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燕禄成,住手!」周奉言死命挣扎着,却见燕禄成一把抽出寇久的佩剑,毫不迟疑地朝于丫儿颈间刺去——
「寇久、拾藏!」怒吼的瞬间,鲜血喷开,溅在他的脸上,他双目所及是浓腻的猩红,接着是于丫儿缓缓倒下的身形。
「啊……」目睹鲜血从她的颈间如泉水般涌出,染红冰冷的地,她的手指轻颤了几下,最后停止不动。
那一瞬间,同时停止的是他的心跳。
他脑袋空白,眼前朦胧,「丫儿!」
他冉也追不上她的脚步,再也等待不到她的归来,因为他没有来世,再也没有机会和她相遇了。
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凌霄七年,周府。
「爷,我是丫儿,虽然我年纪还小,但是我很能干,什么活儿都会,如果不会,只要爷肯教,我这般聪明,肯定马上学会。」
周奉言一开门,就见个小女孩连珠炮地说着,她身上的旧衫有着明显的补丁,小小的身躯紧抱着破旧包袱,讨喜而娇俏的容颜可以想见长大后的清丽面容。
她,就是他的未婚妻吗?
那年,他十六岁,丫儿六岁。
在他眼里,她是个讨喜的孩子,就如她所说的,她很认真地学习每件事,才六岁的孩子,洒扫、煮食、针线活儿她居然真的都会,而她似乎不清楚自己进了周府后,成了什么样的身分。
「丫儿,这样懂吗?」他念完了书,没等到她应声,抬眼,就见她瞧着自己出神,一被他察觉,随即羞得垂下小脸,教他不禁莞尔。
近来教她念书习字时,她常有这般可爱举动。
「爷生得太好看了。」她用力叹了口气,那无奈又无解的模样,教他不禁低笑出声。「哇,爷笑了呢。」
他微扬起眉。「我不是一直笑脸迎人?」
「才不呢,爷待人都是这样笑。」她用指牵动唇角,然后再拉直了双眼。「可是爷刚才是这样笑的喔。」
她学他咧嘴笑着,娇俏模样一再逗笑他。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她笑眯眼,偷偷地偎进他的怀里。
抱着她,他一再失笑,他想,有个妹子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可爱讨喜又爱撒娇,可她早晚要成为他的妻,为他生下子嗣。
妻子啊……可爱的小妻子。
在他眼里,丫儿是毫无疑问的可爱,也确实相当聪颖,学习任何事皆能举一反三,但比较令他不解的是,近来她甚少扑进他的怀里。
为什么?
坐在主屋外的亭子内,瞧她跟着双叶和舞叶走在一块,不知道聊了什么,她满脸通红,气得跳脚。
近来,她似乎有了些脾气,不过倒是没在他面前显露过就是。
「丫儿。」他轻唤着。
他亲眼目睹她吓得跳起,然后躲到舞叶后头……这是怎么着,她开始不想亲近他了?
最终,丫儿硬是被舞叶和双叶给推到他面前,而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脸,再也不像以往甜甜地对他笑着,娇软软地喊着他。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想问,但又不想勉强她。
「算了,没事。」他微微地叹了口气,收了折扇起身。
「爷!」
「嗯?」他回头,小身子撞进了他的怀里。
虽说她已经十二岁了,但许是从小就养得不好,所以比起同龄的孩子,她显得痩弱,身子尚未抽开,就连那张漂亮的悄脸也尚未长开。
「爷生我的气了?」她把脸埋在他怀里含糊地问。
「我为何要生你的气?」她愿意扑进他的怀里,他可是再开心不过,轻柔地提起她的腰,想将她抱进屋里,她却死命挣扎着,教他赶忙放开手。「丫儿,怎么了?」
「舞、舞……」
「舞叶说了什么?」他替她接了话。
「舞、舞姊说,我变成大人了,要是再跟爷搂搂抱抱,我会生小宝宝。」她抬起通红小脸,可怜兮兮地说着。
周奉言怔了下,刷开折扇遮掩微微发烫的俊脸。
原来小丫儿来潮了……十二岁的小姑娘,似乎也该是时候,不过他要怎么罚舞叶那丫头才好,就是她胡说八道,才会教丫儿这阵子不肯亲近他,该罚。
「我刚刚抱了爷,肚子里会有小宝宝吗?」于丫儿忍不住再问。
