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此次任务前,堡主叮嘱过她,不可以再出事;可眼看五条人命就要在她眼前消失,她怎么可能不插手?
还好有顾随君替她干预,而且他一句话比她说上千万句的请求还有效!
抬起头,正想给顾随君感激的一笑,却发现他早就注视着她,且眼神十分冰冷,一道恶寒自脊椎底部不住往上窜。
她做错了什么吗?
高深莫测的主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顾随君朝她缓步走过来,他每走一步,她的神经就绷紧一点,一直到他走近,轻声丢下一句,“明天出发!”她才发现适才竟忘了呼吸。
虽然护卫卫人数大大不足,但拗不过儿子的坚持,顾念钟只好含泪送儿子出门。
“儿子啊,你放心,爹会尽快再召集护卫去跟你会合。你要早点回来,别让爹担心啊!”
面对父亲的离情依依与万般不舍,顾随君仅冷漠丢下一句,“我走了!”便迳自转身坐入等候在一旁的马车。
“要常写信回来给爹,让爹知道你在哪,让爹知道你平安无事,好吗?”顾念钟仍不死心地拉开窗帘殷殷叮嘱,好像他少说了一句,儿子就会发生危险似的。
“知道了!”顾随君将窗帘拉上。
顾念钟再拉开窗帘,将一袋药品塞入。“这些药带在身上,万一不小心受风寒或跌打损伤,一定要赶紧敷药,然后去看大夫,晓得吗?”
顾随君故意大声地重吐一口气,“爹,你很烦!”
发现儿子不耐烦了,顾念钟连忙退后一步,“好,好,爹不罗唆,爹不烦,你路上小心!”
叮嘱完儿子,顾念钟转头对一旁的护卫还有新来的随行小厮小正吼道:“要好好保护少爷,知道吗?如果少爷有任何损伤,就算伤了一根寒毛,我也要你们用命来偿!”
六人深知顾念钟的心狠手辣,心惊胆战地连连点头。
顾念钟变脸之快,让一旁的管白苏瞠目结舌。
面对儿子时,他是名溺爱儿子的慈父,不管儿子如何忤逆、轻慢,都不以为意,甚至还怕儿子生气;可是面对他人,他是制残忍的暴君,只要一有不顺,动辄要命赔偿。
发现管白苏未像另外六人诚惶诚恐地恭敬回应,顾念钟非常不悦地转头瞪视,“你哑了?不会应声吗?还是不打算好好保护我儿子?啊?”
“老爷多虑了!”管白苏不疾不徐地微笑道:“古家壁保镖以保护主子为第一要备,若是主子有所不测,保镖须以命相赔。您放心,在下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一定保少爷同全!”
“这还差不多!”
管白苏娇滴滴的噪音一直很得顾念钟的心,他心中仍是打着等儿子这次游山玩水回来要想办法将其纳为小妻的主意,故对她说话的语气再不善,仍是比对护卫们好上了数百倍。
再连样罗唆下去,何时才能起程?马车上的顾随君耐性已荡然无存,“走了!”
“知道了,少爷!”管白苏对顾念钟笑道:“老爷,我们走了,您放心,少爷的命有我保着。”
“哦!”虽然管白苏与护卫打过一场,但顾念钟还是认为她不过是比那些护卫技高一筹罢了,真要遇到贼人,说不定没半点用!“小心一点。”
她可要与他的宝贝儿子完完整整一起回来啊!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城门走去,五名护卫,三人在马车左倒、两人在马车后方,管白苏则与小正一块走在右侧。
小正对这名据说武功高强的美丽姊姊十分仰慕,故一路叽叽喳喳问个没完,自她为何年纪轻轻就武功高强、为何会当保镖,再问到她的身世,几乎问清楚了她十八年的人生历程。
坐在马车内的顾随君斜倚在布置得十分舒适、久坐也不会屁股痛的座椅上,心想反正也闲来无事,听听保镖的故事也无妨。
对于自己的贫苦出身,以一个人不到三两银的价钱卖给古家堡,十二年来又接受最严苦的训练与接任务时的出生八死,管白苏说得十分轻描淡写,却已让经历平凡的小正崇拜不已。
“所以白苏姊姊在小正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练就一身好功夫罗?”今年十六岁的小正阿着亮晶晶的大眼问。
“小正夸年几岁?”
