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章
浅丘送沥水到楼下。
“明天早上有铃木教授的课?”
沥水点了点头,忽然拍脑袋,捂脸,“上周教授布置了一个作业我还没有写完。”
浅丘大笑,看她惊慌失措得像只小猫一样,“没事,铃木教授不会检查作业的,你放心。”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
“晚安。”
“晚安。”
浅丘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见她还站在原地,笑着挥了挥手。
沥水转身要踏进楼道,在昏黄的灯光下隐约看见一个人。
沥水一直在想再见面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呢?虽然想了很多次,但终究还是想象不出他的表情,大约觉得应该是没有拥抱,没有微笑的。
但是她没想象出是这样的一种场景。
言若穿着宽大的黑色的羽绒服,手中握着一根铁铲,席地坐在楼道里,目光哀怨地看着她,隐隐有种敢怒不敢言的意味。
沥水乍一看吓了一跳,惊叫出声,待缓过神来,连忙给自己顺了顺气,也顾不上想什么,先含了一汪眼泪,指着他就问“你怎么在这?”
那时候她甚至在想是不是板块折叠起来把北京和日本合到一块去了。从她第一次来到这座公寓,到后来无数次一个人走过光线昏暗的楼道,她都希望能够遇见他,后来渐渐知道不能了,于是就想想在另外一个平行时空的他,现在在做什么?
言若站起来,依然是大半个脑袋左右的差距,他背着灯光,直直地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把女孩搂进怀中。
他把下巴贴在她小小的脑袋上,开口,声音有点沧桑,“丫头,天气怪冷的,别哭了。”
等高琪下楼的时候,两人已经恢复平常了。沥水心中有委屈,言若也觉得自己有点小小的委屈,于是两个人僵着,不说话。
高琪隐约觉得这阵仗有点不对,但又不敢多言,于是只问言若为什么去超市去了那么久?
还没等言若回答,高琪的嘴张成O形,“你该不会打算用这个炒菜的铁铲当做蟑螂拍吧?”
言若一脸有何不可地点头,“超市里面没有看见那个东西。”
沥水看两人,震惊,“你们两认识。”
言若镇定,倒是高琪有点心虚,“是啊是啊,但是是他让我不要告诉你的,你的事也是他逼我告诉他的,他答应我会帮我在国内物色一个好姑娘的。”
沥水感到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质询地看向某人,某人佯装看不见,转头,“我帮你物色了,但是一看见人姑娘好端端的有点于心不忍。”
沥水不听他们说话,一时沉了脸,侧身绕过他们独自上楼。
言若没有理会高琪不屈不挠的追问,在后面自言自语。
“我今天下午来的。”
“我最近有段时间要在日本工作。”
“我就住在你们楼下的那套房子中。”
“但是那套房子空太久,蟑螂太多了,把我带来的姑嫂饼都咬碎了。”
沥水瞪着眼回头。
言若囧,摸摸后脑勺,声音弱了下来,“我也不知道日本的蟑螂这么强大,那袋姑嫂饼给蟑螂爬过了,我也不能给你吃。”
沥水挫败,“你不是住楼下吗,这已经是七楼了。”
言若见沥水和他说话,开心地笑,宽大的羽绒服像冲了气般有点滑稽,“没事,楼下还没有打扫,我今天和高琪睡一个屋子。”
高琪从后面冒出来,从两人身边飘过,仙风道骨般地留下一句话,“我收留你是怕你跪搓衣板。”
说着又都囊了一句,“这大晚上的沥水上哪儿去找块搓衣板给你跪?”
舍友都是见过言若的,见他们进来倒都很友好地问好。言若不懂日语,所以交流基本上都是靠英文。
Amy搂着猫占据了一个单人沙发(可歌可泣,猫猫终于让她抱了),有珍和侑宇腻歪在一起,三个成年人外加一只猫看猫和老鼠看得热火朝天,隐约还能听见Amy的猫磨牙的声音,有种拔刀相助的豪侠情怀,大意是,兄弟,你不行,我帮你。
侑宇见言若进来,忙把沙发上的几个抱枕拨开,空出位置,喊他过来坐。
沥水转身想进房间换衣服被侑宇喊住,“沥水,有个事要和你说一下。”
“总监给你发的那份邮件收到了吧。她说你没回复应该是同意了,所以后天要去试镜,工作都安排好了。”
沥水这时候才记起来前几天看见的那封邮件,有点不好意思,“这次的广告大概是什么方面的?”
