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很多时候,我们听闻道理,然后在不经意间让别人听闻到,那都会带动一个个奇怪的或者平常的故事。
如果当场没有发生什么,很抱歉,你也许还需要更细心更耐心一点去等听你讲道理的人去触发他的故事。至于你有没有缘分看到他的故事,这就得看你有没有眼福了。
决定做一个讲故事的人的时候,我其实还是有些踟蹰,因为那样太花精力了。但是,你知道,一旦开始习惯讲道理然后习惯看到别人的故事之后,会上瘾的。而看到了,不说出来,就好像你明明觉得他不对还不给他讲道理一样,憋得慌!
咦?没墨水了。我朝旁边的老人喊道:“老黄,没墨水了,给我换支笔。
老人清瘦的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如同看一个孩子一般地看着我,不客气地说道:“请叫我黄娘石老爷。”
我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老血,染红了我花白的胡子。
老黄在一旁惊喜地道:“不用拿了,有红墨水了。”
我翻了个白眼,欺负我神仙不会死啊?
我翻着白眼,翻出支鹅毛笔,蘸了蘸胡子,开始书写我的“呕心沥血”之作——
其实在故事最开始的时候,我很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废材流主角。但是你知道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尤其是我上面的蛋疼仙人太多,搞不好就不让我出版了。这可是我成仙后的第一本书,虽然不是秘籍什么的,但是好歹应该也能挤出点鸡汤喂一喂那些小毛头们的心灵吧?
“也不算是诳语,你是够废材的,而且废柴了好久好久……”
“老黄……额,黄娘石老爷,您请歇一下嘴可好?”
没有收到我的怨念,老黄继续嘀嘀咕咕的,很好地做着他“陪”我的工作。我看着他,心里有些崩塌,我要照顾这老小子到他成仙?他的仙品难道是……唠叨神?
不行不行,这个好像比我的仙品要好听点。
我好像……写多了点什么?
在唠唠叨叨断断续续的节奏中,我的笔继续不停——
我想,所有我这样的主角,都是在最艰难的环境中生存的,然后在最危难的时刻拯救苍生。当然,这样想也是没错的,毕竟这个情节也有,但是我就觉得吧,那样糗的事情,写到的时候,还是尽量用文字多修饰一下吧。
我好像又写多了点什么……
说起来,这个故事披了玄幻的皮,着了成仙的道,行了龌蹉的事,追了该追的人——这真是一个简单的故事。
故事开始的时候,我其实只是有点冷,冷到我一直打寒战的那种,但没有热水了。于是我拿了电热水壶去水龙头接了水,放在底座上,开始烧水。然后我从柜子里拿了一包不十分贵的咖啡粉,却不小心发现自己那瓷杯的内壁在窗口洒下的阳光中,折射着莫名的色彩,想来是哪次喝东西忘洗了,仔细想一下又好像其实很久没洗过了,也不知道脏了多久了。之前没看到就算了,现在看到了,也就没有办法再用了,于是我把杯子放下。洗是不会洗的,等自己忘记那层莫名的色彩就好了。
我很多时候会选择性遗忘,事实上这个是全人类的通病吧,起码是成年人如此——嗯,我还是会不小心把自己当是人类呢。
总是选择性遗忘的我把咖啡粉放回包装盒里放好,突然觉得可能看一下保质期为好,但正如之前无数次的犹豫一样,我心中想着这样可能比较好,但是身子却又懒又怕地只是最简单地动作,比如随手盖好包装盒。也许看一眼比等着用肠胃来验证它的质量要好,上次面对分手是这样,甩她一巴掌比低声下气地求那对狗男女要好吧?上次面对解雇是这样,甩她一巴掌比低声下气地求那个狗眼女要好吧?上次面对黑锅是这样,甩他一巴掌比低声下气地求那个狗腿男要好吧?
但事实上这是不对的,如果什么都可以按心意走,想着是很美好,但除了变得更偏激暴躁,心理乃至行动上都视任何“敌人”为刍狗,那是暴徒。除了变成这样的暴徒,还能怎么样?
是的,是这个道理,这是一个真理。是什么时候,这句话如真理一般成为我的座右铭的?是从那个一直穿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校服的,本来有些陌生的女孩子走进我的生命开始的。
是的,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那是一个善良、单纯,却也有明慧的女孩子,年轻时的我无法体会她的超然,只能望见她的美丽和温和。当我们分离,当我成熟,我却愈发地感悟到了她与我这等俗人的大不同。
“宁负,你会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的,你要相信自己,一直相信。因为没有信心,形成不了自己信念的人,是保持不了自我的,没了自我,连自己都不是,怎么成为了不起的人?”
