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五百年(2)
一切始于好奇心,亦终于好奇心。他相信,当老人家的庄园不能满足,他的好奇心时,他便会义无反顾的离开老人,回到他原本的日常生活中。
然而此事古难全。他本想再和老人生活几年,就找机会回归自己的日常。可惜却因为她的存在而耽搁了。
——他于那座庄园,老人的书房中与她相遇了。
她的姿态如此迷人——
垂及腰间的柔顺秀发、垂及前胸的两束鬓发,为其平添一丝大家闺秀特有的端庄典雅。眉目如画的容颜,神采飞扬的杏眼星眸,颀长柔美却不失丰盈的身材,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超越男性的英气和浑然天成的高雅,洒然的性格。
对世人而言,她有如就是完美女性一词的代言人。她是位周身皆洋溢着,无法名状的魅力的美貌少女。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认为她亦是一位强者——少女是比自己的爷爷,名为任义的老人还要强悍的强者。
他渐渐发现她就如太阳一般光彩四射,不住照耀着有如黑夜本身的自己……
初次见面时,他虽暗自感叹对方的姿容,但亦仅限于欣赏一件艺术品的程度而已。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已认同对方是位真正意义上的美丽女性。随着朝夕相处,他渐渐发现,少女仿佛是一个集合了美神阿弗萝蒂特和智慧女神雅典娜的优点,于一身的完美女性。
纵然姿容和人格如此有魅力,家世亦如此显赫,但他还是未对其抱有过什么特殊想法。
时光忽忽而过,与生俱来便是天之骄子的他,和与生俱来便是天之骄女的她,渐渐成了彼此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异性知己。
某天,他蓦然惊觉,自己的心态竟因她的存在而发生了某种微妙的转变。自此以后,对他而言,此世的强者再不值得他崇敬,此世的弱者亦再不值得他嗤鼻。
值得他赞赏和崇敬的只有——那峻洁的少女,同时亦是他的侍奉对象。他成为她的知己后,轻易得知了对方的一切。
就世人的眼光看来,两人均是某种意义上的先天性人格缺陷者。
他——没有人类的一些情感。她——精神领域太过崇高,自我牺牲意识过剩,犹若圣女贞德。
她经常对他说:“我想成为正义的英雄。如果命运之神规定众生的人生必然充满苦难的话,我愿意代众生受难,只求众生都获得对自己来说,算得上永恒的——幸福。为此我不惜万剑加身,身败名裂……”
对此他只能以啼笑皆非的神情莞尔一笑。
她表面上是位仪态端庄的千金小姐,实际上却是个貌似生活在异次元中的理想主义者。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很多时候,他都会扪心自问,她真的只是个爱做梦的少女吗?还是说……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愕然发现,少女并非是爱做梦的女孩,她是敢讲梦想付诸于实践的人,然而她却被名为家族的羁绊束缚住了自身的梦想之路。但也正因如此,少女的处境不禁令他生出无尽的好奇心,他忽然想见证少女会如何解决这个无解的窘境。
——她不是做梦的女孩,而是将梦想转化为信念的求道者。
由始至终,他一直认为弱者没有存活的资格,而她却认为,强者有责任和义务,向一切需要被人拯救的生物施以援手——弱者也有存活的资格。值得庆幸的是,思想上的些许矛盾,并未影响他们的友谊。
就像她知晓他的一切一样,他亦知晓她的一切。
她的包容力强的可怕,无论对方是老是幼,是美是丑,是男是女……她都会一一予以认同,并竭力帮助他们。
当然,所谓的帮助行为,是建立在不为她的家人添麻烦的前提上。虽然她很想立即以正义之士的身份,去世界各地维护公正,但却不得不顾虑自身家人的安全问题。
她经常对他说:“没有会为家人增添烦恼的正义英雄,连自己的家事都摆不平,还怎么斩杀邪恶。正义之士注定是孤独的代言人。我早就做好了享受孤独的准备……”
她一直在等待,等自己唯一的妹妹找到值得托付终生的如意郎君。一旦她的妹妹找到自身的归宿,她便会义无反顾的离家出走,继而隐姓埋名,开始从事看似伟大的正义事业。
作为家族的第一继承人,她非常清楚,只要能给自己的族人带来利益,家主是谁都无所谓。更何况,她的爷爷,那位睿智之极的老人,定能轻松辅佐她的妹妹。而且,她的妹妹虽然对动物抱有强烈的同情心,但其人格和能力却不像她这个姐姐一般,有失掌权者应有的自私和冷酷。
