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口舌长
看着赵之蓁的脸庞,赵霜意不由在心中一声叹息。
还是小啊,小得真是不知道叫人说是好还是不好呢……
这种为了一个男孩子争风吃醋还敢说出来的年纪,对于赵霜意来说已经过去很久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上初中的时候,她倒是也曾经为了同样的原因深深讨厌过班上另一个女孩子,争风吃醋在老师面前挖坑给对方跳,还真是恨不得对方回家的路上被车撞……
然而现在想想,好像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仇。后来总会喜欢上别人,和别人手牵手,和别人幸福甜蜜……到了那个时候,再回忆起初恋的情敌,反倒会觉得自己当初如此小家子气好生上不得台面。
大概这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好处,姑娘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再怎么想扎小人诅咒彼此,到底不能闹出如现代校园暴力一般纠集十几个人一起殴打对方的闹剧。而只要自家的赵之蓁不作死,季雪川便是恨她,也多半并不能怎么样。
毕竟,季雪川如今还没有成婚,便是成婚了,也不过就是个王妃而已。冀王再怎么风光万丈,到底不是太子,就算真成了太子,也还不是皇帝呢,别看这区区两步,却真是天壤之别了。冀王尚且如此,冀王妃又能有多大能量?
说句不中听的话——便是季雪川顺利做了冀王妃,冀王顺利登基,到时候的皇后也未必就是季雪川呢。
赵之蓁只要老实一点儿,不要作死,不要出门,尽量减少和季雪川同时出场的时间,那么季雪川便是再怎么误会再怎么痛恨她,也不能冲到赵尚书府邸里头把人家姑娘拽出来打。
赵之蓁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和赵霜意应承了今后一定万事多思考之后,又道:“四姐姐也不必太忧心,不管她季雪川有多少本事,我再不去她家,也不去宫中,那不就好了么?”
“你不去她家容易,不去宫中……真要是贵人们召唤,你能不去么?”
“讲道理自然是不能不去,可是,哪家贵人会召我去呢,”赵之蓁咯咯笑了起来:“如今宫中的娘娘们也没有适龄的皇子要选儿媳了,圣上也不会再选妃,我又是个庶女,便是太后同太妃们想找人进宫做伴儿,也断断不会选中我。姐姐,你还为我担什么心?倒是若你有了机会进宫,一定得小心那季雪川,她虽然报复不了我,可我看啊,她对你也不怀好意。”
这话却是正正戳中赵霜意的心思。她曾经以为季雪川是因为想做冀王妃才对她下手的,可回头想想,这事儿当真不对。若是想除去她的威胁,当时将她绊了一跤也便是了,何苦还给她一瓶药?
那瓶药里头,必有蹊跷。
若只是寻常的好伤药,季雪川大可不必多此一举,须知宫中所备伤药也都是好东西,断然不会用过了留疤。之所以要给她药,只怕用了之后未必见好。
女医也说过,伤口好得太快,反而容易留疤,是而未曾痊愈的时候并不能多用血荤。季雪川给她的药,若是不曾猜错,一定利于伤口愈合,但却会叫伤疤更难消失。
真要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的话,季雪川对她的忌惮,断断不会因为谋夺冀王妃之位成功而消失。即便她不知道季雪川为什么要这么祸害她,但原因未知并不构成她可以放松警惕的原因。
赵霜意清楚,以赵双宜的容貌家世,她的□□并不输给任何人。只要用点儿心,自然能有平安顺遂甜蜜得叫人羡慕嫉妒恨的一辈子。她可不想将这样的人生葬送在一个假模假样的闺蜜手里头。
若是在什么地方见到季雪川了,那可一定要记得把心提到嗓子眼里去啊。
她这么想的时候,并不曾料到,这要把心提到嗓子眼里的时候,这么快就会到来——太后过生日了,想请二品和二品之上京官家里头的姑娘们进宫,陪老太太说说笑笑,找点儿乐子。
想想,这老太太年轻貌美的时候便当了皇后,生了如今这位圣上,宫中得有多少风风雨雨朝她扑过来啊,而她就这么一路披荆斩棘,最终被死老公事件锁定了胜局,成为宫里头最不可撼动的女人,这会是一个具有怎样的眼力与本事的人?
