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第二天“早课”的时候,王融把同往的想法跟王杨氏一说,王杨氏欣然允了。等吃完早点,三人乘车前往松柏书院。

孔先生单名一个霖字,在士林很有些威望。因为在松柏书院任教的关系,食宿也被书院承包了。王杨氏数着日子等到书院旬假,才上门拜访,自认妥贴得当。一路上少不了耳提面命,要姐弟两个好好表现。等到了书院门口才发现,跟她打着一样主意的家长不在少数。书院后门是一条卵石铺就的小弄,现在挤满了一溜大小不一的马车。王家的马车被前后一堵,连掉头都做不到了。王融数了数,不算已经拜访完的,这个时辰排在他们前面的马车已经有八辆。

“叫你们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刚才还是一脸“慈祥”的王杨氏瞬间变脸。王融现在已经摸清王杨氏的脾气了,那就是个要顺毛捋的。只要你不顶撞,不反驳,不理会,她自己就降火了。

果然,王杨氏抱怨了一会,自己也烦了,度着时间尚早,干脆就在马车里小憩一会。让三元带着王融姐弟去后门排队。

松柏书院历史悠久,上可追溯到高祖时期。其间出过不少青史留名的文豪宰相。是阜阳府里首屈一指的高等学府。和以血缘为纽带的私家族学相比,松柏书院的生源无疑要丰富的多。它的招生范围更广,学生人数众多。同陈家族学一南一北,分摊了阜阳城里近九成的尖子生。

王融牵着弟弟来到“报名窗口”,里面一个白衫青年一手执笔,一手压卷。头也不抬地问,“姓名,年龄,籍贯……”王昂小声答了。那青年龙飞凤舞地一气呵成,末了,掏出个小竹板,刷刷两笔,看也不看就塞到王昂怀里。

王融翻过来看,原来是个“准考证”。号牌正中是数字,数字旁边写的是王昂的名字。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大眼,肤白,身短。

“……”王融偷偷看了便宜弟弟一眼,嘴角忍不住上翘。笑到一半突然卡住了。——她可是参加过比入学考更专业的府试的人啊,那准考证上会写啥?大眼,黄毛,还是小粗腿?

她预备回去就把她府试的“准考证”找出来印证一下。如有必要,及时销毁。

姐弟俩就这么老老实实地排了会儿队。结果两刻钟过去了,队伍是一点推进的意思都没有。在王融默念不知道第几遍“心静自然凉”的时候,袖子突然一沉。便宜弟弟顶着一头的汗,凑上来小声道,“阿姐,我们去逛逛吧。”

王融看看前头望不到边的人头,情不自禁地点了下头。

好在王杨氏派了三元过来照应姐弟俩,王融把号牌交给三元,拉着弟弟沿林荫道散步。沿途假石林立,花木扶疏。偶尔有几个白衫学子匆匆而过,带起一阵微风。在这一瞬间,时间空间好像都重合了。逐渐凝固成王融记忆里那个青涩又充满朝气的学生时代。

距离两人不远处就有群白衫的少年人,围坐在一起起哄,气氛正浓。王融耳朵尖,零星听到几个数字,约摸明白这群少年该是在做游戏。王昂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纪,拉长了脖子往那边瞅,无奈人小腿短,看来看去都看不明白。

王融于是牵着弟弟的手,挑了个视线无遮挡的地方靠近了看热闹。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朗朗道,“六击鼓共计合掌二十一。岑二郎你怎的还坐着呢!”言罢哄笑声起。

一个满脸通红的少年郎在同伴的笑声中掩面后退了几步。马上身边的少年就围拢过来了,将岑二郎空出来的缺口堵住。王融注意到与岑二郎一样脱离圈子的少年还有好几个,远近不一的盘腿坐着。各自出局的先后顺序一目了然。

笑闹声渐轻,铿锵的鼓声响起,时急时徐。随着鼓点响起,原本坐在岑二郎右手边的少年率先击掌,随后少年们按一定顺序次第开始击掌。每一击鼓声对应一个少年,第几次击鼓,少年就要击几次掌。越到后来,鼓声渐急,击掌的少年嘴里数着数,手都拍不过来了。

鼓声停止后过了一会,一个少年站了起来,“十击鼓,共计合掌五十五。”王融数了数,少年正是右手边的第五个。这一局没有人出局,游戏继续。

王融旁观了几局,陆续又有几个少年出圈了。鼓声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还在圈内的少年脸色都凝重起来。他们一面要注意听着鼓声击掌,一面要在心里快速地计算出击掌的总数。心神都处于高度集中状态。

王昂从未见过这样的游戏,原本因紧张而惨白的小脸满是激动。嘴里念念叨叨地也跟着计数。

“一百二十八了,一百二十九……”

鼓声在一计连续的敲击过后终于停止了。场内外鸦雀无声。围观的学子有感兴趣的已经掏出纸笔就地演算起来了。而尚在圈中的少年有的眉头紧皱,凝重地开始推演;也有的干脆放弃演算,大咧咧地坐在原地。王融还注意到有个白衣少年偷偷地撩起袍角落,露出一截算盘珠。——正是原先率先嘲笑岑二郎的那个少年郎。

这作弊做的一点水平都没有,王融都不好意思拆穿他。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少年中还是没有人出声。围观的人群有些已经散去,有些和少年一样还在顽强的演算。

