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四章 大军向南(三)
來人衣着朴素无华,上面尚且有好几个破洞,却是三个汉人,
众人紧绷着的心都是一松,鱼幸望了赛雪盈一眼,心生钦佩:“赛女侠身形矍孱,耳力却如此厉害,远远便知道來的是三人,淮阴七秀果然是不可小觑之侪,”
但见那三人排排走下楼梯,來到舱中,后两人每人的手里端着一个木盘,盘中各放着好大一块肉,正蒸蒸冒着热气,众人闻到的肉香,自然是从上面发出了,
走在最前的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汉子,看了舱中的诸人一眼,问道:“敢问哪两位是沙勇士昆仲,”
余青方才与诸赫林等人细细说发生之事时,并未提及与鱼幸两人为骗那个扎合里,起了个假名叫做什么“沙盟”、“沙达”的,这时见他们都是满脸狐疑,忙道:“我便是了,在这里,”
中年汉子道:“鲲瞎子的肉煮的熟了,兀良大人吩咐小的给两位勇士送些许过來,”说着后面两人走到前面,双手将木盘聚过头顶,递了过來,
鱼幸心头一痛,鲲鱼虽然险些将自己和余青弄死在海中,可终究还是载了两人些许路程,心生凄凉:“逍遥游里说化而为鸟,怒而飞的鲲鱼,却是假的,”
余青还未伸手去接,远远便看到大哥诸赫林递过來的一个眼神,意是叫他当心,他心中一凛,便不去接,问道:“那你们呢,”
中年汉子道:“这鲲鱼之肉鲜美,堪比龙肉海参,食之可以清脾健胃,益寿延年,我等不过是这船上的厨子,下贱之躯,如何能有幸得偿,再说了,此次出海之人,共有三万之众,即便每人分一小块,一百条鲲鱼也不够分,”
余青道:“给你们三人吃了便罢,我兄弟二人不要了,”
中年汉子忙道:“不不不,沙勇士兄弟二人是降服鲲瞎子的大英雄,我等不过是下人,如何能无功而享此果,”
余青脸色一厉,道:“我说给你三人便是,啰嗦什么,”三人见他神色不对,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中年汉子道:“沙勇士,兀良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说这鲲鱼,你们二人非得尝一块不可,”
余青心里疑虑更重:“难道那兀良巴都从中察觉了什么端倪,在鲲肉中做了手脚,”忽然发问道:“你是汉人,”
中年汉子不知他突然问这个作甚,点了点头,道:“不错,方才兀良大人说了,沙勇士也是汉人,”压低了声音,一脸膜拜,道:“两位英雄心大胆阔,敢与鲲瞎子搏斗,当真为咱们汉人增添了不少脸面,”
余青道:“既然都是汉人,溢美之词,那也不必了,”说着朝分布在四个角落的十人一指(自然其中也包括淮阴四秀),说道:“你们过來,”
除了淮阴四秀之外,那六个汉人听说余青与鱼幸赤手空拳在茫茫大海中与鲲鱼搏斗,都对他二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时更不违拗,齐齐走了过來,
余青道:“蒙古人把天下之人分为四等,而咱们汉人是最低一等,你们知晓么,”众人双目一垂,显然都是知道的,已默默应许了,
余青当先问中年汉子道:“我听你口音,像是江浙一带的人物,怎地如此脓包,跑到蒙古人的船上來当厨子了,”
中年汉子一张老脸涨成酱紫之色,唯唯诺诺道:“我……我……”忽然泪流满面,哭了起來,
诸人大感讶异,鱼幸道:“这位大哥,你有什么苦衷,直说便是,”余青道:“是啊,怎么这般沒出息,说哭便哭,”
中年汉子目光环扫一下,嗫嚅道:“我……我不敢说,”余青鱼幸心机一转,已然明白他的意思,目光放低,见到距自己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块长约七尺的木板,走将过去,捡了起來,掌缘在身旁的一块木板上轻轻一切,但听得“咔嚓”一声,木板已从中折断,这一下举重若轻,另外的八个人都心头暗暗吃惊,
鱼幸道:“今日在这后舱说的话,谁若传出只言片语到了蒙古人的耳中,这块木板便是榜样,”八个汉人把头点得捣蒜似的,都道:“不敢说,不敢说,”
余青清耳醒目,知后舱并无蒙古人走动,向中年汉子道:“说吧,”