陪这么一个老太太玩,那可不是会讲小鸭子的故事就够了的。谁对她真心好,谁想借她得好处,那太后能看不出来吗?若是看出来了,虚心假意的人还能讨得到好么?赵霜意自恃自己不可能发自内心地忠敬于老太太,于是这进宫一趟的差事,想起来便更加叫她不安。
也是怪讽刺的,她穿越过来之后,总是对旁人闺秀趋之若鹜的事儿避之不及,要是叫赵徐氏发现了,会不会觉得自己好可怜竟然教养出这么一个神经不正常的女儿啊……
与她不同,赵之蓁如今欢喜得和小兔子似的——季雪川的爹是将军,然而并没有到二品,换句话说,今次入宫陪伴太后的机会,季雪川是没有的。
赵霜意很能理解赵之蓁的感受,准冀王妃怎么样?季家嫡女又怎么样?你一天不嫁人,一天身份就还没有赵家的庶女高,连你的太婆婆过生日都没想到为了你将进宫贺寿的标准降低成三品官家眷……
这么想想,也够一直心内不平衡的赵之蓁暗爽了。
到了进宫那一天,赵家两个姑娘自然都要细细打扮的,到得马车上见了面,赵霜意却是眼前一亮——平素里她不怎么见赵之蓁精心打扮,可是真打扮起来了,这姑娘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就流露出那么一股子妩媚来。
这种媚人,甚至不是她的眼神或者言语之中浮现出来的。赵之蓁举手投足回眸浅笑,竟是没有一个动作不勾人,没有一个动作不引着人多看她两眼。
这样的一个美人儿摆在面前,那一日,冀王多看赵之蓁一阵子,也是理所应当的吧?只可惜皇后是做娘的,却多半是不乐意自己的儿子娶这么一个小狐狸精回去。
赵之蓁叫她看的有点儿臊,道:“四姐姐看着我做什么?今日的打扮……不妥当吗?”
赵霜意回过神来,只笑道:“并没有不妥当,你长大了,很好看。”
“今日是好音给我梳妆的呢,姐姐夸我,我该赏她!”赵之蓁瞥了身边的丫鬟一眼,赵霜意这才发现,她身边的侍人换了。
先前那个和丽藻争嘴的,如今并不跟在她身边了。仔细想想,仿佛竟是有日子没见了。
“你先前带着的那个丫鬟,如今怎么总是没见了?”赵霜意问了一句。
“她和人口舌,我和母亲禀明,便给了姨娘去教导她。”赵之蓁道。
“多大的事儿?至于这般。”赵霜意有些愕然,跟着姑娘伺候和被发给姨娘那边儿伺候,于这些个丫鬟们看来,差距着实不小。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赵之蓁笑着,还是一点儿不上心的模样:“不过是跟我跟得久了,自己以为知心,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儿都敢听!”
赵霜意想了想,道:“若果然是犯了这种事儿,还是落个干净的好。口舌长的养久了,益发容易出事儿。”
“谁说不是呢?”赵之蓁道:“我听闻,她还和姐姐身边的丽藻相争?真要说下来,还摊着个挑拨咱们姊妹不和睦的罪名……”
“我这里倒是无妨的,一家子人,谁还能真恼了谁不成?”赵霜意道:“须得当心她出去说……”
“她要是不出去说,我倒也不罚她了——四姐姐,你可知晓,她回一趟家,便把当日宫里头的事儿说了一家人都知晓!今后她也别想回家了,就老死在府里头……谁叫她嘴长呢?我可和母亲大嫂都说过了,今后啊,便是我走了,也不能放她嫁人出门!”赵之蓁说着话的时候,依旧神采飞扬,一点儿也没有因为把一个丫鬟的一生就此拉黑而产生不安。
对于她来说,或许压根儿不必不安吧?赵霜意却是还不大习惯这种生活,若是她身边的丽藻宝荇,和人说话说漏嘴了,她能下出这样的命令不能呢?多半还是会不忍心吧?
她正想着不知道该如何答下一句,赵之蓁却道:“四姐姐,你看,快到了宫城了。”
说着,她指示赵霜意沿着她揭开一角的车帘向外望——外头,巍峨雄峻的宫城,正显出它的轮廓。宫城与京中百官居所中间也相隔甚远,这么看着,倒好像这天地之间只有这一片灿烂辉煌的建筑一般。
“真好看。”她轻声回应赵之蓁。阳光正是最闪耀清澈的时候,这宫城还没有露出它不可直视的一面来。
“要是那个人进不来就好了!”赵之蓁道:“最好她永远进不来!永远和今天一样,没她的份儿……”
季雪川是真成了这姑娘心里头的阴影了,赵霜意很想笑,却在下了马车的一霎那,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离她家的马车不远的地方,一名贵族少女正施施然下了马车,搀扶她的人看着也很是熟悉,不是兰桨又是哪个?
赵之蓁在她之后下车,刚想招呼她,沿着她的目光只溜了一眼,便换了脸色。
而此时,彼人正施施然过来,嫣然一笑:“赵家的两位姑娘!好巧啊。”
“是啊,真巧。”赵霜意觉得自己是皮笑肉不笑的,至于赵之蓁,怕是连皮都笑不出来。
“原本今日我是不该来的,只是太后娘娘那边说,想相看一番,才算是得了机会和二位相见呢。”季雪川说着,眼光却溜向赵之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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