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非梦
七月正午的烈阳炙热如火,即便是清晨的一场大雨也未能减去一分炎热。法场外围观的群众却越聚越多,有观望的、有轻声交谈的、更有些人奋力地踮起脚尖往里瞧,只为看清死刑犯的样貌。
楚忆蝶身上的囚衣已经被汗水浸透,双腿下的石板犹如放置在烤炉上的铁板,烫得她的双腿已经全无知觉。身体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冒汗,但此刻她的心却如堕冰窖。
她悔,她惭,她恨。假如世间有后悔药可售,她愿倾一生所有换一粒。
脖子被刀斧手紧紧按住,她不能抬头,更没法回头,就如她的人生走到这一步再也无法回头一样。
身后传来脚步声,沉稳中带着兴奋。很快,明黄-色的袍子映入她的眼帘,袍子上的龙纹刺得她双眼生疼。她心中的恨又深了一份。
烈日炙烤下,体力已经透支,她不觉微微往袍子的方向偏了偏;但袍子的主人却嫌恶地往旁边移动了一大步。
她绝望地闭上双眼,心中最后的一丝不甘瞬间化为如潮似海的悔恨。
“斩!”命令绵长而冰冷,犹如她心中的寒冰。
脖子上方闪过一霎利斧的寒光,她却无丝毫畏惧,只是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不甘心在成为别人的踏脚石后被一脚踢开,甚至落得满门抄斩,死后还被世人唾弃。
“蝶儿!”凄厉的呼唤自前方传来,楚忆蝶心中一震,刹那抬头往前瞅,在这一刻即便是身后孔武有力的刀斧手也压制不住。
如花似妖的女子在两名士兵的阻挠下奋力地挣扎,泪如泉涌。
楚忆蝶欲大喊,让女子不要伤心,不要难过。这般愚蠢的自己根本不值得她难过;更何况在此刻她们的泪水不过是成全他人-大仇得报后的快意罢了!但已被灌下哑药的她只能无助地看着女子哭喊着跌跌撞撞地往前冲,任凭锋利的斧刃挥向她纤细的脖子……
“救命啊!”楚忆蝶自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心脏尚且因梦中的伤痛和悔恨颤抖。
床顶绫帐上繁复的绣花昭示着刚刚那伤心、难过、悔恨的场景不过是场梦魇,但她也不再是往日的楚忆蝶。她的灵魂来自现代,是楚忆蝶的后世。
前世,楚忆蝶遭逢爱人的背叛,落得家破人亡的结局。可她的不甘心、如潮似海的悔恨致使她在最后一刻魂魄出窍,并与后世的她互换了灵魂。
前世的楚忆蝶想重新活一回,想扭转前世悲惨的结局,却在上天给予她重生之机时却步。她不确定重生的自己是否能更改原本的结局,她害怕她苦求的重生不过是悲剧的重演;所以她选择逃避,哀求生活在现代的后世相助。
她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应允前世的楚忆蝶的要求。或许是在现代生活一直顺风顺水的自己在感受前世强烈的无助、悲痛和悔恨时生出了怜意,又或者是她埋藏在心底深处的侠义之心作祟,她应允了同前世互换灵魂的要求。
“唉!”楚忆蝶如今有些后悔了,悔不该一时冲动放弃自己在现代的生活。她生在现代,长在现代,受了二十五年现代教育的熏陶,却对古代了解甚少;她要如何面对这个陌生的时空,应对陌生的父母呢?
错误已经铸成,后悔已是来不及。如今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好在重生后的楚忆蝶尚且残留部分幼时的记忆,且这一世的父母似乎还不算太偏心,她至少识得些字,且粗略通晓乐理。
天已经泛白,屋内影影绰绰地能看清家具摆设。屋内的家具,大到桌椅,小到梳妆镜,尚算精致,却万万够不上奢华二字。
房间是两进的开间,四开的屏风把卧房和外间分隔开来。
忆蝶自床上坐了起来,有些丧气。刚刚她在梦魇时那样呼唤,却无一人进来查看;她在府中的地位就可见一斑了。
她的意识里虽然残留了不少前世的记忆,但大多是些零碎的片段,根本拼凑不出故事的始末来。至于她为何引得身份尊贵如能穿绣有龙纹的人斩她于午门,她更是一无所知。
她虽然担心未来,但更明白首要解决的是当下。想到这儿,她穿上绣鞋,披上放在床边的外衣,往外行去。她要趁府中的人还未醒之前探探府内的情况,以免天亮见人时露出破绽。
“小姐,您怎么醒了啊?”外间的软榻上一女子突然拥着被子坐了起来。被子在她身前鼓起了一座小山包。说话时,她不时地用手揉着眼睛。
忆蝶脑海中立即闪现一个名为春桃的胖丫头来。前世她是有丫头伺候的,比自己大一岁。春桃虽然不似其他的丫头那般聪慧,但贵在听话,忠心。
“昨儿睡得太早,刚又做了噩梦,睡不着,打算去院子里走走。”忆蝶的步伐没停,很快便来到了春桃的软榻前。
“噩梦?小姐从不做噩梦,向来都是一觉到天亮的。今儿怎地做噩梦了呢?”春桃自顾嘟囔了几声,同时掀开了被子,“小姐您等等,我穿了衣服陪您一块儿去。”
忆蝶轻轻压了压春桃掀被的手,“不用了!时辰尚早,我不过去院子里逛逛就回。你再睡会子吧!”
不知是尚未睡醒,还是温暖的被窝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春桃听了小姐的话尽然
真个儿倒回了软榻,不过一转眼就传来了呼噜声。
果真是个听话的丫头,忆蝶低叹。
出了屋子,忆蝶的面前是一座小院。春夏交接之际,院中开着些淡紫色的花朵。天还未全亮,忆蝶看不清是什么花。
穿过半圆型的院门,映入眼帘的一处荷花池。圆形的荷花池四周游廊环绕,虽说不上雕梁画栋却挺漂亮。
回廊的东西侧各有一个出口,东侧出口稍显宽敞,想必通向的是正院。西侧的出口处隐约传来婆子的交谈声和油炸声,西侧应该是厨房的位置。
忆蝶往东走了会儿,果有一座宽敞庄严的院落映入眼帘。
忆蝶预备绕过正院,去大厅看看时,正院的门打开了。一个婆子提着个木桶走了出来。那婆子穿着青色短褂,虽干净却粗糙,应该只是个粗使婆子。
婆子本来只顾低着头往前走,突见面前有个人影,不由地惊了一下。待看清是忆蝶后才放下木桶,行了礼。
忆蝶瞅了眼木桶,见里面满满一桶洁面水。看来楚府的正主儿每日都起得挺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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