……命运的轨迹于某次他以司机的身份,开车载着刚参加完一个晚宴的她回家时,发生了无法修正的倾斜。
他娴熟的扶着方向盘,脚下悠然踩着油门,双眼紧盯前路,淡然道:“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真正的善者,即使有也早死绝了。所谓的好人,也只是偶尔做做不疼不痒的好事的普通人。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已经不是学雷锋做好事的年代了。你真以为那些叫嚣着制裁罪恶的市民们是为了正义才赞同国家代替自己来制裁犯罪?哼,不可能。那只不过是因为违法犯罪者的行径,有可能威胁到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才积极的组建了执法机构,要不然谁会管。各扫门前雪,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写照。如果现在这个世界的人们,都像你一样正义感十足的话,我们天天都可以在新闻里看到见义勇为者了。不,如果大家都和你一样,这个世界就不会有罪恶了。可惜我们几乎没看到过所谓的见义勇为事件。还是独善其身吧,大雄。我们的任务就是慢慢等待世界毁灭,世间唯有毁灭一途才是至高而永恒的真理,红莲业火定当焚尽整个世界。”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她笑盈盈地说道:“嫉世愤俗的多啦A梦小弟弟,越来越像我爷爷了。真啰嗦。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人,我就不会对世界绝望。我只会对自己的无力感到绝望,绝对不会对世界感到绝望。”她脱掉华贵的高跟鞋和长筒袜,将芊芊玉足放到他的双腿上,不住磨蹭他的大腿,懒散地说:“不要叫我大雄,叫我姐姐大人。无论如何,你都要相信所有拥有弟属性的美少年,都是我的弟弟,你也不例外。我的第二志向就是养一个加强连那么多的弟属性美少年,好供我天天推倒,而你就是我的狩猎目标之一。”
他专心致志的驾着车,嗤鼻冷笑道:“弟控到你这种贪得无厌的地步,实乃世间罕有。又犯花痴了。你真应该问问少夫人,为什么没给你生个弟弟,专门供你推倒。那个……麻烦检点一点,不要老是用您的玉足蹭我的腿,万一我不小心竖旗怎么办。我可不想因为您老人家的玉足,让我们的车撞在别的车上。到时候死了是小,死了还要丢人现眼就让人郁闷了。我可不想在阴间听见,交通部门的事故调查报告上写着,事故原因是你的玉足使我精虫上脑,然后……出车祸了。”
她悻悻地收回右脚,重新穿上鞋袜,顺势整理一下身上的白色低胸礼服,随后盯着他宛然道:“和我一起从小玩到大的弟弟,竟然学会反抗姐姐大人了,进入反抗期了吗?姐姐我很伤心。”说着故作委屈的以手擦拭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他冷然道:“你才大我几岁,居然敢让本……司机当你弟弟。你真以为自己是野比大雄,我则是从未来世界来到现代的多啦A梦?早告诉过你,不要和你妹妹研究什么动漫和纯爱。那种东西只会使你我玩物丧志。她自己当宅女就够了,为什么还要拉上你。”
她以两根手指扶着下巴,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他,恶作剧般的浅笑道:“弟弟,你就那么怕我妹妹的必杀技,菊花是怎样炼成的吗?偷偷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她喔,你在她们学校好像非常有人气哟。”
他直视着前路,边娴熟的驾驶着汽车,边红着脸气急败坏地叫道:“恬不知耻,极端邪恶。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居然可以写出那种恶心至极的纯爱小说,还敢拿本……男仆当主角。更让我愤慨的是,她还不知羞耻的拿那种低级作品在自己就读女校肆意散播,真是恶心的趣味。唉,真不愧是大雄大小姐的妹妹。对女子学校抱有幻想的男人,一定没切身体会过女子学校的龌龊……”他忽然有如想起什么一般,愤然抖动一下双肩,冷冷地说:“大雄,你又岔开话题了。”
她若无其事地娇笑道:“怎么会,我只是想转个话题而已。”她神色古怪地看着他沉吟片刻,忽然郑重其事地问:“小庆庆,你喜欢我吗?”
