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祖孙(二)

70 祖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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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开还想追问北北家两口子把孩子丢医院不管的事,可惜不等他问出口,却见小外孙逃开自己怀抱蹦蹦跳跳的跑去轮椅后面,跃跃欲试的说:“外公,天气这么热,我推你到那边树荫下坐会儿吧。”

“好,不过你慢点儿推啊,外公很重,你要小心点儿,注意安全。”顾开很给面子的准了,同时心想今天好歹见到了小外孙,是个好预兆,至于见北北家两口子的事,不急在这一时,眼下哄小外孙开心是最重要的。

“外公,你什么时候醒的啊?怎么不告诉荛荛,不告诉妈咪?妈咪知道了一定很开心,一定会带荛荛去看望外公的。”

公园里,树荫下,秦荛风小盆友坐在青石板路旁边的长椅上,晃着一对悬空的小短腿陪顾开唠嗑,小嘴倒豆子似的嘣个没完,天马行空的啰嗦了一推有的没的,大部分都是他在幼儿园和升一年级之后学校里发生的一些趣事,把顾开逗得一乐一乐的,开怀大笑,旁边小赵也跟着乐。

李含京领着两位保镖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暗暗咒一声糟糕,走过去坐到小家伙旁边,看似和颜悦色的道:“怎么跑这来了?招呼都不打,陪你的两个叔叔都急坏了。”

荛荛的小脸蛋红了红,怪不好意思的:“呃,对不起,李叔叔,我下次不会了。”

顾开见着李含京,好不容易建立的好心情往下沉了沉,不过看样子这男人跟荛荛很熟,顾开忍着怒火没发作。

岂料李含京得寸进尺,在他面前对荛荛各种亲昵,各种呵护,最后竟然蹬鼻子上脸一把抱起小家伙,起身,就要抱走。

荛荛已经是七岁的大孩子了,冷不丁感觉自己的身子被抱,还挺难为情:“李叔叔,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顾开也不干:“放开他!”

李含京抱歉:“老爷子,快四点了,荛荛该是饿了。”按医院惯例,下午三点到四点是下午茶时间,所有住院的病人可以免费领一份餐点。

“荛荛这顿陪我吃,不,以后每顿饭荛荛都陪我吃,不用你操心。”

“陪你喝稀汤吗?”李含京毒舌的反驳道。以前顾开昏迷的时候只能进行鼻饲喂养,现在人醒是醒了,不过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只能进食一些清淡的食物,而且必须是流食。荛荛正是长身体要营养的时候,跟着他还不得饿死啊?

顾开噎了下,随后想到什么,有恃无恐的说:“我是荛荛的外公,外公陪外孙吃饭天经地义,你谁啊?凭什么拆散我们祖孙?”

这时一个弱弱的童音插了进来:“那个,外公,李叔叔是爸爸的好朋友。”荛荛说完这句顿了下,又补充道:“他还是爸爸的得力助理,外公的病他出过不少力呢。”

助理?

顾开被这俩字唬得一怔,身子遭雷劈似的定住不动。他知道李含京是闵关绍的助理,可荛荛却口口声声的称李含京是他爸爸的助理,那么照这样推断的话,荛荛的爸爸岂不是……

顾开严重怀疑自己幻听了。

“外公,外公……你怎么了?”荛荛将下巴搁在李含京的肩膀上叫着顾开。

顾开置若罔闻,仍在傻愣愣的发呆。

李含京收紧怀抱拍拍荛荛的后背,撒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别怕,你外公没事,他这是病刚好需要多晒晒太阳,荛荛,让外公在这里多呆一会儿,我们先回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再回来找他好不好?”天晓得有人在大树荫底下晒太阳!天晓得顾开还有胃口吃得下饭!

荛荛哪懂这些个弯弯道道啊,黑眼珠巴巴的瞅着顾开,小手摸上咕噜噜乱叫的肚子,纠结了片刻最后艰难的决定道:“好吧,外公,我先跟李叔叔去吃饭,吃饱了再回来陪你唠嗑哈。”

李含京轻轻道了声乖,果断将孩子抱走。

“等等!”后方顾开终于回过神,大呵一声,慌忙用手去推轮椅。

小赵哪敢任他这样胡闹啊,颇有眼力劲的扶上轮椅把手推着老爷子追赶李含京,赶上之后用轮椅挡住李含京的去路,完了又特意把轮椅转半圈,方便老爷子与李含京正面对视。

“咦,外公你晒完太阳啦?”荛荛扭脸,天真无邪的问。

顾开上上下下的打量荛荛,阴沉浑浊的老眼中隐藏着深深的探究,审视,迷茫与怀疑。

不错,这孩子长得像北北,也像雪儿,但是——但是不应该啊,当年那孩子是他亲手葬在顾家祖坟的,不可能还活着,况且那孩子是个小女孩,而荛荛却是个男孩子。

顾开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珠看着荛荛,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忽而又镇定下来,讳莫如深的问:“你真的姓秦?”

