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见
杏儿送走了太医和蒋慧,坐在床头瞧着闭着眼的叶如月即使妆容也盖不住的可怜模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霎时间悲从中来,泪珠子止不住的掉。
“小姐,你怎么了?奴婢眼见着您身体好起来了,怎么又突然晕过去了呢?小姐可千万别再有事……”杏儿抹着泪,一说就停不下来,“小姐比不得诸位娘娘们美貌,又没有什么大本事,现下不知是否惹恼了贤妃娘娘,往后可怎么是好?偏生奴婢没半点用,便成了小姐的累赘。”
杏儿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显然是将心窝子里的话掏出来了,而躺在床上的叶如月,并没有给她任何的反应更无所谓回应。
就当杏儿对着叶如月抒发着自己的真情实感的时候,先是文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来芙蓉阁送了两支百年人参,后是慧妃身边的大宫女送来了两支老灵芝,可是将杏儿弄得手忙脚乱。
她想不明白,她家小姐进宫这么久,还真的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待遇,又是皇后娘娘派人来慰问,又是慧妃娘娘派人来关心……她往两位大姑姑面前一站,便总觉得自己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不自在。
往常没有和其他有些地位的宫女正面接触过,现下杏儿便不大应付得过来。等到好不容易才将人送走了,她又回味不过来先后来的两位大宫女的话到底有何深意,只觉得晕晕乎乎。
将文皇后与慧妃赏赐的东西送进了库房,杏儿念想着那些话回到屋里,却见叶如月已经醒过来了,一时惊喜,忙不迭走到床榻边。
“小姐,你终于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杏儿几乎扑到了床边,眼巴巴的看着叶如月,在这无形之中又将自己内心的恐慌暴露无遗。
叶如月本便不是真的晕过去了,而太医见识惯了后宫这样的小手段,自然不会戳破。这期间都仅仅是在装睡,是以有人来过,她也是清楚的。
当下瞧见杏儿的样子,再想起先前杏儿说过的那番话,叶如月一笑间自己慢慢坐了起来,道,“我没事,不用担心。”又紧着追问,“刚刚是有人来过了?”
“小姐真的没事吗?”杏儿更关心叶如月的身体状况,见叶如月肯定的点头,才同她解释,“皇后娘娘与慧妃娘娘听说小姐在御花园晕倒了,便让身边的大姑姑过来看看小姐的情况,还赏赐了人参和灵芝。”
杏儿说这些话十分得随意,好像这就是一件没有多重要的小事,唯一让她觉得奇怪的便是有些突然,可似乎并不能够令她将这事情放在心上认真看待。
“都说什么了?”
叶如月的又一次追问,让脑袋晕晕乎乎的杏儿眼神闪烁了一下,她仔细想了想,才道,“皇后娘娘让大姑姑带话说,要小姐好好养身体,若是没有好透,便不要急着去凤央宫请安,总归是身体要紧。慧妃娘娘也说要小姐将身子骨放在第一位,待身子好透了,有时间小姐可以去碧霄宫喝茶。”
看似简单的举动与话语,却掩藏着敲打、警示与拉拢。叶如月一时陷入了思考当中,杏儿则有着无限的担忧。
“皇后娘娘与慧妃娘娘确实是怜爱小姐的,可奴婢担心,此次是否会让贤妃娘娘觉得小姐不尊重,到底是当着贤妃娘娘的面……奴婢当时反应不及,现在想一想,后怕的很。万一小姐有个好歹,奴婢可怎么办才好?”杏儿说着,眼中又一次蓄起了泪,仿佛是看到了叶如月下场凄凉,便要害怕、惊慌得哭出来了。
叶如月只觉得无言以对,可不得不安抚她,“没事的,贤妃娘娘大度又明事理,绝不是那般不讲道理之人,怎会因我身子不好而责怪于我呢?你若那般想贤妃娘娘,便是我也没法认同。”
