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屠夫
他脸上包着黑布,身上也穿着黑色的衣衫,像是隐藏在黑暗的人,他走到楼梯口,后面传來凌无双的喊声:“等等,”
凌无双揉了揉脑袋,道:“你是唐杰,”
他缓缓转过身,摘下黑布,露出有些臃肿的脸,虽然现在变得有些难看,但依稀可以看到之前他的样子,他点了点头道:“我是,”凌无双怔了怔,道:“哦,你什么时候出來的,”
唐杰走过來坐到凌无双对面道:“刚出來不久,他们说我表现良好,改过自新很成功,”凌无双皱了皱眉,看來徐森履行了他的诺言,徐森当时捏他把柄的时候他很气愤,现在想來却也就是那么回事了,凌无双又叫了一壶茶和两壶酒,道:“吃罗汉豆还是花生米,”
唐杰摆了摆手说‘不用’,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放到桌子上,摊开之后里面放这一些碎肉和罗汉豆,道:“酒馆的东西太贵,吃这个,”凌无双看了看那碎肉,香气弥漫还冒着热气,看來是刚做好不久,罗汉豆也都绿绿青青,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凌无双却摇了摇头道:“我以茶代酒,之后还有要紧事,”唐杰点了点头,凌无双这个级别的事他也插不上手,询问也是自讨沒趣,
凌无双用筷子拨弄着最上面的一块肉皮,看了看唐杰臃肿的脸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杀猪,”
“屠夫,”
“嗯,”唐杰伸出两根指头,夹住一根筷子沾了沾酒水,放到嘴里,感受着酒渗进嘴里,道:“我也沒别的技能,杀手做不得,屠夫总能做吧,”
凌无双默默地喝了一口茶道:“光秀知道你出來么,”唐杰眼睛看向桌面,仿佛上面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似得,“他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我欠他的太多了....”
沉默,两个人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只有歌女因为那一钱银子在卖力的放声歌唱着,这不是戏,而是歌,凄婉辗转,凌无双吃了一口罗汉豆,道:“这曲儿什么名啊,沒听过,”唐杰刚才说‘好’,想必也是深谙此道,唐杰晃悠了一下,道:“你不知道么,这是宋国的国歌,现在这些戏子,真是什么都唱,这可是亡国歌啊,”凌无双仔细听着,歌词很简单‘烬戮劫灰,瑟瑟青锥,枯槁岁皓,荧惑守心,’这十六个字一遍又一遍的唱着,凌无双只觉得心里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呼吸不得,
“对了,唐灵怎么样了,”
“还行,”
凌无双也不知道他说的还行是什么意思,只是从他语气中听到了不小的戾气,“唐杰,你是不是很恨我,”唐杰把酒杯递到嘴边刚要喝,听到凌无双的话,又把堪堪挨到嘴边的酒杯放回了桌子,道:“统制,像我这种每天为生计奔波的小人物,还有什么资格说爱恨,”说着,他拿起酒杯一口把酒水灌进胃里,像他这种喝法,就是酒量再大也会醉了,等他喝到第八杯,脸色已经微微泛红,醉醺醺的道:“统制,你说,凉国会不会也会像宋国一样,”
宋国被胡国灭国已经过去了三四年,凌无双不知道他提这个干什么,况且现在凉国沒有胡国那样强大的对手,本身的实力也不比宋国的士兵弱,就算万一凉国经济崩溃,诸多人民为了生计揭竿而起被夺权之后那也仍然是凉人的天下,况且现在有着安国的贡银,凉国撑过这段时间并不难,
想了这么多,凌无双开口的时候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嘴巴,只是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只是那些大臣们的势力越來越大,很快,圣上就不得不封他们为侯爵了,”凉国从不封侯,因为历代皇帝知道诸侯割据意味着什么,银子揣在大臣的腰包里而不是在国库,也就导致了现在的局面,皇上为天下做事,大臣只为皇上做事,那么大臣是不是间接的为天下做事呢,凌无双摇了摇头,从公孙如龙宅邸搜出來的三百万白银已经替他回答了一切,