她是谪落人间的仙子,是天地之间的慈悲,派她在我失去全部亲人的时候来到了我的身边,让我有足够的自信再选择性地遗忘着,如此再活了十数年。她是否也有选择性遗忘?也许她的时间,也是如传说中的仙人一般的一日百年,我们的故事,于她也许只是一个呵欠之间的闪念,只是她精彩生活的一个小插曲,她兴许早已忘记我,如同随手忘记了蝇营狗苟的俗世男女,如同随手忘记了洗个杯子,吃个药。
我感到更加地寒冷,是的,我很久没吃药了,忘记吃了。据说我这个病不吃药,迟早会痛苦而死,这种痛苦是肉体的苦抑或身心俱苦?不记得了,不记得医生怎么说的,甚至不记得有没有问过。我一个靠政府救济过活的孤儿,看的也都是势利眼的毫无耐心的庸医吧,怎么能指望他们救我或者说减缓我的痛苦?哦不不,我已经不是孤儿了,我是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是一个本该有所作为有家有业的男人,事实上我却是一个一败涂地的病人,看的依然是势利眼的毫无耐心的庸医,不过庸医从福利社卫生站换到了大医院里而已。
我被热水的尖啸惊醒,却已经不再觉得渴和冷,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问题,于是我把热水拿下来放好,坐到电脑前,看了一眼一直在玩的这款客户端游戏,伸展螃蟹手打字:“我有些不舒服,今天先下了。”
没有回应,我踟蹰了一下,又打字:“如果我以后都不能来了,会有人想我吗?”
等了一会,有人回应,我心中舒服了一下,却看清是两个团副开始讨论晚上的团战,顿时意兴阑珊。我很慢手慢脚地关闭着游戏,既希望还能看见有人回应我,也希望能多少看点晚上的安排,如果可能,我还是希望晚上自己能爬起来为这个团队做点贡献的。但是,两个团副却莫名其妙开始互喷起来,没有说多少实质内容。我顿时更加意兴阑珊,下线,退出游戏,关电脑,却又开始有寒冷从心底来。我苦笑一声,自己一个不在游戏充钱的,经常为生计甚至小命奔波挣命的,能在游戏里有什么存在感?被无视多么地正常。
生命本就是一场游戏,没有戏份,没有存在感,别人如何会顾念你一个路人甲?
但这是不对的,至于为什么不对,我开始头疼,鼻腔有些发热,身子又开始冷了,所以却是想不起来为什么不对了。也许我的仙子曾经说过什么吧,不记得了。我撑着身子,把所有插头拔了,门户锁好,柜门合好,已经头重脚轻。窗帘也不知道是刚才顺手拉了还是再之前拉的,窗外午间的阳光好像已经不能照耀到我的身上,这间小小的房子,自从家人离世,就只有慰问的领导来过一次,却一点也没有留下温暖的气息。就连我的仙子,也来不及进来,让我有个回忆的念想。哦,好像还是有一个暖心的大妈来过几次的,记不清细节了,希望不是我脑子不清醒时的臆想才好。我想去父母的房子再坐坐,也许可以收拾一下,减少些废弃的气息,却突然很想很想哭。我忍住了,已经死命地自信了很多年很多年,久得好似不再记得自卑和伤感是何物,在这最后的时刻,如何能再软弱?
是的,最后时刻了吗?我没有再乱走,只是爬上床,蜷缩在感觉很湿冷的被窝里。好像只是眨了下眼睛,眼前的被单枕席就突然被什么东西染得通红,可是我已经越来越看不清。除了变得濡湿的、粘糊糊的口鼻和侧脸,我似乎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眼角不可阻挡的两行液体。
第一次面对失恋时,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失去最珍重的宝贝时,我是不是就已经是个死人?
感觉在渐渐离去,生命渐渐沉入黑暗。在最后一丝清明中,我盯着被单上还唯一干干净净的一块,仿佛看见了一个美丽的仙子,在我面前默默垂泪。我心中突然涌起了万般情绪,我最后祈祷:“苍天大地,垂怜在角落无闻的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没有任何了不起,我如何去黄泉,再见我那宝贝的仙子……我不敢……我不甘呐……”
……
“写得不错。”某蛋疼仙人突然出现在我旁边对我说。
我谄媚地笑,同时鄙视在旁边鄙视地看着我老黄:“老婆,要不要……再加点您的美妙仙姿?”
“滚!”那仙女说,“再口花花,不把你变回年轻人了!”
“快给我写!”于是,我的第一个催稿人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