那晚,她竟主动打破了两人间的界限,妄图僭越到他的世界里。结果令他,默然离开她的身边。情感缺失严重的他,惶惑于和点破那层纱的她继续相处。他的茫然若失感与日俱增,他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她。
因此,他只能带着茫然和困惑,永远离开她身边。他知道她是强者,她绝不会因为自己的拒绝和离开而一蹶不振,所以他才能安然离去。
可叹,命运如此诡谲,五百多年后,两人竟在另一个世界再次相遇。然而这次相遇,只是相遇而已,她并未认出他的真身,但他却轻易认出了她的真身。
当发现她亦来到此世时,他的心底不禁欣喜起来……
这个由神缔造的世界里,拥有很多英雄级人物。他觉得,自幼便喜欢有如英雄的男性,以及美少年的她,定能于此世找到自己的情感归宿,然后幸福的生活下去。
但就事实而言,她的行径再度令自命不凡的他失算了。她竟干脆抛弃一切,随后竭尽全力的贯彻起,无法为世人理解的正义理念和自我牺牲精神。
他通过与生俱来的灵视能力,轻易知晓了从自己离开后,她在那个世界的全部经历……
她的妹妹丧生在一个,叫人哭笑不得的意外中。故而,她只能放弃自己的理念,挑起维护家族事业的重担。然而,她早已摆脱了唤作家庭的桎梏,并来到了此世。
得知她的经历时,他便立即诘问此世的缔造者,为何要将她那凋敝的灵魂,拉到如今这个和之前那个世界全然异曲同工的污秽世界。
世界的缔造者对他的诘问置若罔闻。然后他只好恻然看着她走上自灭的道路。虽然明白她的行径与自己全然无关,并非是自己令她变的这般癫狂,但他依然辗转难眠。
他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低语:是你使她变成现在这种坏掉的东西,是你让她成了一把正义感十足的歪曲之剑……
事实胜于雄辩,她不是那种会因他人而改变的人,她的歪曲与他全然无关。或许她的心智从一开始就未曾正常过……或者她是那种背负着不为凡物所知的天命,可谓“圣者”的人。她的过分温柔,看不惯众生疾苦的特质,已然注定她必将走上凶险无匹的修罗之路。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他仍对她那扭曲而纯洁的内心咋舌不已。直至获得灵视能力,他才知晓她到底是何等超然的存在。
她于自身降生于此世的瞬间,便已发誓:为斩断众生之恶意,自己将化身超越众生之恶的极恶。为惩治邪恶,就必须变得比邪恶更加奸猾、狡诈、狠毒、冷酷……以恶治恶。
因此,她无差别救人的同时,又在无差别杀人。以至她的双肩,渐渐为善恶的天枰压制,不禁令自身成了善恶的计量者。
为求天枰的公正性,她不住扼杀着自身的全部感情,从而公正的对待一切生灵。对事不对人,是她的最高行为准则。
她希望灭绝宇宙里的所有邪恶意志。只要能维护众生的幸福美满,她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她知道等待自己的最终结局,一定是名为自灭的黑色喜剧,但如果能让众生幸福美满的话,她便会无怨无悔。
略显微妙的是,她的崇高理念,既未得到此世缔造者的赞赏,亦未得到贬低,祂对此不置可否……
尽管如此,但她仍在感谢着世界的缔造者。这不仅因为造物主赐予了她实现梦想的机会,还因为,造物主还赐予了她一件出人预料的便利道具——铠甲。一件名为“男性身份”的覆盖周身的完美甲胄。甲胄令她丧失了女士优先的“特权”,和所谓美女的“特权”。
然而这正合她意,如果无法公正的对待自己,便不可能公正的赏善罚恶。如今托铠甲的福,她如愿获得了自身向往已久的“公正待遇”。
——不会再被无数酒囊饭袋般的纨绔子弟舔痔求爱。
——不必再应酬虚与委蛇的宴会强颜欢笑。
——不必再堤防他人垂涎自身的美貌和家世。
——不会再被别人莫名其妙的优待……
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能以自己的微薄之力,向一切需要帮助之人施以援手,铲除一切充满恶意之物——以恶即斩为信条!