杏儿听了叶如月的话,转念一想,觉得很有道理,便收起了惊恐,忙不迭点了点头与叶如月又表了一回忠心。
因着晕过一回,又本是人微言轻,叶如月越是缩在秋阑宫不往外去。与过去唯一不同的,大约是她去与德妃陈宜媛请安,陈宜媛见她了,哪怕仅仅说了两三句话而已。
春光渐浓,花开浪漫,在屋子里待着总觉得闷得慌,叶如月便与杏儿两个人合力搬了美人榻搁在了芙蓉阁外的桃树下。有桃树挡着,阳光照不进来,看书便也不会觉得刺眼了。更何况清风拂面,越发令人心中安定。
叶如月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不懂就学这样的道理在哪里都适用。她有自己的一套理解这个世界人与事与物的思路,可总归是她自己的,多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人的想法总没有错,自以为是却并不好。
杏儿原本因着叶如月又晕了一回,担心得很,这几日都揪着心,可见叶如月没再出现那样的状况,一颗悬着的心才重放回了肚子里面。她今天一时兴起,想着给叶如月做一回桃花糕吃,便亲自挑着摘了桃花而后钻厨下去忙活了。
独自躺在桃树的美人榻上,悠然自得看着书册子,事实上,叶如月心境轻松自在,并未有任何的不安或不如意。或许是心情太放松,又或许是天气太好,等着杏儿的桃花糕的她便就这么一不小心在桃树下睡着了。
晴空万里,阳光正好,身穿银红色对襟襦裙的纤弱少女,躺在桃花下的美人榻上安静睡着,偶尔有桃花被风吹落,跌在了少女的衣裳上……这般画面,着实美妙。
傅见深一不小心路过了秋阑宫,又一不小心路过了芙蓉阁,又一不小心路过了芙蓉阁前的桃树……他站在美人榻旁,往四周看了一圈,却不见任何宫人的影子,不觉蹙眉,复又仔细端详起睡着的叶如月。
过去傅见深对叶如月并无任何的印象,若不是听闻前阵子的事情,他大约也不会对这个人有任何的兴趣。怪得很,他现在看着叶如月的模样,竟觉得她合该是这般的惬意舒适。这样的画面,即便没有绝色映衬,依然令人打心眼里觉得很是不错。
叶如月原本正睡得舒服,却不知道哪里来的没眼力见的,硬是扰了她的好眠。舒舒服服的回笼觉没了,心里顿时烦躁无比,起床气更蹭蹭往上冒,她蓦然睁眼,又一下子坐了起来,目光已然在搜寻那个坏她好事的人。
眼瞧着被吵醒了的叶如月一脸怒气汹汹、恨不得逮着打扰她的人狠狠咬上一口的模样,傅见深越发摆出一张无辜的脸望着她。此时此刻的叶如月,在傅见深看来,便如同慵懒的猫儿被打扰了好觉而炸了毛,大约是不爽至极。
可那又怎么样?傅见深微微一笑,就算炸毛了,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啊,这么一想,他越发想要见识见识叶如月生气的样子了。
叶如月很快搜寻到了那个可恶至极之人。原主记忆中的皇帝的身影与面前的人略有些艰难的重合在了一起,只是,眼前的人确实无可否认的帅气好看。
此时此刻站在叶如月面前的人,长身玉立,一身修身墨色暗云纹滚金线边锦袍与羊脂白玉束腰带搭配将窄腰宽肩四个字诠释得极好。玉冠束发的他眉眼同样好看,只是肤色偏白,可并不让人觉得女气,更掩盖不了迷人至极的侧脸线条。这样的苏感,确实是只消往那一站,便叫人忍不住尖叫的存在。
可惜,被人莫名吵醒的起床气并不是假的,偏偏还只看到了一张脸上满满写着这样很有趣的脸……叶如月终究是像被引爆了一样,又马上从美人榻上下来,转眼立在了傅见深的面前。
她满脸气愤,不善又警惕地望着傅见深,便道,“你是何人?何以出现在这里?又何以打扰我的好眠?我同你无仇无怨,你何以要做此无德之事?”她深吸一气,似乎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却马上继续指责,未给傅见深开口的机会,“你虽一派贵气少爷模样,但我深知后宫禁地不是谁人都可随意出入,是以,你如何会出现在了这里?”