荛荛被瞪得心里发毛,下意识点头:“是。”

呼——

还好,还好。顾开松口气,心说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也许是因为北北和雪儿长得太像,医院的人搞错了。想到这顾开又问:“你妈妈是顾北北?”

“是。”

“你爸爸——”

“顾老爷子。”李含京不耐烦的打断,“首先,您不是警察;其次,荛荛不是您的犯人,所以您没有资格这样审问他。告辞!”说完迈开大长腿,绕过顾开,抱着荛荛阔步走远,身后,两位保镖紧随跟上。

顾开这顿饭吃得是味同嚼蜡,手腕机械式的转动着,用小勺搅拌那晚小米山药粥,眼神涣散,不知所想。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制造不出一点儿声响。

病房内静悄悄的,就连平日里充当话匣子的小赵都不敢大声喘气,默默眯在一旁装木头。

“荛荛和闵关绍什么关系?”

您问我?小赵抬眼瞅了下顾开,说:“有次我去闵医生的办公室拿病历,恰好闵医生开了免提和荛荛通话,我听见荛荛叫他干爹。”

“干爹?”顾开皱眉。

“是,我亲耳听到的。”

好吧,干爹就干爹,总比亲爹强。顾开破罐子破摔的以为,心道他昏迷的这些年,世界貌似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呢。

饭后小赵打听到荛荛的病房号,推了顾开过去,却被门口的一对黑衣人告知荛荛被李含京带出去逛街了。

“逛街?”顾开愤恨的拔高了嗓尖,“他还生着病,还在住院!你们竟然让他出去逛街?”

其中一个黑衣人板着扑克脸说:“李含京说了,今天过节,破例带荛荛出去玩一圈,逛街,买礼物,看电影,打电玩,游夜市……起码要吃过宵夜以后才回来。”

顾开已经对这家医院的规章制度彻底无语了,愤愤的甩脸,走人。

回到病房,没多久便昏沉沉的睡着了,晚上十一点多醒过一次,迷迷糊糊的问了声“荛荛回来没?”就又睡了过去。

凌晨将近两点,李含京终于抱着疲惫不堪的荛荛回来了,兴许小家伙在他肩膀睡得不舒服,刚一沾床,嘴巴里当即发出一声满足的嘤咛。或许是梦到了开心的事,嘟嘟囔囔的说:“外公笨……外公好笨……”

李含京放柔了声音:“睡吧,外公也睡了。”

荛荛哼哼几声,彻底陷入了梦乡。

2号清早六点,顾开颠颠的跑来找外孙。

病房门口依旧杵着两位黑衣人。恰巧李含京刚刚接了个电话暂时离开,临走前特意交代过绝不能放“外人”进去。但是——

你别看顾开长的吧,虽然人不人鬼不鬼的,但是这老头好歹是小主人的外公啊,应该不算外人,吧?

俩保镖相视一眼,没阻拦。

八点多,荛荛慢悠悠睁开了眼睛,打个哈欠,坐起来,忽而瞄见床边有个人。

“外公!”小家伙一把扑那人怀里。

不远处,坐在沙发上的小赵心有余悸的想,真难为荛荛这么小的孩子,一觉醒来见床边出现一只鬼(?)而不惊慌失措滴,佩服,佩服。

顾开眼神慈爱:“饿了吗?”

“有点儿。”

小赵拎起保温壶走到床边,为荛荛支起简易餐桌,将早餐一一摆放好。有灌汤包,素小抄,银耳粥等,还有热乎乎的牛奶和豆浆,完了小赵又临时做了个水果拼盘,将不大的餐桌占得满满当当。

“外公,我吃不了这么多。”

“外公陪你一起吃。”

顾开的轮椅比病床矮上一大截,小餐桌几乎架在他的脑袋顶上,不过顾开丝毫不在意,手里捧着银耳粥津津有味的喝着。

荛荛夹了一筷子豆角就要孝敬给顾开,好在小赵嘴快,及时制止住他:“荛荛,你外公不爱吃菜,只喜欢喝粥。”