然而本该如此完美的英雄生涯,却被一个实力强劲,逃命技术一流的老不死破坏了。
她记忆中的老不死,恶作剧般的捣毁了她的甲胄,让她不得不以真面目示人。好在对方并无恶意,老不死为了亡羊补牢,便教她了一个完美变身术——令她得到了新的甲胄。
此后,她便继续以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施然行走于世,不断赏善罚恶。
以灵视能力透过她那正义感十足,温柔到残酷的扭曲心灵,他知晓了她的脱变过程。
世界的缔造者,在她完成某项任务后,随机赐予她了一个丰厚奖励——恶魔之力。她获得了某个不知名魔神的血统,成了半人半魔的半恶魔。
她一直认为,人类是种集合了善性和恶性的混沌生灵,无论品行多么高尚的人类,心底除善良面外,必定还存在着邪恶面。她自己亦不能例外。但她和一般人不同,她早已认清并认可了自身的邪恶面。她并不排斥自己的邪恶面,甚至还欣然接受自身的邪恶思想。
然而以正义之士为目标的她,又不得不时刻克制自身的邪恶面。不住与心中的另一个自己鏖战,力图不让心中的魔鬼吞噬自己。
笃信正义的同时,却矛盾般的认同着自身的邪念。她坚信不敢正视自身邪恶面,连邪恶都无法包容的人,没有成为正义之士的资格。
然而微妙的是,该自信是建立在,善恶的天枰两端相互平行,甚至善的一端重于恶的一端上……
那个奖励对她而言,有着致命的诱惑,获得恶魔血统的话,她就能迅速得到强大的力量!她一直以来,最缺乏的便是力量。
因此,她立即接受了创始神的恩赐。然而恶魔是一种与生俱来,便邪恶无匹的生物。欣然接受恶魔之力的她,亦染上了恶魔的性质,她必须不时面对,从恶魔血脉中传来的邪恶欲念。
虽然与善者接触,能间接压制那种邪念,但和恶者接触亦会间接强化那种邪念。然而世间的真善者毕竟在少数,不断在自己心中的善恶界限上仿偟的普通人群,才是此世的中坚力量。于是,她的邪念在这**横生的世界中,不禁暗自茁壮成长、日益巨大。
不求回报,不问是非,只求公正的对待每件事物,帮助一切平白蒙受苦难之人。一直这般生活的她,早已不能爱上任何人,她早已将自身献给公平和正义。
幸好她一直这般机械的奉献着自我,便能一直以自身的温柔之心,不断对抗那益发巨大的邪念。然而,就像破坏比建设容易一样,邪恶亦比善良更有诱惑力。
她觉得自己迟早会变成一只,只懂得破坏和亵渎的恶魔。毕竟魔神的血统,不是凡物能够轻易承受的东西,如无意外被恶魔之血吞噬,将是她的唯一宿命……
此刻,她的一切经历,皆如狂潮般疯狂涌入他的脑海。他在了解她的苦楚后,不禁为她的心境和际遇担忧起来。
然而刹那间,担忧一闪即逝,因为他突然诧异的发现,她后来竟超越了自身的邪恶欲念!
