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章 眼泪
“黎哥哥!/少爷!”
几道不同音线却同样震惊的声音响彻宴会厅,好不容易刚恢复点平静的场面再次陷入一片混乱。厉云天忙把方月梅交给左护法接手,紧接着便去查看黎非然的情况。如果是普通的子弹,他也许不会那样慌乱,可他的眼睛却清清楚楚地看到扎进黎非然背后的是一支针管,那针管就像被什么操控了一样,一刺进黎非然的身体,管内的液体便迅速注入到黎非然体内。
厉云天趁黎非然倒下去前一秒接住了他,可黎非然这时却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身上浮现出来,他的唇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白,厉云天急得再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喊:“阿右!”
右护法心领神会,也不知用的什么办法,倾刻间便让靠近厉云天这边的厅灯整个碎了开来,大厅北侧重新陷入黑暗,而凶手则被柯勇健控制在一边。
赶来的宾客基本被疏散,救护车的声音也由远及近,厅内很快出现了医护人员的身影。
方月梅被送上车,左护法和方家二舅随行,厉云天却带着黎非然消失在大厅。离开前,他只留下一句话,“阿右,帮我看好孩子们,任何人不许接近顶楼。”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是将他从小看到大的右护法却在这乍似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了久违的恐惧情绪,以及在那之后的,排山倒海的愤怒。
右护法同用传音入密的方法告诉已然离开的厉云天,“属下定不负教主所托。”
高达有些犹豫要不要接过一个孩子,最后他放弃了这个打算,问:“阿右师父,您看我们现在是回黎家还是在这里等少爷跟少夫人?”
右护法面色阴沉,似乎把满腔怒意全都凝成一团堆在了周身的气场里。他看着孩子们,低声说:“你们先回去,我带着两个小主人在这里等。”
高达不确定这时候厉云天跟黎非然是什么情形,但是某种直觉告诉他,右护法的选择是对的。他于是又给右护法留下了几个信得过的人,让他们留心不要让任何人上顶楼,随后便安排厉、方两家的人回程。
方锦笙跟方锦珏已经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方锦珏脸色煞白,方锦笙捏了一把汗,这时突然大喊:“我不回去!我要确定非然表哥跟云天哥哥没事再走!”
不远处被控制住的那名女伴突然笑说:“哈,你那个云天哥哥倒是还好,可你那个非然表哥,这时候恐怕已经断气了。”
老爷子好不容易醒过来喘上口气,闻言怒喝:“你胡说!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要这样跟黎家过不去!”
女人当即不再说话,只是唇边一直挂着得逞的笑容,而对她接下来的下场如何,却显得毫不关心,似乎不管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样子。
老爷子堪堪站直了身体,犀利的眸子死死地盯在那女人身上,“好,既然你不说,那我就在这里等,我倒要让你看看,我黎耀威的孙子到底是怎么活着走出这里!”他就近找了个干净位置坐下来,吩咐高达,“让人尽快把这里收拾出来,我今天哪都不去。”
服务人员很快过来将桌子收拾干净,安保人员也集中过来护在了周围。右护法这时示意柯勇健赶紧把那个女人带离此地,柯勇健照办后没多久,警务人员出现在大厅,带头的厅长满脸焦急地见过了黎老爷子,随即便安排属下开始就此次的袭击事件展开了调查。
老爷子回答了一些问题,随后见警务人员分布到四处查看,便小声问右护法,“阿右师父,云天和非然他们……”
右护法摇摇头,低声说:“现在不能打扰他们,老爷子,小少爷说过任何人不许接近顶楼。”
老爷子如今也知道了厉云天有些他们理解不了的能力,这也是他没有一开始就要求去见孙子的最大原因。只是不亲眼确定,他实在是……
他心疼地看了看两个一直在哭的小重孙,重重地叹了口气。
海燕老太太跟张圆圆有心想抱抱孩子哄一哄,可是她们知道她们没有任何防御能力,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她们实在是不得不忍。
厉元武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朝老爷子说:“老爷子,放心吧,不管是非然还是云天,都是得天庇佑的人,他们一定能平安度过这一关。不过这次的事实在蹊跷,来人根本就是针对黎家,可非然跟云天才回来不久,为什么会有人……”
老爷子挥了挥手,那些安保人员便向外扩散了一些,留下了一个适合谈话的空间。老爷子这才悠悠地说:“之前云天还在岛上的时候,非然回来过一趟。他跟他的朋友合作了一个新项目,是以树屋为主题开发一个度假村。他说云天喜欢树。想给云天弄一个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树屋,这不,为了这个项目他把南边沉玉村那块公开拍卖的地给买下来了。你介入房地产这块时间不久,可能不知道那块地被卫家盯了很久。”
厉元武说:“本来就是政府公开出售的地,价高者得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老爷子叹气说:“我自然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才以为卫家的人虽然气愤难免却也不会走极端,毕竟在这块地被拍卖之前两家并没有什么冲突,而且非然又是走的正当程序。不过说来说去还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卫家的老头子居然已经镇不住那几个小的。”
厉元武问:“能确定是他们做的么?”