荛荛兴致乏乏的将豆角夹进自己碗里,语气带着些控诉:“妈咪说挑食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顾开笑:“外公不是孩子,是大人,比你妈咪还大。”

荛荛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外公比妈咪大,妈咪比荛荛大,所以妈咪可以管荛荛,外公可以管妈咪。”

“可以这么说。”

爷孙俩有说有笑的饱餐一顿,餐后小赵收拾了碗筷去洗手间清洗,病房内只留祖孙俩说话。

荛荛摸着自个胀胀的小肚子打个饱嗝,懒洋洋的靠在床上,不愿动。

顾开也吃得心满意足,不过心里还在纠结小外孙住院的事,于是问:“荛荛,你怎么会生病的?什么病?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在医院陪你?”

提起这个荛荛就哀怨了:“他们啊,他们度蜜月去了。”

度蜜月?这都结婚多少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要度蜜月?顾开先是纳闷,后来想想突然顿悟了:也是,孩子小的时候离不开父母,等孩子长大点儿再度蜜月也不是不无道理。

荛荛瞧瞧顾开,黑眼珠子转了转,说:“外公,其实昨天那个问题我没有认真回答你。”

顾开茫然:“哪个问题?”

“就是你问我是不是姓秦的那个问题。”荛荛说,“外公,一开始我是跟着妈妈姓顾的,后来妈妈结婚了我就跟着我后爹姓秦,前不久妈妈离婚改嫁了,所以我现在正在考虑要不要改成我第二个后爹的姓?”

顾开听着,脸色越来越瘆。

荛荛毫无觉察,自顾自的说着:“我的这个新任后爹姓闵,叫闵关绍,外公你还不知道吧,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哦,而且他还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呢,他上过报纸,杂志,还上过电视……”

顾开已经不知道作何反映了,沟壑纵横的老脸像吃了大便似的难看,胸膛涌起一股气流,翻滚,叫嚣,沸腾,随时有可能冲破血管,爆炸崩溃。

牙根恨得又疼又痒,最终化为一声悲愤的怒吼:“混账!”

荛荛被吼得一愣,呆呆的看着顾开,见顾开老脸丑陋,双目猩红,龇嘴獠牙,五官扭曲,就像妈妈讲的童话故事里又老又丑的老巫师,不不不,是鬼,是鬼,外公是鬼!

荛荛吓得跟什么似的,紧抿小嘴,上下牙打颤,突然“哇”一声扯开嗓门大哭。

“怎么了?怎么了?”小赵闻声而至。

顾开猛一拍大腿,颤巍巍抬起手指指着荛荛,恨铁不成钢:“哭?你哭?认贼作父的白眼狼!你哭什么哭?”

“鬼——鬼啊——哇——哇——外公是鬼——外公——是鬼——鬼——哇——”

“哭?你还哭?再哭揍你!”顾开作势就要扬胳膊甩人。

小赵在一旁拦着劝着:“老爷子少说两句吧,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荛荛还小,有些道理不懂,但您以后可以慢慢教导他啊,至于这么吓唬孩子吗?”

“哇——哇——”

荛荛今算撞着了,被他外公吓得稀里哗啦,惊天动地,成功惊动了门口两位保镖。一个保镖迅速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李含京报备,另一个则冲进病房,抱起小主人,二话不说直接赶人:“老先生,你请回吧,这里不欢迎你。”

顾开阴沉着老脸:“顾北北呢?叫她来见我。”他要好好问问他那个女儿、他那个侄女,当年为什么放着那么好的男人不嫁,非要未婚先孕作践自己,嫁了一个男人又一个男人,最后竟然勾搭上闵关绍!她难道不知道闵关绍与他们顾家有深仇大恨?甚至——甚至闵关绍还别有用心的勾引过她的姐姐,毁了她姐姐一辈子!

北北,为什么?为什么?顾开悲从中来,一下子似乎苍老了十岁。

黑衣保镖面无表情,单手托着小主人的屁股,单手拍着小主人的后背,道:“这里没有什么顾北北,你请回吧。”

“我不信!”

气氛僵在这,直到李含京火急火燎的赶回,派了四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将处于癫狂状态的顾开连同轮椅一起抬走,这事才算有个了结。

事后荛荛赖在李含京怀里,睁着红彤彤的兔子眼委屈的喊了声“李叔叔”,就再也不肯说话了。

九点一刻,小家伙的情绪渐渐平复过来,哭哭啼啼的打电话向妈咪诉苦,告诉她:外公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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缄默成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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