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结发相伴长相依(八)

第69章 结发相伴长相依(八)

枫临佳宁公主与漠源安阳侯林天义的婚礼使得漠源过辉京热闹了整整三天。

佳宁虽是大长公主膝下,最多就只能请封郡主,可是因为是远嫁漠源,沾了点联姻的名义,君少诀下令封为一品公主,以长公主的品级安排嫁妆,朝臣没没有一丁点的意见。

所有人都知道大长公主在当今圣上登基这条路上扮演了什么角色,虽然大长公主与今上非同母所生,但是架不住她十分得凰太后宠爱,与今上、谦王的感情都不错,她唯一的女儿又是远嫁他国,所以哪怕君少诀破例,也没有人不识相地站出来反对。

漠源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任泽煊下旨赏了安阳侯府很多东西,并且准许日后安阳侯世子可不降位袭爵。

在漠源,像林家这样非皇亲非外戚的家族,儿子袭爵的时候必须降位,因为这样的武将世家,皇帝看的就是身上的战功。

父亲战功赫赫,儿子却未必有父亲的本事,想要荣华富贵,那么就自己以自己的本事去换取。

不过当初林老将军其实不比那么早就让儿子承袭自己的爵位,只是对任泽煊的一个表态。

如今任泽煊恩准安阳侯的世子平位袭爵,对于林家来说,确实是天大的恩赐。

两人-大婚当天,皇帝亲自携皇后来了安阳侯府。

漠源和枫临同属大国,两国虽然风俗不同,但是这些年好歹没有出碰撞,但是往来也不算多。

如今皇帝这么重视安阳侯与佳宁公主的婚礼,应该是对枫临有那么一些想法。

如果漠源能与枫临订定邦交,便能让两国的经济再上一个层次。

佳宁公主的联姻只是一个开端。

不少人看到了这个信息。

想着今天过后,是他们来提起这个话题呢,还是等着皇上提起这个话题呢。

而只有少数人知道,任泽煊来这里,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景辰倒是不计前嫌,照样笑脸相对。

今天是佳宁的好日子,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给佳宁触了霉头。

景辰这边代表着枫临,君少谦又是佳宁的皇叔,自然算是娘家人,得在嘉宾席的最高位,而谁也不敢委屈了皇帝和皇后,如果不是于理不合,他们不能坐到高堂之上让新婚夫妇跪拜,只怕林老将军和老夫人还得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

不过,不能坐在高堂之上,自然得坐在嘉宾席的上位了。

于是很不巧的,景辰夫夫就与任泽煊夫妇靠近了。

任泽煊似乎强忍着不想打招呼,可是皇后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景辰今天心情不错,他和任泽煊的第二任皇后没有多少交情,倒是和皇贵妃妃——也就是说文妃——比较熟悉,不过这个皇后还是妃子的时候,是为数不多的不会对景辰冷嘲热讽的人之一,所以景辰好脾气地和她聊着天。

原该是男子与女子之间不该有如此亲密的举动,但是景辰如今身份特殊,君少谦没有王妃,那么出门在外的话,景辰算是君少谦的后院家眷,所以如今两个人聊在一起,君少谦一点也没有愤怒的样子,而任泽煊则是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打断这场谈话。

两人聊天的内容没有固定的主题,从佳宁的婚服聊到枫临的大婚习俗,或是从来参礼的贵妇人的妆扮聊到如今漠源盛行的服侍等等。

期间君少谦帮他倒了杯热茶,顺手拿走了他手边的一小碟点心。

“这个你吃着上火。”君少谦目不斜视地看着闹腾的人群,将另一碟水果递了过来,“吃这个,你前几天不是嚷着要吃?”