老爷子摇头,“不能完全确定,但……我实在想不出除了他们,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叶家前不久内讧伤了很大元气,而且他们虽财力雄厚却没有太可靠的背景。卫家却不同,卫家的老太爷可是老革命,虽然他不在了,但小辈们也受了庇荫。”
厉元武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弄清这件事之后,便又安慰老爷子说:“吉人自有天相,老爷子您可得保重身体。”
老爷子下意识去看了眼右护法,却见右护法稳稳地抱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却还是静不下来,这着实让他的心又向上悬了三分。
右护法心绪不宁,总觉得脑子里有根弦绷得特别紧,而且是越来越紧,好像随时都会断开。他不确定注入黎非然体内的液体是什么东西,可万一是连他们教主都解决不了的呢?
这是自上一世厉云天八进九失败之后的第一次,右护法觉得他无法掌握事情走向。
半个小时后,老爷子给方家二舅打电话寻问了儿媳妇儿的情况,确定那边还在手术室,便又问右护法,“真的不能上去看看?”
右护法手心里已然握了一把汗,但还是坚定地说:“不能。”
厉元武还算沉得住气,没问什么,但是从他的表情上看来,他也已经快到极限了。
老太太跟张圆圆早已急得团团转,老太太几次都想揪住右护法的衣领子问他自己的孙子到底去了哪儿,但她终究忍了下来。
她不想给孩子们添麻烦,却不知这时,正在楼顶某间总统套房的黎非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黎非然睁眼后第一个看到的是厉云天,厉云天这会儿就坐在他对面,两只胳膊伸直,手掌竖起抵在他的胸前,唇边挂着一道鲜红色的血液!一道白色的气流将他们围成一圈,极速运转着。
“云天?”
“黎哥哥……”厉云天堪堪笑着说:“你终于,终于醒了。”
“你怎么了?你……”发现厉云天面色惨白,气息弱得可怕,很有可能是给自己疗伤才导致如此情状之后,黎非然猛地要起身,“你撑住,我去找阿右师……”
“别去!”厉云天用了大喝的语气,声音却小得费很大劲才能听清,他说:“黎哥哥,别、别去。”他的手无力地落下来搭到了黎非然手上,“你听我说。我、只怕是不行了,你、你让我再看看你……”额上的汗顺着他的脸滑落下来,落过他的眼睑,湿润的液体挂在他的睫毛上,让他布满血丝的眸子看起来好像在哭。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哭了,两行清泪混着汗水,从未有过的狼狈。他整个人颓败地倒在黎非然的腿上,声音变得极其微弱,“要照顾好自己和、和孩子,还……还有,我其实也很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吧?”
“云天?”黎非然抱住厉云天的头,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整个人都慌乱起来,“云天你、你别吓我,云天,快醒醒,宝贝你别睡,你……你是不是生哥的气了?来人!快来人,阿右师父!”惊恐与悲痛交织的声音响彻整个顶层,黎非然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他只记得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
但是停止起伏的胸口却残忍地告诉他,他喊的人,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他不会再兴奋地告诉他婆婆送了他一百万头猪,也不会再坐到他面前让他帮忙吹头发,更不会突然出现在公司里笑着告诉他,他想他了……
右护法把手搭在把手上许久都没有推开门,所有人都在问他又在等什么?可当他把门推开的时候,所有人都不会再问这样的问题了。
黎非然听到门声甚至没有抬头,他抱着厉云天,将脸贴在厉云天的额头上,明明脸上都湿了,但语调却出奇的平静。他就像在给自己熟睡的爱人讲故事一样,只不过这个故事里总是只有那两个字。
云天……
厉元武是第一个出声的,明明是一说话就自带回音效果的人,此刻却也问得极其小心翼翼,声怕吵醒他儿子似的说:“非然,云天……他怎么了?”
黎非然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厉云天,终于无可抑制地失声痛哭起来,原本总是挂着一丝温柔浅笑的脸被绝望所替代。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最在意他情绪的人,此刻却对着他的眼泪如此漠视。为什么明明昨夜还在他怀里情深意切地凝视着他笑,如今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他,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就一眼,只是一眼而已啊……
他此刻的愿望如此卑微,可为什么,怀里的人却再也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