……为了无法拯救他人,而痛心疾首的绝望,眼见不法之徒竟能逍遥法外,遵纪守法之人竟蒙受不白之冤,而义愤填膺的失望。世界的冷酷无情,众生的利欲熏心,这一切均令她怒火中烧。
负面情绪成了滋生罪恶的温床。三年前,她的心中忽然响起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反正再怎么努力,这个世界都只会一沉不变。放弃吧,放弃虚伪的真善美,融入这个世界的假恶丑中。然后,收集一大堆弟属性的美少年,建立个后宫,从此过上安逸舒适的生活。”
她骇然发现,说出自己心底的邪恶欲念的声音,竟是自己的声音……那亦是恶魔的声音。
她在品格过分高洁的同时,又过于像一个普通女孩。貌似和普通女孩无异的她,在一瞬间竞真想听从恶魔的唆使。
但下一瞬,她那温柔而博爱的心中,猛地浮起那个,她经常梦见的梦魇。
她又看见了那个荒诞而邪异的世界,漫天火雨狂欢着落向大地,地表因干旱而龟裂,荒芜衰败成为主要风景,整个世界皆笼罩在一片黑暗和恐怖中。她自己则泰然自若的坐在,布满鲜血的黄金王座上。下方是正在跪叩她这个女王的密集人群,他们脸上均带着麻木和惶恐的神情,举止木然对她行使着跪拜之礼。
人群跪伏的地方,是一片由包括人类的残肢在内的各种动物尸骸,构筑的血腥地毯。
尸骸中,还有她心仪过的几位男性的尸体……毋庸置疑,她心仪的人都曾与她死斗过,可惜却败给了她,导致自己身死。
眼见这个荒诞的梦魇,再度演出至此——她不禁癫狂地怒吼起来,不停痛斥邪恶的自己。此时,她下定决心,如今必须当机立断永绝后患。
突然间,这血腥而荒诞的世界中,突兀地响起一个威严的男声:“你没有杀死他们,你不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不要被自己的心魔迷惑。你就那么厌恶邪恶吗?你就那么憎恶身为邪恶代名词的恶魔吗?你就那么嫌恶变成恶魔的同类吗?魔族和人类一样,都是在以自己的方式生活的生灵而已。你一定要憎恶那些宛如人类的生灵吗?”
她觉得声音的主人,有如就在自己身后。然而她没有回头,她只是脱力似的跪倒在地,盯着血淋淋的地面。双手不住猛力捶打地面,纵然双手瞬间便血肉模糊,却依然不曾停止这种自残行为。
男声继续说:“恐惧诞生了愤怒,愤怒滋生了仇恨,仇恨生出了破坏欲十足的邪恶。嫉恶如仇的性格,成了你心中的恶魔。你嫌恶化身成魔的自己,你不想化身成魔。你说,邪恶都必须死灭吗?小姑娘,你难道不知道,世界是灰色的吗。恶魔和人类一样,也是灰色的生物。”
此时,她似乎恍然大悟,又仿佛还在执迷不悟。
“可是……可是……”她嗫嚅道。
身后的男声厉声道:“没有可是,只有绝对。你的敌人一直都是你自己,是你让恶魔在自己的心底滋生。罪恶就真的那么不可饶恕吗?你应该明白,嫉恶如仇正是极恶的一种间接表现。与其沉沦在憎恶中,还不如相信灵性的火花,相信灵性中的光明。即使那是虚假的东西,可对你来说,也和真实无异。起来吧女孩,继续前进。”
“你是谁?”她停止自残,沁着头问:“为什么会在我的内心世界?如果我那么做的话,岂不是要和邪恶同流合污?一想到这里,就让我恶心。”
男声昂然道:“我是一个真正的恶魔,可是对人类来说,我是他们的救世主……”沉吟片刻,接着郑重其事地说:“早在太初之时,世界就被一片混沌笼罩。混沌一族就一直想将整个世界,还原成原初时的混沌之海。给予万物混沌的终结,就是混沌一族的本能。”
她头也不回地诘问:“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背后的男声义正词严地说道:“我早就已经死了,数十年前,或是在更早之前,我为了彻底击败混沌一族,而被他们杀死了。我死后,就在开始等待合适的继承者出现,一直在等待能够继承我的力量的生命体出现。而你,就是我一直希冀的继承人。为此我不惜跨越时空,恳求神上神将我的灵魂炼化成一颗力量的种子,然后拜托祂把这颗种子赐予,那个被命运选中的,品格高尚的生灵。”
她欣然道:“你想要我干什么?我的目的是竭尽所能的帮助需要帮助的生物,我信奉公平主义,对方是否是人类都一样……算了。多谢您,我正为自己以往的愚蠢而羞愧。我连感触受害者内心的能力都没有,竟然还夸夸其谈的一直帮助别人。我连感同身受的感触魔族的内心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屠戮身为众生之一的魔族。”
