他雷雨的夏夜不安枕。面对宁王的发难,还有皇帝的暴毙,明里暗里,这位卫公公也帮了他许多。
只是,文以宁不明白,卫奉国为何要待他这般好?
“阿娘——”
一个脆生生的童声打断了文以宁的思绪,抬头看见一个身着褐色衣衫的小男孩跌跌撞撞跑进殿里来,冲着他张开了双手:
“阿娘抱!”
八岁的男童其实也有三十来斤重,抱一会儿可以,可是抱久了也撑不住。
刻意忽略了对方口中怎么也纠正不过来的称呼,文以宁只将孩子抱在怀里,让凌风慢坐在他的腿上,顺手挽了袖子替凌风慢擦去了嘴角流出的口水。
“大皇子倒是看着壮了许多。”
如意笑嘻嘻地进来,还带着伺候大皇子的几个嬷嬷。
小凌风慢倒是一点儿不客气,看见桌上有没见过的点心,不等文以宁开口,就自己手脚并用抓过来塞在了嘴里,文以宁看在眼里,心里却不是滋味。
他是疏于管教这个孩子,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孩子会成为天子。
亡羊补牢,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瑞儿,”文以宁将小孩摆正,唤这孩子乳名,“登基大典需要你做什么,你可都记住了?”
凌风慢呆呆地看着文以宁,看了一会儿,突然“呵呵呵呵”地傻笑了起来,搂着文以宁的脖子“啪叽”地一口亲在文以宁的脸颊上:
“阿娘今天真漂亮!瑞儿喜欢!”
凌风慢的乳名是文以宁第一次遇见这个孩子的时候,他给他取的。后来孩子长大了,却还是用这个乳名自称,文以宁一直纠正不过来,便随他去。
可是如今,凌风慢是要做天子的人……
文以宁皱眉,看了看跟着来的嬷嬷,那个女人年纪大了,一看见中宫皇后、未来的太后这么盯着自己,立刻就跪下来了:
“皇后主子恕罪、皇后主子恕罪,奴婢已经教过多次了,可、可是大皇子他,他就是不明白。”
长叹了一口气,文以宁摇摇头要嬷嬷平身出去了,这样殿内只剩下了如意一个人伺候。
文以宁看着凌风慢,认认真真地说道:
“瑞儿,从前我没要求你学那么许多,可是如今不一样了。你既然身为皇子,未来还会成为天子,肩上肩负着天下万民和百姓的福祉,我不求你做一个明君,但求你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天下不至大乱。”
“你终有一天会长大,我也有一天会老、会死,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以后将来很多事,都需要你一个人去面对,你明白吗?”
文以宁说得苦口婆心,可是凌风慢只顾着吃嘴中的松糕,呆呆地看着文以宁,傻呵呵地乐。
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状况,可是却没有想到了八岁,凌风慢的智力还是如此的遭。这孩子胎里不足,生下来就是个痴傻的,若非那时在太子府上遇见文以宁,指不定这孩子小时候就被他的亲生母亲仁姬给杀死了……
看着凌风慢现在这样子,文以宁揉了揉自己胀痛的额角,只怕明天的登基大典又是一场恶战——文武百官断然不会接受让这样的痴儿成为王朝长期的统治者。
主少则国疑,何况少主痴傻?
看着凌风慢傻乎乎的、一脸天真无邪的笑,文以宁又忍不住扶住额头:他是皇后的时候,每天为了凌与枢的前朝和后宫劳心伤神;好不容易凌与枢离开人世,他成了太后,却还是要为了凌与枢的儿子操心。
文以宁有的时候不由得想,大约是小时候母亲舍不得自己的离开,没有让自己随师父远行,终归是酿成了今日的苦果。若当时跟着师傅远了朝堂、去了江湖……
也罢,往事不可追。看眼前、旁的不说,
怎么让凌风慢安安静静坐在大殿上已经给他出了一个难题,再加上登基大典前后时间很长,十年前参加一次已经让那时身为皇后的文以宁身心俱疲,何况是一个年仅八岁、还天生痴呆愚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