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痴望双燕浮云散
宋竹庭在这一秒钟间,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无数的画面:
那天下着暴雨,自己背着昏迷的芙蓉奔到了姐姐的医院、那天清明节,自己带着芙蓉和清兰去鉴湖上划船、在萃文坊的“诗文大赛”上,三个人同时获得了名次、那夜繁星点点,月影朦胧,亲手递给了芙蓉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
宋竹庭这时激动万分,以至于恍惚不已,千万思绪在一瞬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在这短暂的瞬间,宋竹庭仿佛呆滞了很久很久。
“咦,不对啊!怎么是……”宋竹庭的视线从自己的名字上移开,却惊奇地发现寄给自己信的人竟然不是李芙蓉!
“怎么是……怎么是叶清兰?”宋竹庭惊诧万分,只觉得寄给自己信的人理所应当是李芙蓉,而心中已经不止千千万万遍呼喊着李芙蓉的名字,可宋竹庭却绝无想到此刻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名字,竟然是不是李芙蓉,而是叶清兰。
“是芙蓉让清兰给自己回信的吗?还是清兰自己看到了那封信之后,而自作主张地给自己写了一封信?或者是清兰给自己写的这封信,全然不与芙蓉有关系,而只是自己想给我写信罢了?”
宋竹庭这时又踌躇了,自己苦心良久的等待,在今天终于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可这份由忧郁和期待共同搭建好的高楼大厦,却在顷刻间摇摇欲坠,有颓然倒塌之势。
宋竹庭从这叠信件中把属于自己的这封拿走,宋竹庭手里紧紧地攥着这封信,只觉得这轻轻的一封信似有千斤重。
这封信被宋竹庭紧攥在手中,它连着宋竹庭的手指和臂膀,似乎在不停地往下拉着宋竹庭的心脏,宋竹庭感觉到自己的内心被这封信拉得沉重极了,甚至难以喘息。
宋竹庭恍恍惚惚地走回宿舍,看到宿舍里的舍友们都已经出去了,便走到书桌前面,刚把手里的信放到桌上,自己就颓然躺倒在了椅子上。
宋竹庭靠着椅背,双手无力地垂下去,两腿也渐渐地伸直,宋竹庭大口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便觉得这样终于舒坦了一些。
宋竹庭瘫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眼神无力地向窗外飘去,看到湛蓝的天空中远远地浮着几团白云。一会儿过后,这几团白云又渐渐地散开,整个云身就慢慢变大了,继而几团白云又被风吹得悠悠散散,似乎依附在一块儿,一起随着风向散去。不久过后,这几团白云果然就聚在一起,变成了一大团,轻飘飘地散在蓝天中。
渐渐地,渐渐地,这远远的一大团白云悠悠荡荡地飘散到一棵大槐树后面,就好像是落下了一层白白的帘幕……
宋竹庭这时望着蓝天中的几团白云渐渐地飘散,便觉得此时的自己似乎终于是无尽的坦然了,心中也是无比的舒畅。
宋竹庭望着窗外,忽然想到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书,那是明人陈继儒所写的一本释儒的书,书名叫做《小窗幽记》,里面有一副对联令自己很是难忘,印象极为深刻,自己便暗暗把这句话当做人生的格言。
宋竹庭看到此时此景,便默默地念出了这幅对联:“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自己现在的确是在‘望天上云卷云舒’,然而又真的是‘去留无意’吗?”宋竹庭心中默念完这句,便情不自禁地自问起来。
这时,两只雨燕忽然停在窗外的那棵槐树顶上,隔着窗户,宋竹庭仿佛都已经听到了这两只雨燕叽叽喳喳的叫声。树冠上的树叶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可上面的那两只雨燕似乎全然不受身下树枝晃动的影响,依旧平平稳稳地站在树枝上。
宋竹庭躺在椅子上,遥遥地望向窗外,看到葱翠茂密的槐树上停歇着两只轻巧的黑色雨燕,下面的那棵大槐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不停地摇来摇去,可那两只雨燕却仍旧是安然平静,稳稳当当地停在树冠上面。
宋竹庭望着这两只燕子,同时也注视着燕子脚下摇晃的槐树,以及槐树后面那一大团飘飘悠悠的白云,仿佛窗户外边的整个天地,只有那两只燕子是静止着的。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飞,颉之颃之。”宋竹庭望着这两只雨燕,忽然又想起了《诗经》上的这几句话。刚刚平静的内心,这时又忽起了一层涟漪。
“真是‘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啊!连天上的雨燕都成双成对,不管脚下大树的摇晃,也要坚强地站在一块儿,可我连这两只燕子都比不上啊。”宋竹庭这时又开始羡慕起两只燕子来。
它们自由自由地翱翔于蓝天之中,与蓝天白云作伴,和斜风细雨相交,风雨大了就躲进瓦缝桥洞里,飞累了就停下来站在树枝上歇息,也不管自己的身下是否有人正仰头关注着它们,羡慕着它们,只顾着自己和伴侣在辽阔的天空中飞翔……
宋竹庭这时候望着天空,忽然看到那两只停在槐树顶上的雨燕一下子就从槐树顶上飞起,在倏忽之间就骤然不见了。
那两只雨燕,即使高飞起来,也是紧挨着一起飞走,就像两道紧靠着的黑色闪电,眨眼之间就消失在宋竹庭的视野所及之处,同时也消失在天际。
宋竹庭看着这两只雨燕终于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了,悠悠地叹了口气,就从椅子上坐起,好像浑身又有了一些力气。
那封信这时又映入了宋竹庭的眼帘,在窗台下显得很是白亮,明晃晃得就像一汪凝固的水。
宋竹庭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盯着这封信看,仿佛透过信封,自己就能看到信里面的内容一样。
宋竹庭盯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从抽屉里取出了拆信刀,这把拆信刀刀还是去年在北平的“致远书店”购来的,起初是被这把刀的外形给吸引的。感觉这把刀虽然朴实无华,但它摆放在一盏黄灯下面,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之下,显得精致而简朴,别有一番格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