周奉言头痛地收扇敲着额,面对这尴尬话题实在是难以解说,但他又不得不说个大概。「不会。」说时,俊脸有些微赧。
「可是舞姊说——」
「你相信我还是舞叶?」
于丫儿皱拧着眉头,好像这话题对她太艰难,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爷。」
「那就对了。」周奉言轻柔地将她搂进怀里。「这样搂搂抱抱的,不会让你有小宝宝,别怕。」
「我不怕,双姊说,早晚有天我会跟爷生下小宝宝。」
周奉言闭了闭眼,忖着到底要怎么让那对姊妹的嘴闭紧一点。
「如果你不怕有小宝宝,为何近来不肯亲近我了?」他问出症结。
「我……」
「嗯?」
「难为情。」她垂下小脸。
「难为情?你瞧见我会难为情?」他蹲下身问,强迫她看着自己。
于丫儿小脸羞红似火,轻轻地点了点头。
周奉言直睇着她,在她那双会说话的琉璃眸里,瞧见了笑咧嘴的自己。原来,他对这小丫头动心了,所以在意她的一举一动。
「你喜欢我吗,丫儿?」
「嗯。」她虽难为情,但坚定地点着头。「舞姊说,我进周府是为了成为爷的妻子,为了替爷生小宝宝,所以我可以喜欢爷。」
周奉言有些啼笑皆非,轻柔地将她抱起。「外头热,咱们进屋去。」
「双姊说,咱们要是在房里,我也会有小宝宝。」
周奉言眼角抽了下。「不会,别听双叶和舞叶胡说,你要有不懂的,尽管问我。」
「那要怎么样才会有小宝宝?」她很正经很害羞地问。
周奉言很纯情很羞赧地看着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连这事也得他教吗?那等她再大一点教该是无妨吧。
「等你长大,我再教你。」他心虚说着,红晕沿着颈项蔓到了胸口。
「爷,你很热吗?」
「还好。」
「还好的话,为什么这里红通通的?」小手很自然地从衣襟摸了进去。
「丫儿!」周奉言没料到她有此举动,赶忙拉出她的手。
于丫儿受到惊吓,泪水在眸底打转,小嘴颤动地道:「爷,对不起,我不知道不可以,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要不理我……」
「丫儿,我没生气,我只是吓了一跳,就像我要是把手伸进你的衣襟里,你一定也会吓一跳一样。」周奉言赶忙哄着。
「我才不会,是爷的话就没关系。」
预料外的回答,教周奉言头痛地托着发烫的颊,想问为何没关系,但想想……算了,别再挑战自己的理智。
后来,于丫儿十八岁那一年,他们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夜里,未经人事的两人摸索了大半夜,从羞怯到动心起念,僵硬却凭借着热情取悦彼此,下个半夜,因为爱,让这一份结合更加满足。
对周奉言来说,那是他未曾尝过的美好滋味,仿佛他的余生就是为了爱她而存在,他可以为她舍弃一切,只求与她到老。
但是翌日,梦碎了。
怀里是于丫儿冰冷且僵硬的躯体,他错愕、呆楞、无法言语,隐约间,似乎听见一种破碎的声音在他体内响起,然后如浪般打上脑门,逼出他不曾流过的泪。
他这才明白,原来失去所爱时,人心可以碎得多彻底。
他不想失去,他想挽回,想让一切重来。
丫儿不知道,当他再一次见到她盈盈的笑时,他真的心甘情愿地为她的笑而死,他要的其实很简单,只要可以与她相守一世就足够。
然而,朝中的情势不明,为了避险,他要她先回东江村,临行前——
「袍子?」他微诧地接过她递来的锦袍。
「本来是想要等到明年七夕才给的,可你说过一阵子才让我回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干脆现在先给。」
他近乎痴迷地看着她绯红着小脸上带嗔又埋怨的神情。
七夕赠衣……尽管她没说出口,一件袍子就已说明她的情愫。他用义兄妹的名义将,彼此各限一方,但仿佛是命中注定,哪怕是重来的人生,心意依旧相许。他不舍地将她搂进怀里,亲吻她的发。
「我会尽快到东江村将你接回,届时……咱们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