好像是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叶如月后退了两步,疑惑的看了傅见深两眼,可非但没有消了气,看起来倒是越发的气愤了。
“虽则我只是这后宫里的一名小妃嫔,也不曾入了陛下的眼,甚至未曾近处窥视过陛下的容貌,但你休得妄想唬我!陛下如何,都不会做你这般无德之事!你若敢胡言乱语,便小心自己!”
傅见深简直要被叶如月逗笑了,只是他看着眼前的人,似乎和先前那个被他夸过机灵的人不大一样。他不由得挑眉,起了逗逗叶如月的心思,因而故作深邃模样,沉声道,“你倒是不怕死,敢同朕这样大小声?”
此话一出,傅见深只想等着看叶如月惊吓的模样,哪知对方脸上确实有了惊慌,甚至迷茫,却很快变得坚定起来,依旧不信。
“你是觉得我很蠢么?”叶如月愤愤质问,“你道自己便是陛下,你可拿得出证据?”
今日无须出门又不用见外人,叶如月脸上未施脂粉。或许是因为气愤与激动,此刻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已然浮现了两抹红晕,更是气咻咻瞪着傅见深,要同他讨要证据,少女的娇俏显露无疑。
傅见深往前走了一步,而叶如月好似受到大惊吓般,霎时后退了好几步。只是,她看向傅见深的眼神,已然不坚定了。或许是先前的起床气散了,又或许是回过神来,即便傅见深未再说什么,但此刻的她明显变得不确定起来。
原本因着叶如月的话已经感到了无趣的傅见深,看到叶如月当下的样子,又激起了兴趣。他本觉得叶如月装得过了头,失了趣味,可看她现在暗暗懊恼的神情,哪里有装的样子?便是真装出来的,也不妨碍他想要多逗弄她几回。
叶如月瞄了傅见深一眼,又瞄了傅见深一眼,又瞄了他一眼……瞧着傅见深威仪不变,终究还是败下了阵,似乎因为之前自己的表现而感到羞耻,垂着头挪到了傅见深面前,同他行礼,“妾身见过陛下,给陛下请安……”
她声音有些低,远不如先前质问傅见深的时候有气势,而其中的懊恼之意又似乎不难察觉。虽然傅见深穿着一身便服,但要真的仔细辨认、好好想一想,无疑是很容易认出他的身份的。
瞧着叶如月的样子,傅见深心里只觉得满意极了。他原是无趣,便想着来逗弄逗弄叶如月,看看他是否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有意思,倒是不算太失望。心底是这么想的,可傅见深仍是板着脸,看不出喜怒,只定定的看着垂着脑袋的叶如月。
两人一时间便僵持住了。
便在此时,被傅见深吩咐去办其他事的郑安回来复命,才算是解了围。只不过,郑安以为,两人这样的气氛……不是很对?
“办妥当了?”傅见深终于瞥了一眼郑安,郑安应是,他又转过脸,同叶如月道,“你好好养身子。”又似想起什么,问,“你这儿服侍的人呢?”
他问的是叶如月,却偏偏看向了郑安,郑安便忙说,“是,奴才待会儿便将那些奴才一个个喊到跟前问话,且问问他们到底是如何服侍叶宝林的。”心下却越发感觉到了不对。
傅见深终于满意了,嘴角浮起笑意,与叶如月道,“朕还有事,你且休息罢。”便潇洒地抬脚离开。
等到人走远,叶如月到底忍不住恶狠狠的撇了撇嘴。她哪里能想到皇帝这么突然就出现了,还这么幼稚的非要吵醒她……可是,她不得不承认,皇帝的皮相实在是养眼得很。
就冲着这张脸,她也乐意以后多被皇帝吵醒几回啊!
叶如月默默为自己挽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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