侑宇指了指言若,“书模,你们认识吧,他就是我们这次的客户,你要给他的书当书模。”
沥水响亮地发出了一声“what”,与此同时,言若彬彬有礼的冲她一笑让她毛骨悚然。
侑宇转身用蹩脚的英文和言若说,“我就说她会很惊喜吧。”
言若好整以暇,看着沥水,眼睛亮晶晶的,像一片柔软和吞噬的胡泊。
“Whyme?”
“要不然你指望让我去找其他人?”
这句话是用中文说的,只有高琪听得懂,他一口饮料还没下肚于是迫不及待地喷在衣服上,他一脸可惜样,“一口饮料没了。”
“沥水,总监也觉得这个项目你接最合适,后天记得去啊。”
最后,因为沥水自己把邮件忘记没回复,加之一众人的怂恿,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有客人来,众人也都很嗨。沥水没地方坐,只能坐在言若身边。他和侑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有珍挽着沥水的胳膊看猫和老鼠看得开怀大笑。
侑宇说有珍跟个小孩子似的闹那么大声。
言若也回头,看着坐在身边的女孩笑得像花一样,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和冬天吃火锅一样,大抵是这个世界上最平凡最耀眼的幸福。
沥水泡在浴缸里,奔波了一天,有点疲劳,加之水温实在舒服,于是泡着就有点不想起来。
沐浴露是淡淡的茉莉香味。沥水以前只买过一次,是后来有一次言若说喜欢她身上的那种味道,于是就保留下来,一直买的一种品牌,来日本也特地从国内买了一大瓶。
沥水掬了一捧热水往颈项拍了拍,看着氤氲缭绕的热气,失了神,莫名笑出了声,忽地又惆怅起来,所以现在,他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她起身擦身子,泡了近三十分钟,感觉身上每一个毛细孔都酣畅淋漓地呼吸着。浴室里面腾起素雅撩人的香气。
恩?What,她又掏了掏装衣服的袋子,Bra呢?她记得有带进来的。浴室是一套公寓共用的,她是今天最后一个洗的。不会是不小心没拿好掉在客厅的地上了吧?她简直想把脑袋往浴缸上磕,但又觉得这种血洒浴室的死法委实恐怖了点,于是心灰意冷。
外面很安静,沥水想着现在大家一定都睡着了,于是强装镇定勉强穿好衣服,还把浴巾在睡衣外面裹了裹,正打算出去,浴室门口的磨砂玻璃上突然闪现了一道黑影,继而是破空而来的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沥水脆弱敏感的心此时就像湖面的薄冰一般不堪一击,她稳住颤抖的腿,弱弱地问了句谁啊?
“我,你的东西掉了。”清冷的男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波澜,
沥水开了一条缝隙,手乱摸着伸出去。
Bra被用塑料袋装着,沥水的脸红的就像在沸水里面滚过的虾。六神无主地穿上,却始终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好像……好像还残留着他的手温……
心跳,咚咚咚,像是住进了某种张牙舞爪的大脚怪兽。
拉开门,外面有点暗,只留了玄关一盏二十五瓦的小灯泡。言若穿着高琪的一套睡衣,规规矩矩的方格图样,平时高琪穿着有点像街上吹瓶子的邋遢大叔,穿在言若身上却忽然有了一种安静的感觉,刚洗过的头发带着舒服的味道和柔软的质地,于是他乖乖的就像在幼儿园门口等妈妈来接的小朋友。
但是,这只是错觉。
言若低头看她,居高临下,添了审视的意味,皱眉,“我没来之前你也是这样的吗?”
沥水想要反驳,对上他一本正经的眼神,一时涨红了脸,就像飞针在海绵上着陆,顿时弱了气势,只小声嘟囔“才没有。”
“没有最好,还好这次幸好被我看见,要不然……”他突然煞有介事地松了口气,沥水踮起脚捂住他的嘴,气急,“都和你说就这一次了。”
而且,被你捡到算是什么幸好?
言若没再说什么,眼睛却忽然直直地盯着沥水的胸部。沥水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连忙用浴巾裹得更紧,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言若好笑,伸手去扯她的浴巾,沥水不让,眼睛中写满了震惊,大意是——我早就知道你非善徒,岂料你竟然如此生猛,青天白日,欧不,月黑风高竟然敢动手动脚。
言若看着怀中负隅顽抗的沥水,挫败,无奈,“沥水,你包的这么紧有什么用,睡衣穿反了再穿回来就是了。”
沥水一听,僵硬着低头,一排参差不齐的线头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