男声喟然道:“终于决定舍身化魔了吗……就是因为你有所觉悟,我才能幸运的具现在这里。女孩,相信我,你早就获得了强悍的力量,那个力量就在你心中。你的力量是为了守护真善美而存在的圣剑,那是圣光一样的力量。好好修行吧,小姑娘。”
她严肃地说:“不能感受恶魔心中的苦楚,我就不能真正战胜魔族的邪恶意志,我连了解魔族的苦楚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到底是谁规定了恶魔必须拥有邪恶的本性?恶魔的力量,恶魔的身份,和那个男性身份一样,都只是我的命运的一部分。恶魔之力是我的利剑,恶魔的身份是我的另一套铠甲。我会以恶魔的身份继续帮助大家。”
男声凛然道:“很好。如果你也是剑士的话,立刻拿起剑,准备好迎接新的挑战。完成我没有完成的事。”说着突然话锋一转,肃然道:“混沌一族的阴影,一直笼罩着整个世界。可笑的是,高高在上的众神,还在认为我封印了混沌一族后,他们就能高枕无忧了。他们难道还没发现吗,在现在这个末法时代,神灵几乎都不能将自己的神力,随意输出自己的神域。可是生于混沌中的混沌一族们,却能对世界任意施为自己的力量。我曾经牺牲自己封印了混沌一族的领袖——混沌霸王。可是在一些野心勃勃,自命不凡的人类拨动下,那个封印即将崩坏。小姑娘……不。我美丽的女儿啊,你所要做的事,就是带着我的力量,再一次封印混沌霸王。”
诚然,她早已察觉到,自称恶魔的男声的主人,其实是她的恶魔血脉的源头——那个不知名魔神的意识。
她站起来,百感交集地转身,手足无措地看着身后的伟岸身影。
那是高约两米左右,周身迸发着黑色烈焰的恶魔:全身由漆黑的骨骼般的甲壳包裹,头生一对巨大犄角,双眸赤红宛若两朵红莲之火,背后闭合着甲壳似的镰刀状双翼。
黑色恶魔右手仗剑,昂首挺胸,威风凛凛的傲然肃立。数条光华自他脚下徐徐上升,倏然扩散开来,驱除了周遭的血腥光景,湮灭了她的梦魇。当她回过神时,整个世界已被寂然无声的黑暗取代。
虽然黑色恶魔的眼神凛冽无匹,但凛冽中却透露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蔼然。她觉得那目光,就像一个父亲注视自己子女的眼神一样,弥漫着不可名状的慈祥。
静默片刻,恶魔忽然含蓄地问:“你能听到吗,灵魂的呐喊?”见她恍然若失,他又岸然道:“你的灵魂在呐喊吗?”
“当然在呐喊。”她凝然颔首,接着张开双臂,仰面朝天,神情陶醉地说:“力量,我想要更多的力量。”
“那好,如你所愿。来,继续为他人执剑吧。”恶魔将长剑横放到平举至胸前的双手中,肃然递向她,“不要忘记魔剑士的荣耀,我的女儿。”
她恍然发现,自己不在惧怕这个恶魔。她以相同的方式,恭敬地接过剑,并端详起剑的样式:双刃直剑,剑身宽大,长约半丈,剑柄铸成弧形,剑身铮亮,剑身两面的中间,均纹饰着一个妖娆而英武的女性魔人,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图案。
她幡然发现那个女恶魔,竟是自己,不禁骇然退后半步。
“怎么了?”黑色恶魔斩钉截铁地说:“你在害怕你自己吗。”
“不是。”她毅然上前,将剑尖倒插在地,双臂横跨于胸前,双手按着剑柄,昂首挺胸,凝视着对方。“为了信念,我无所畏惧。”
黑色恶魔欣然颔首,看着她欣慰地浅笑着,然而霎时间,却突兀地失去了踪影。
“再见,另一个世界的父亲。”她严肃地盯着黑色恶魔消失的地方,神情坚毅地略微点头。此时,她双手的伤口,已然完全不药而愈,完好如初。
她相信自己不会再感到迷惑。她忽然福至心灵,不禁兴致勃勃地抡起长剑,有条不紊地比划起来,剑刃破空声立时不绝于耳。与此同时,她还在思忖着黑色恶魔临走前,以心灵交流方式,留下的一些讯息。
黑色恶魔名为“斯巴达”,他是位威镇寰宇的魔剑士,他的名字对魔族而言,可谓如雷贯耳。然而他却是魔界的叛徒,名为“斯巴达”的黑色恶魔,于两千年前为了守护人类世界,而义无反顾地拔剑起义,对同胞们兵戎相向,最终击败了自己曾经的挚友——魔帝莫德斯,顺势重新将魔族封印回魔界。他的言行举止,无疑令他成了魔族的叛徒,如今斯巴达之名对魔族而言,便等同于叛徒的代名词。