“十六。”左手比一,右手竖起大拇指与小指。
“真巧,我在十六岁的时候接了第一个任务。”
“你十六岁就正式当保镖了?”小正讶异地问。
“嘻!”管白苏点点头,“我担当的是一位画师的保镖。”
“那住画师为何需要保镖?”
“呵……”管白苏抿唇一笑,“商业机密。”
“不能说哦?”小正好生失望。
“古家堡保镖的第一守则,就是要守口如瓶。”
“连以前雇主的事情都不能说?”
“是的,就算已经解约也一样,雇主的任何大小事都要尘封。”
“连样啊!”失望的小正很快地又打起精神,“那第二个任务是什么样的雇主呢?”
“是一位遗孀。”
“第三位呢?”
“是名富家千金。”
“第四位呢?”
“就是你家少爷了!“
“那你一共接了四个任务了呢!”小正略小的眼睛闪着崇拜的光芒,丝毫未发现时间点不对劲的问题。
忽然,马车内传来轻敲声,正兴致勃勃还想问下去的小正没听见,但管白苏听到了。
“少爷,有事吗?”她问。
“你进来。”顾随君低声命令。
“进马车?”
“对!”
“待会再陪你。”管白苏轻拍了失望的小正肩膀一下,拉开行进中的马车车门,轻巧地跃入。
马车内的空间不算大,可两边座椅上皆铺了棉垫,加上数颗抱枕,顾随君懒懒地半坐卧在椅上,一双日月星辰见了都会汗颜的美目扫过端坐在对面的管白苏,再轻轻合上。
“说故事培我听。”
“少爷要听什么样的故事?”
“就说你刚才说的。”
他的意思是,要听她的故事?
顾念钟最讨厌人忤连他的意思,她猜顾随君亦同,故她没有半句废话,决定将刚才告知小正的简历再人去叙述了一遍。
然而,她才不过说了六岁那年与姊妹们卖身葬父,古家堡以十两银买走了她们的未来,在古家堡经历严苛的训练,成了一名正式的保镖……他已经很不耐烦地打断。
“连些我刚才听过了。”
“那少爷的意思是?”
“我要听完整的。”
完整的?
“最好是钜细靡遗的!”
钜细靡遗?
“预计天黑才到得了邻城,在那之前你只准讲到卖身入古家堡那一段,你可以开始了。”他啜了口凉茶,完全是听说书讲古的优闲。
天黑才准说到入古家堡那一段?现在才过中午呢!难不成她要将六岁之前的故事,花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告诉他?
“少爷,我只是出生于穷苦人家的女孩,两岁的时候母亲就因为难产而过世,由大姊照顾我长大,所以……”真的没啥故事好说的。
“所以”两个字才出口,顾随君枯佛就看穿她打算中断的意图,插嘴道:“继续说下去。”
她的嗓音说起故事来,有股特别的韵味,不只因为声音好听,她在叙述时丰富的语气与情绪,让他脑子里仿佛有影像走过,尤其闭着眼聆听时,更容易跟着故事的情节而起伏。
出外旅游,最怕的就是坐车或轿子的这段时间,护卫们无趣,小厮经历贫乏,且他们对他有所惧怕,根本没人可以陪他聊天;今日身边多了一名会说故事的护卫,且又赏心悦目,他猜他这次会玩得乐不思蜀,不想回家了!
顾随君语气平淡,未有起伏,却暗藏不容否定的坚持。
“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再找别的娱乐吧!”
“别的娱乐?”那会是什么?
“小正。”
“少爷,请问有何事?”车外的小正问。
“你给我倒立走到下一个城镇。”
“少爷?”小正惊惧地倒抽一口凉气,“奴才不会倒立……”
“那叫一个护卫抓着你两脚走,我未说好,不准放下!“
这就是他所谓的娱乐?管白苏傻了。
“少爷,连一路都是石子地,你不该这样虐待一个少年……”
“那你说是不说?”人微微张开一只眼眸,让人寒透的眼神朝她直射而来。
她能说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