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日高犹自凭朱栏,含颦不语恨春残(下)
“大哥,这初夏的夜真静呀。青言成亲后,小楼内我再没有要人随侍。四更时分起来,楼上楼下只我和影子相伴,烛光也显得孤孤单单,我看着书案、卧榻、衣柜、盆花……莫名就伤感起来了。
从江南到京城,买下柳园,这园子里的一点一滴,都是我辛苦布置的,如今,这一切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才能见到。
是的,大哥,我要走了。没有方向,也没有一个贴切的地名,是我想要前往的。我只是想随着心情,随意闲游,可能会被某一个景致所迷,也可能被异乡的风情吸引,那样,我会稍作停留,做个客人。但,路在远方,我仍要上路。
儿时,父亲和兄长出外经商,回家时带回许多有趣的故事,让我总是无限向往。长大后,娘亲身子骨不好,也为生计所牵,我不敢远行。现今,一切安好,娘说可以为我圆梦了。
人生,有个梦可以实现,总是会觉得很幸福。
我开心地上路,带上丰足的旅资,带上娘亲,这便是我的全部了。其实有娘在,异乡也会是故乡,我想我不会觉得孤独的。
要走的路太长,能否还再回到京城,我没有确切的日子。我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寻梦坊给青言,寻梦阁给蓝语,柳园已找好买家,那些银子赠给柳园的家人。
好象再无牵挂,我想我可以心宁了。
大哥呢,位居王位,有人缘,受人尊重,一直以来就象大山般,让人忍不住想去依靠,我能为大哥做的事少之又少,也许只是在这里说声:珍重!
慕云匆匆!”
“莫小姐是何时离开的?”
向全担忧地看了一眼王爷俊雅的容颜,那封信自送到他手中,他就只见王爷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看了数遍,每看一次,他就觉着他的脸色难看几分,似有一股怒焰正从王爷的心内燃起,而且有越燃越旺的趋势,他不禁后退几分,颤抖地说:“五天前,向全和青言成亲,小姐让我们好好休息几日,不必到柳园,今日,我们过来向莫夫人请安,家人说小姐和夫人去山上进香了。青言想到小姐的屋子几日不通风了,便去收拾下,没想到,小姐的衣衫和书都不见了,只有这封信放在妆台上。我们又回夫人屋里看看,发现也是如此,还有,还有,柳俊总管全家也不见了。”
“向全!”向斌身子一晃,眼眶通红,满脸怒容:“我让你到柳园做什么的,忘了吗?”
向全吓得一下跪到地上,哽咽着说:“王爷让我保护好莫小姐,我没有做到。是向全失职了,王爷你惩罚我吧!”
向斌的心无声地泣血着,“惩罚有何用?”他的脸上闪现着心伤悲痛之色,温和的眼眸中泪光闪闪,他跌坐在椅中,眼睛一动不动地凝望着。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向全看到王爷这样,也不禁泪流不止,青言说王爷心恋莫小姐,他明白,原以为只是王爷对莫小姐是欣赏,没想到王爷用情如此之深。
前些日,青言成婚,她还浅笑盈盈地忙碌着,一场婚礼办得热闹而又喜庆。宴席上,她还一直对怀孕的蓝语照顾有加。她对于她所珍视的人,总是倾心相待,不计回报。可是为何对他,她就能一句“珍重”,就挥挥衣袖,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去。他真的是那么让她轻易放下的人吗?她怎能心宁而无牵挂地离开?
“不!”向斌大喝一声站起身,双手疯狂地把面前的东西扫到地上,一时间,杯碎纸飞,满目狼藉。他又忽然从墙上抽出宝剑,对着室内的人偶奋力刺去。”为什么,为什么?”她为什么说走就走,不是让她看清了自已的心意吗?不是悄悄抚慰她敏感的心吗?这一阵,她象受惊的小兽,总是远远地躲着,那么他就远远地陪着,不离不弃,可她还是走了,走了。她答应不做傻事,却还是做得彻底。他丢下宝剑,仰天大笑,脸上的神情却是极为苦涩。
“来人!”
一名侍卫冲了进来,惊异地看着向斌。
“去,给我把寻梦坊、寻梦阁一把火烧了,把柳园封了。”向斌的声间低哑阴沉,侍卫愣了一下,但很快应声出去了。
“王爷,王爷,您千万不可呀!”向全欲上前拦阻,却被向斌一把推开。她不是记不得他的好吗?那么就记得他的坏吧,至少也是种牵挂。寻梦坊,寻梦阁没有了她,留着只会让人心痛。
“自今日起,你带青言回王府吧,关牧野就到宫中任画师,柳园的老老少少散了吧!”短短一刻,向斌的神情就憔悴了几份,看得向全越发地恨自已。
“王爷,让我去追吧!天涯海角,我都会把小姐带回的。”向全斩钉截铁地说。
向斌黯然摇摇头,都四日了,哪里去追,以她的聪慧,想躲一个人太容易了。这次,除非她自已回来,主动留下,他是不会主动去追的。他要她的心甘情愿来疗养心中的痛。如果她不愿回,那么就给她全部的自由吧!不知她现在身处何事?身子可好?心灰意懒的每一天,因为无尽的思念而痛苦的一天,多么绵绵长远,无边无际的思念啊,这温柔却又令人心痛,就像日日卷起的海潮,永远没有停止的一天,至死方休。
原来傻的人是自已呀!向斌落莫地长叹一声。
“向兄,为何烧了寻梦坊?”