中年汉子抹了抹眼泪,这才说道:“小人姓周,家中排行老五,是湖州人,本是湖州城中守城的一名士卒,那一日蒙古大军攻到城下,便被俘虏了,后來……后來便随着蒙古鞑子北上,从未南归,其实我就算南归了,那也无家可归……”
诸赫林问道:“怎么,”周老五牙关打颤,一字一句地道:“我的三个哥哥在湖州一战中被蒙古鞑子戕害,老娘也死在了蒙古鞑子的铮铮铁骑之下,”
他这话一说,登时激起了舱内汉人的敌忾之心,接着一个四十來岁的精干汉子道:“小人叫做吴海,家住常州,十一岁时参了军,常州一战,咱们宋人溃不成军,我也被蒙古鞑子俘虏了,拖曳着北上,老父亲被蒙古鞑子一把火烧了,尸骨无存,”接着另外的六个人也一一说了,
淮阴五秀听他们娓娓道來,心中都极为震惊:“原來他们八人皆是被蒙古人俘北上的,情势所迫,并非是天生的软骨头,”
鱼幸心里暗想:“蒙古人攻破襄阳之后,一路挥师南下,不知道受害的有多少个如他们这般的人,师父常说,兴亡之苦,皆在黔首之身,果然便是这般,”登时想到了尸骨满地,哀鸿遍野之景象,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何少陵道:“当日常州城破,苏州、湖州便望风而降,据我所知,湖州守军将士,边有数万之众,蒙古鞑子既然沒下令屠城,那么被俘虏的,岂不是有好几万人,”
周老五道:“是啊,当日硬气之人,便在湖州城外,被一一处死了;投降的,便被押送北上,回了大都,编制入了蒙古鞑子的军中,”何少陵又问:“那他们人呢,”
周老五道:“此次出海,船上的三万人中,便有一万是咱们汉人,”
众人听到这里,尽皆骇然,南剑飞道:“咱们大宋重文轻武,以致弓弦断,肥马死……”看了周老五等人一眼,续道:“咱们宋人的军队,自然是纸做的老虎,外强中干,不堪一击,蒙古鞑子既然东征,想必是去对付远在海外的扶桑国,我听说东瀛人精于忍术,人马虽少,却都极为强悍,既然东征,不分拨精锐之师,却带上这许多汉人作甚,”
余青思索了片刻,“嘿嘿”一笑,道:“好的很,好的很哪,”赛雪盈问道:“六弟,为什么好的很,”
余青道:“蒙古鞑子降服了汉人,若是他们身在曹营心在汉,便又如何,难得此次东征,乘机让咱们南人出师,打个头阵,如此一來,既可以刺探东瀛人的底细,不也除去了蒙古鞑子的心头之患了么,这叫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一计去二虑,”
诸赫林等人听到这里,俱已明白了然,却听得周老三道:“沙勇士之言,恐正应了大蒙古……蒙古鞑子皇帝的想法,不过昨日国师的徒孙前來,却说了一件事,因而此次东征之举,却又要往后放一放了,”
诸赫林,何少陵,赛雪盈与南剑飞齐声道:“布脱,说了什么,”
周老三道:“我当时正去送上菜肴,隐隐约约听他对忻都将军言道,楞特国师已找到了什么……什么岛……”鱼幸与余青脱口道:“沧月岛,”
周老五道:“不错,正是沧月岛,敢问沙勇士,那是什么去处,”余下的人听他一问,也都看向余青,
余青道:“我不姓沙,也不是勇士,我姓余……”正要把自己的名头说出來,但想此人非江湖中人,说了也沒用,反而有泄露身份之可能,便道:“沧月岛么,上面是我……”忽然想到什么,蓦然止口,道:“说了你们也不知道,待你们去了,一切便明白了,周兄弟,我问你,那布脱走了沒有,”
周老五道:“原來是余英雄,八成是沒有走的,忻都将军把那蒙古小子奉为上宾,说什么不识得路,怕耽误了消灭残党的大好时机,非得让他留下來不可,后來我便被撵了出來,今晨几个蒙古鞑子将大鲲抬上來,吩咐我们将鲲鱼的眼睛,双鳍小心翼翼切了下來,说是拿去孝敬楞特大师的,我心里便想,那个布脱大概还沒离开,”
余青道:“原來是这样,如此说來,布脱多半真的还在船上,”霍地心头一亮,说道:“大哥,我有法子了,”
诸、何等人齐声问道:“什么法子,”余青故卖关子道:“只是须得隐秘行事,还有周兄弟等人需要听我们的指挥,”
周老五等人将心一横,都暗下了决心,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一齐道:“愿听几位英雄的吩咐,”
余青喜上眉梢,道:“好,不过这件事,还得让二哥说了算,否则便干不成,”
‘铁杖无生’何少陵看着他,满眼的大惑不解:“六弟,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