她于继承斯巴达之血的刹那,便成了魔族中的过街老鼠。如今正式开启斯巴达之力的她,今后必然会背负起恶魔斯巴达的一切因果。今生今世,她均会受到魔族的疯狂追杀。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叛徒之子并非只有她一人,斯巴达曾和一个名为伊娃的人类女性相爱,并与其生了一对双胞胎兄弟。他们分别是“维吉尔和但丁”,这两位长兄,算是间接为她分担了大部分压力。毕竟对整个魔族而言,那对兄弟的知名度,远在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之上。故此,应该不会有太多魔族找她麻烦。
叛徒吗,我也是呢。她自嘲似的笑起来,将剑扛在自己肩上,顺手将散乱到胸前的长发,拨到脑后。
“我早就超越了人类的正义,我追求的是众生的公正。恶魔也是我的守护对象。我是人类中的叛徒。”她低声自语着,满头长发和衣裾蓦地无风而动,周身溢出微弱的白色光辉。
眨眼间,她已变成一位体态凛然妖娆,神态英武的女性魔人——
头生双角,双眸赤红如火,周身被犹若甲胄,却貌似柔软的白色甲壳涵盖,高耸坚挺的**之间,有一道六角星状的天然裂缝,其中间或会蹿出白色火苗,同时,七窍中间或亦会蹿出白色火苗。满头黑发亦已变成,如一股熊熊燃烧的烈焰一般的,坚韧而飒爽的银色长发,韧性十足的长发兀自猎猎舞动。身后,由白色火焰构成的镰刀状双翼,则大开大合的煽动着。
“这副样子……这套铠甲的名字……”她飘然于半空,沉吟道:“我的名字是忒弥斯。”
她若无其事的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由黑色恶魔斯巴达——帮她取的名字。
忒弥斯清楚,自己既然是宇宙中最伟大的魔剑士斯巴达的继承者,就必须接受斯巴达一族的宿命……
不管是莫德斯,还是混沌霸王,或是我的两个哥哥。忒弥斯心想,如有必要,我都会击败他们。
她端详完自己的外貌,忽然双手紧握剑柄,将其举至胸前,凛冽的剑尖正对天空,口中高声吟诵道:“为了理想世界而战!”
虽然她化作了貌似邪气凛然,又看似妖媚**的魔女,然而由始至终,目睹并感受着她的一切的他,却不由自主的觉得眼前这个叫忒弥斯的女孩,圣洁的有如天使。
就在此时,整个世界和忒弥斯的身姿一起轰然破裂,无数镜子碎片般的空间碎片,迅即朝四周飘荡而去。
左顾右盼间,忒弥斯的名字忽然划过脑海,他不禁豁然忆起,自己并不像忒弥斯一样,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他眉头紧锁地端详,并抚摸着飘到面前的空间碎片,思绪亦在瞬息万里的运转着,不住思索自己到底是谁。
此时一道赤色光辉,突然自他脑后飞出,倏然落着于身后,化作一个衣冠楚楚的俊逸少年。
他勃然察觉身后有人,便倏地转身看向少年——
乍看之下,少年的身姿和气质,随即令他联想起天仙化人。
怎么就不是女仙化人呢?男仙没事玩什么化人啊!?他打量着少年,郁闷的挠挠后脑勺。
纵然既郁闷又好奇,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此君的确生的眉清目秀超然典雅,其眉宇间隐约流露着的一股天真无邪的稚气,更为其平添一丝孩童特有的童真之气。然而高挑清瘦而不失健美的身材,却仿佛又在默然诉说,翩翩少年就是翩翩少年,而非稚嫩孩童。
那少年的衣衫亦可谓特立独行,与一头干练整齐的碎发搭配的是:洁白胜雪的休闲长裤,和漆黑如夜的黑衬衫,衬衫前襟处又衣扣略开,隐约露出部分洁白秀美的胸肌。
此刻,超凡脱俗的少年,正神态冷然地负手卓立,眼神温和地看着他。
“你是谁?我又是谁?”他凝视着少年,狐疑地问。
“你倒活的潇洒,过得悠闲。这么快就忘了我这个老朋友吗。”少年自嘲似的苦笑道,“悠哉悠哉的在这个世界闲逛了这么久,居然还没被我的意识同化。这就跟笨蛋不会感冒,婴儿不怕鬼是同一个道理吗?进入前明明几乎就没什么觉悟,还一直摆出副提不起干劲的样子,然而这样的你居然没和那些白痴一样被同化。佩服、佩服,算是让我长见识了。”
“你是……”他困惑的双手抱着头,沉吟片刻,喃喃道:“麻仓好!不对……麻仓叶王?也不对……你难道……”满脸诧异地用手指着少年,婉转地说:“你是穿越者麻仓好的正体?你是和麻仓好合体前的那个穿越者?”