“是一万六千一百一十!”一片寂静中,稚嫩童声显得分外突兀。

王融觉得自己站着的这一亩三分地温度突然上升了。在人群目光的洗礼中,她安慰地握了握小家伙的手。

“你可知道我们方才在进行比试?还这般大呼小叫的,我原本都快算好了,被你打断,现在可是前功尽弃了!”一个白衫少年突然冲上来,劈头盖脑地就是一顿砸下来。

远处有不少学子跟着附和起来。本来抓耳挠腮的一个个,现在话里话外都是就差临门一脚就能解出题目了。

王昂小朋友胆子本就不大,被人群这么一吓,眼泪就挂下来了。

“对……对不起。”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你可知我们方才演算了多久?如果不是你,再给我一会会,我就能解出来了!”宋达廉挥舞着演算纸,越说越觉得事实确实如此。如果不是眼前的小家伙,他早就解出来了,到时候不管是孔先生还是怡君小姐,都会对他刮目相看。他几乎都能看到陈怡君仰着娇俏的小脸崇拜地看着他……

“就算给你再多的时间,你也是解不出来的。”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畅想。宋达廉恼怒地转头,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眼睛的主人嘴角噙笑,指着他演算纸上一角重复了一遍,“喏,你这里就已经算错了。”

宋达廉才不相信有人仅凭一眼就能看出什么门道,八成就是信口开河。

“你知道什么,不过上过几年学堂就真当自己无所不知了,女子就应该呆在家里绣绣花……”这话的辐射面就广了,人群里不少女学生都皱起了眉头。宋达廉对此却若无所觉,还在训斥王融,“看你和那小子就是一伙的,一样地不懂装懂,卖弄小聪明……”

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他预料中小姑娘哭鼻子的场景并没有实现。大眼睛的小姑娘在他说完之后眼睛都没眨一下,“不如我们比一场好了,就从这里开始?”说着还在演算纸上她认定的“错误”处点了点。

哈?!不绣花的女子现在都已经进化的这么没脸没皮了么?宋达廉难以置信地盯着大眼妹,大眼妹不错眼地冲他点了点头,还做了个请多指教的表情。

岂有其理!他宋达廉是谁?是即便在优等生扎堆的松柏书院也能排进前百的学子,是上岁旬考算学一科的前十名!大眼妹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他势必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这边热闹开赛,原本离场的人群又聚拢起来了。鼓声又起,王融方才旁观了许久,玩法了然于心。随着节拍,轻轻击掌;宋达廉紧跟着矜持地合掌。

等鼓声一止,宋达廉紧接着就算出了结果,“二十鼓,共计合掌二百一十。”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因为只有两人的缘故,所以但凡最后合计总数为单,则由王融报数,反之则是宋达廉。比起原先少年们多人排序来说,“点名”这一环节明显要简单许多。游戏的重心此时也完全转移到了击鼓数的计算上。

又一轮,报数的是王融。她的速度不慢也不快,比起宋达廉的张口就来,在气势上明显就落了下成。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宋达廉脸色也越来越凝重,报数的时间也越拖越长。反观王融,还是瞪着一双没甚么神采的大眼睛,维持着不紧不慢的报数频率。

岑二郎站在围观的人群里,看到宋达廉熬着充血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演算着稿纸,而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就那么闲闲地坐在那里,等轮到她了,才半死不活地站起来报个数。

眼见宋达廉逐渐落了下风,击鼓的学子心下一横,急促的鼓点不带停顿地往下砸。

有围观群众看出门道,开始大声质问。人群里着白衫的学子许多面色已涨的通红,再不复开始时趾高气昂的样子。

击鼓人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让双方都失利,让游戏“平局”收官。那下手可谓又快又急。

岑二郎跟着数到一半就丢了鼓点,再看场上面无表情的小姑娘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忍心,尴尬恐惧症发作的他涨红了一张脸,背过身去不准备再继续看下去。结果等他一转身,就听到四周响起嘹亮的喝彩声。他回头去看,只见场地中央,一袭淡粉衣裙的小姑娘居高临下,由上及下地俯视瘫坐在地的少年。

她的声音清脆,半死不活的语速此时听起来也多了一份笃定的从容淡定。

“二百三十一鼓,共计合掌二万六千七百九十六,双数。”

王融逢单报数,宋达廉才是逢双。言下之意,就是宋达廉出局了。

“她……这是怎么做到的?”岑二郎惊异地睁大眼睛,万般不敢相信看着场上的小姑娘。同他有相同疑问的学子不在少数。终于有人站出来质疑数字的准确性。

“这么短的时间,你怎么算得出来?莫不是随口胡诌了一个来糊弄我们吧。”

王融本也没打算当场验证,眼看宋达廉眼神涣散,趴在地上麻木机械地演算。连手心的汗渍什么时候把墨迹打湿,糊成一片了都不知道。她心中那口气早就出了。闻言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那你们就慢慢算吧,看我报的数究竟是对是错。”

头顶日光大盛,看时间也快轮到便宜弟弟。王融招呼不远处满脸激动的弟弟,正准备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沙哑的声音。

“我给这个小姑娘证明,她报的数字是准确的。”

来人三十左右的年纪,容长脸,皮肤青白,法令纹很深。穿一身黑沉沉的大袍,看上去很潮的样子。

王融正想问大叔你是谁,就看到身后跟成熟麦穗一样,弯倒了一大片。

刚才还颓废在地的宋达廉也挣扎着爬起来了,整理好仪容,恭敬地给来人行礼。

“学生宋达廉向孔先生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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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科举三年模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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