景辰接过了那个小碟子,又朝着君少谦伸手。

君少谦将银具浸入一旁准备好的清水,之后擦干净递给他。

景辰一边聊着天,一边享受着君少谦偶尔的“伺候”。

等到新人礼成,新郎带着新娘来敬酒。

先是敬了任泽煊夫妇,然后便是君少谦夫夫。

安阳侯对于两人有些尴尬,漠源人印在骨子里的观念让他对于眼前的王爷与一个男子成婚依旧有些不知如何对待,偏偏两人十分坦荡,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这让他有些尴尬。

在他看来,男子汉大丈夫,实在不应在另一个男子身下雌伏。

所以当初对于那个住进皇宫的景三公子,他不仅仅同情,也抱着些许的鄙夷。

景辰离开皇宫让所有人吃惊,而更让人不可置信的是,当他再度出现的时候,他身边站着的,依旧是男子。

很多人都和安阳侯一样想不明白,男子与男子之间,真的存在所谓的爱情么?

“这酒不错。”景辰这是婚宴上喝的第一杯酒,喝完之后,眼神一亮。

但是他却没能再喝第二杯。

“你忘记你对奇萝花过敏了?”君少谦按住他的酒杯,“喝一杯无妨,再喝下去,你就得找大夫了。”

景辰跩过酒杯,瞪着他:“你的医术难道都还给师父了吗?”

君少谦拿走酒瓶:“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那等你的蓝浆酒酿好了,我得第一个尝着,不准分给皇兄。”他讨价还价。

君少谦摊手:“好,那个本来就是给你酿的。”

于是景辰放下酒杯,看也不看之前被他垂涎的酒瓶一眼。

佳宁在一旁笑得泪水都快出来了,被身边的喜婆拉了到一旁。

婚宴上身份最高的四个人敬过了,新娘便被带回喜房,而新郎得留下来面对亲朋好友轮番的摧残。

景辰嫌屋子里太闹腾,便拉着君少谦先告辞。

回到驿管没多久,便有下人来报有客人到来。

君少谦在沐浴,景辰一个人接待了来人。

那人是穿着一身常服的仁泽煊。

“皇上来此,有何要事?”景辰让人给任泽煊倒了一杯茶,便把人遣下去了。

任泽煊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问:“你真的不能回到朕的身边?”

景辰问他:“你在这驿馆周边安排了很多人,对吗?”

任泽煊没有说话。

景辰知道,这样的沉默不是否认,而是无声的承认。

但是他说出这句话,并不是为了责备他。

而是……

“他们每天都会把我在做什么告诉你,对吧?”

任泽煊点了点头。

“那么,他们这段时间给你的报告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他当然记得,暗卫尽职地把景辰这些天在漠源的行动说得一清二楚,而每一个人的口中,随着景辰而出现的,必定是君少谦的名字。

比如谦王为谦王君做了什么,或者谦王与谦王君疑似吵起来了,但是到了最后只是谦王君单方面地发脾气,谦王由着他,小到添衣大到出行相随,君少谦都在无微不至地关照着景辰。

而最让任泽煊惊讶的是,这两人-大礼不久,两人之间的相处,却已经是极为有默契了。

仿佛不需要言语,这两人能从对方的眼神中就看出对方想要表达什么。

所有的关怀都是理所当然,所有的行为都默契无比。

那不是爱人之间的含情脉脉,而是家人之间的关怀备至。

景辰又问:“你能像他一样对我吗?在我才皱眉的时候便知道我愣了,在我想要为你分担你的烦恼的时候吐露心声,在我不讲理的时候包容我的任性,你能吗?”