冷如天一路叫嚷着冲进厅内,身后跟着一脸悲愤的齐颐飞,两人看到室内的情形,忙噤声,看着向斌。
向斌温和的嘴角荡起一丝冷漠的笑意:“怎么小王做事需要先向你们交待吗?”
“你,”两人从没看过向斌这样讲话的方式,“寻梦坊好歹是人家莫府的铺子,又没犯法,你为何要烧。”
“我看着碍眼。”向斌淡淡的语调,让两人摸不着头脑,转身看到一边含泪的向全,忙递了一个询问的眼色。
向全低下头,郁郁地道:“小姐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齐颐飞一闻此言,脑中一片茫然,差点站立不住。他一把扯住向全,“你在说笑,对吗?”
向全摇头。
齐颐飞脸瞬间就苍白了。”我不杀伯牙,伯牙却因为而死。”如果当初我不点破,我不追问,她现在也许还快乐地呆在京城,那样至少还能看到她。她是真的不爱他的,不然不会这样决绝地离开。此时,齐颐飞才真正地醒悟,有些感情不是你愿意给,别人就愿意接受的。她的幸福也不是他可以给的。
凝望着向斌微微扭曲的俊颜,齐颐飞不禁叹道“他的痛想必不下于自已吧!雨儿应是与他心心相系的,我为何没有早看出来了呢?我待雨儿终不如他。想到这,他的脸上闪过一道凛然,他走近前,拍拍向斌。
“向兄,从今日起,我会替云鹏担下照应雨儿的事,做她真正的兄长。而你一定要好好待雨儿,莫要让她伤心一点点。”
向斌冲他苦笑笑,“颐飞的雅量我很感动,可惜我没有做到,她还是走了。”
“她毕竟才十七岁,很多事还无法看透。齐府的分号遍布全国,我有办法寻她回来的。”
“不,颐飞,不要去找。不要打扰她,如她心里真的有我,有一日,她会回来的,那样,她也就永远不会离开了。”
“向兄,你,”齐颐飞总算明白了他输在哪里了,“你比我了解她,你真的给了她完完全全的自由,包容,体贴,而又执著,我真的不及你呀!”
向斌重重地长叹一声,这又如何呢?她不是还不信他可以给她所有吗?他想赌一赌,有一日,她会回来的。只要她回来,一年,二年,十年……只要他还没有老得走不动,他都愿意等。
“向兄,我会祝福你!如她日后回来,我必尽兄长之责,让她快快乐乐地出嫁。”
“但愿有那一天吧!”
冷如天看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不由庆幸小郡主的身边只有自已一个,虽然那个假小子差点入了小郡主的心,不过澄清后,他也就不吃醋了。郡主那天去寻梦坊为自已的错言道谦,那假小子含笑坐着,说一点都不会在意,他还当真了呢!原来她在说谎呀,贝儿要是知了,一定会很自责吧!一想到贝儿,冷如天心就酥酥的,脸上粗犷的线条不渐也柔美了几份。
看向斌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齐颐飞拉着冷如天便告辞了。一出向府,齐颐飞牵着马,建议走走。冷如天不解地打量着他,但还是点了点头。
走了许久,看他一言不发,他郁闷地问:“齐兄,你为何不言声?”
齐颐飞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如天,我想我该成亲了。”
“啊!”冷如天瞪大眼睛,前几日,他不是还要死不活地追着那假小子吗?
“想嫁给齐府的千金很多,我想一定有温柔纯良之辈,只要她待我父母孝敬,能为齐家生下继承人就可以了。”齐颐飞幽幽地看着远方,这样的女子应不难找吧!
“可是,你心里呢?喜欢她吗?”齐颐飞那俊帅的面容,不知让多少京城千金疯狂呢。
“我会尊重她,让她衣食无忧。”只能给她这些了,其他,他暂时还无法给。
“哎,你何苦急着成亲呢,寻一个相互钟情的人不好吗?”
齐颐飞浅浅一笑,“我只要她对我钟情就行了。”钟情别人,会患得患失,太累。他成了亲,父母会安心,远方有一个人如知道,想必就会回来了。
“哦!”冷如天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只得慢慢地陪着他,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