“不错。”少年冷然点头,兴味索然地说:“相信你已经知道了,我叫‘吴庆’。初次见面,穿越者范剑。早上好,穿越者远野四季。”
远野四季!?范剑!!他恍然大悟,原来我是范剑,我就是死徒远野四季。之前困惑不解的一切,均在此刻真相大白。
远野四季不禁忆起,之前那些既像观看电影,又像看走马灯的景象,以及自己竟莫名其妙地进入景象世界的事。他在景象中看见了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他自己更是成了那个少年,而少年和少女的大部分记忆,已是莫名其妙地融入了四季脑中。
彻底黄粱梦醒的四季,只觉之前的一切均恍若隔世。然而却又好似历历在目,不禁觉得自己真是那与少女朝夕相处的少年。
四季猛地摇头,强迫自己打消这般奇怪的念头。随后静心思索片刻,旋即确信自己暂时代入的少年,即是穿越者吴庆,而少女……
“不会吧,这么威猛!?”四季情不自禁地失声惊叫,瞠目结舌地看着吴庆,嗫嚅道:“那个……真是人不可貌相……山哥和你……神啊,救救我吧,这个世界真疯狂……”
“更疯狂的还有呢,有你受的。”吴庆恶作剧似的浅笑起来,淡然道:“一个星期以前,我就和你说过,你的承受能力实在很差,必须努力锻炼锻炼才行。总而言之,这个世界历来是无奇不有。雷啊电啊,看啊瞧啊,受啊再受啊,也就习惯了。”
“真的吗?”四季略显开心地踮起脚尖,双手在胸前握成拳状,满脸期待地看着吴庆。
“真的。”吴庆冷然道:“俗话说得好,事不过三。你已经闯过两关,如果你可以闯过第三关,我就认同你有资格继承我的知识。事成之后,我会直接传授你秘术——泰山府君祭。”
“太好了!我早就想要了!六道轮回视等闲!”四季顿时兴奋地手舞足蹈。
“四季,你的老师里恩神父曾经说过,你真正的敌人只是自己而已。”吴庆冷然道:“这一次的试炼,就是要你挑战自我。如果失败的话,你现在这个人格可能会彻底消失喔。”说着猛地瞪视一眼,还在欢天喜地的四季。
四季立时怪叫一声,仰面向后倒下,落地的刹那,周身倏地被漆黑的地面吞噬殆尽。
四季觉得自己就有如,正被怒涛吞没的海中孤舟。在沉入无垠且未知的黑暗前,他好似听见了吴庆的黯然叹息声。
——远野四季感到自己的一切,皆在向一个血腥而暴虐的世界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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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久不更新的主因在于,我在纠结是否该按原计划来写。说实话,本书说不定可能写到两百万字以上?
现在的主角就像一个背着AK47的婴儿,空有魔剑却不能稳当运用。主角得到的神器越多,他的战力就会越弱。
总之,以后我亦会继续按我的原计划写作,如果不按我的套路走,我就不得不结尾(烂尾)。
然而按照我的原计划来写的话,本书的剧情就会变得越来越复杂....
(我这不是在写同人,因为作者过分认真,都快弄成原创了)
国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