任泽煊抿唇,景辰所说的一切,他都不能。

“曾经我深深地爱着你,那时候我觉得,只要你是爱我的,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可是后来事实向我证明,你并不愿意爱上一个男人,又或者,比起你的皇位,身边站着谁都不重要了,而现在我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庭,日子不需要像年轻时候过得那般轰轰烈烈,平淡似水,知冷知暖就好,可是,任泽煊,你能给我什么呢?以前你给不了我爱,如今你给不了我家。”

任泽煊缓缓闭上眼,景辰说得没错,这些他都给不了,他千辛万苦才得到的皇位,自然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

从外头传来脚步声,君少谦推开门进来,看也没看任泽煊一眼,将手上的披风给景辰披上,声音中带着淡淡的责备:“你刚刚出了些汗,外面起风了,去梳洗一下,换件衣裳,不然小心着凉。”

说着便拉着景辰就走。

景辰无奈地笑了:“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是爱唠叨……”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任泽煊坐了很久很久,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景辰刚刚的笑声。

那轻松快乐的笑意,莫名地变得模糊,与记忆深处的声音共鸣、重合。

那是十年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轻松惬意的笑声。

而后,这样的声音,在十年间被他亲手扼杀,只是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还会再次听到。

只可惜,让那个人这样轻松无忧的,不再是自己了。

任泽煊喝完杯子中已凉透的茶,起身离开了。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此后天高路远,他们再也没有见过了。

三天之后,君少谦递交了国书,佳宁大婚已成,枫临诸人要回国了。

任泽煊没有出面,让自己的弟弟任泽麟代他送人。

任泽麟看到了跟在景辰身边的黎隐。

他拉住了黎隐,想要和他聊一聊。

但是黎隐却挥开他的手,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了他一眼,便上了马车。

随行的官员奇怪地看着任泽麟。

黎家消失好几年了,当年发生的大事,已经渐渐被人遗忘,而黎隐被囚禁多年,如今与当初的样子有了些许的区别,这些人自然不知道他是谁。

这是任泽麟与黎隐最后一次见面,后来哪怕任泽麟穷尽所有的办法,都没能找到他,只是后来偶然间得到一个消息,说是他要找的人在枫临与一个男人行了大礼,而那个男人是谁,黎隐与他如何认识的,任泽麟始终没能查到。

景辰与君少谦告别了漠源的送行官员,之后上了马车。

黎隐在马车上拿着一本书,看得悠闲惬意。

景辰打量了他一会,确认他没有任何的不舍或者怨恨。

“怎么?”黎隐抬眼看他。

景辰笑得随意:“没什么,觉得你这样的状态很好。”

黎隐笑了笑:“我总不能总是陷在过去出不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却只能看到马车的车厢而已,“那里已经是过去了。”

“不否认过去,也不恐惧未来,”景辰拍了拍他的肩膀,“相信我,以后会好起来的。”

黎隐点点头。

景辰收回手,靠在君少谦身上:“你看我,如今不是很好吗?”

黎隐认真得说:“我很羡慕你们。”

“争取让别人也开始去羡慕你。”

“我会的。”

两天后,一行人离开了漠源国,使团要回枫临向君少诀复命,而君少谦独自带着景辰离开了。

送到君少诀手中的只有君少谦留下的一封信。

“待他四处看看,勿念。”

君少诀摇头:“这小子,好歹去把东岳的麻烦解决了再乱跑啊。”

……

黄昏下,简陋的马车缓缓前行,景辰靠在君少谦的身上,看着朝霞将天空肆染成红色。

“我们先去东岳看看二哥他们怎么样了,然后去凌山城?我记得那里的有很多好吃的,之前二哥说东岳旁边有个国家好像叫凝什么,那里的玉石多得很,有空我们去那里看看?”

“恩。”

“我短时间可不想回去。”

“好。”

“话说我好多年没有关注江湖的情况了,以前总是憧憬着武林大会,却一次也没见过。”

“过另个月去看看。”

“去弄把武器给我试试,以前用得最多的都是就是扇子,我一直很想试试双剑!”

“恩。”

“还有啊,我想要去霓月坊看看,它在哪个国家来着?”

“不许。”

“为什么!”

“那儿是花坊。”

“对啊,所以才要去啊。”

“不。”

“我要去……唔……”

马车缓缓前行,他们还有更长的日子,可以陪伴度过,不求轰轰烈烈,只求知冷知暖,携手而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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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清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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