韩由掣杀公孙如龙是一个警告,让这些中饱私囊的大臣把腰包里的钱吐出來,可现在看來,他们不仅官官相护,还官商勾结,串通一气,真正用在实处的实在是屈指可数,人们依然活得很艰辛,可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每个那么做的官员的想法,
“在矿山做苦力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唐杰用不那么灵活甚至有些笨拙的手指在桌子上胡乱画了画,道:“我想,凉国是不是气数已尽了,”
“胡说,”凌无双愤怒的站起來,他的声音在发抖,也能看出色厉内茬的味道,“现在凉国还沒乱,”
“可是就快要乱了,”唐杰说着,突然一头栽倒在桌子上,鼾声震天,已然呼呼大睡起來,凌无双苦笑着摇摇头,心里暗自嘲笑自己和一个醉酒的人争辩,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一个黑衣人踩着嘎吱作响的台阶走了上來,那是竹剑,他看了一眼醉倒在桌子上的唐杰,道:“统制,已经找到了,”
凌无双点了点头道:“是谁,”
“释秋之,”
“果然是他,”
凌无双命令岁寒三剑去追踪那个被官府放走的波斯人,现在已经有了答案,他们去了释秋之那儿,释秋之要这个干什么,到底是他要,还是其他的神王要凌无双不得而知,他准备去徐森那里问问,释秋之是帝国的隐患,凌无双觉得必须要早点把他挖出來了,表面的野菜被拔出來后会连带着出现比菜更长更大更狰狞的菜根,现在释秋之谋反证据确凿,如果徐森想要放长线钓大鱼,那实在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
干什么事都要讲究时候,现在这个时间段,绝不能容忍释秋之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帝国的底线了,他猛地站起身,匆匆下楼把酒钱结了后便直奔紫禁城,他知道,徐森是韩由掣的影子,当时他提拔释秋之,对公孙如龙的死不闻不问的时候自己还以为他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现在想來,当时的自己实在是鼠目寸光了,
韩由掣能坐上皇位,也是必然不是易与之辈,绝不可以以平常人之心度之,紫禁城最新粉刷了黑漆,原來的破落和萧瑟已经成了过去,可凌无双知道,隐藏在这光鲜的外表下的凉国到底已经斑驳不堪到了什么地步,他整了整衣襟,这衣服是御龙班直统一发放的军服,镶着护心镜,皮甲披在身上,整体其黑色,穿在身上威风凛凛,尤其是在凌无双这种个子高的人身上穿着,更显威武肃重,
御龙班直拥有整个凉国最精良的装备,身体素质最好的士兵,然而这块好钢,却从來沒用在刀刃上,每个帝王都希望最强的军团环绕在自己身边保卫自己,以满足他们的自豪感,然而那些军团往往都在战争中证明了华丽的外表掩盖不了内心的懦弱,但御龙班直不一样,自己带着他们打过仗,是见过血与火的士兵,凌无双决定和韩由掣摊牌,把爱国团与身亡的事情都说出來,
去年的神王团只当作一件邪教迷信的案件來处理,韩由掣似乎并有放在心上,不仅是他,凌无双也沒有放在心上,然而现在其中的一位神王竟然坐到了政法司总司长的位置,凌无双已经不得不重视这足以动摇帝国根基的组织了,
在党嘉佑的默许下,几个御林军简单检查了一番后便低头放行,现在是天色已经擦黑,紫禁城很快就要宵禁,自己要快点了,凌无双默念着,
正门外站着一位公公,见到凌无双,立刻迎过來道:“哎呦,这不是凌统制吗,什么风儿把您吹來啦,”他模样俊美,虽然年至中年,但邪里邪气的样子,和之前那个老太监完全沒法比,凌无双怔了怔,问道:“之前那个佝偻的老公公呢,”
“啊,他呀,前几天生了病,他身子不好,隔天就死啦,”他笑了笑道:“真是可惜了,”如果那个老太监不死他就不会上位,连带着他说的可惜也有些言不由衷,
而且,前几天,正是雪停的日子,
“你知道他的名字么,”凌无双忽然道,他有些尴尬的笑了,“这个,我们又不熟....”
凌无双沒再逼问下去,只是让这个太监去通报陛下,说他有要事禀报,
他有两件事要禀报,
大雄宝殿在凌无双所站位置的不远处,它檐下施以密集的斗栱,室内外梁枋上饰以和玺彩画,门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纹,下部浮雕云龙图案,接榫处安有镌刻龙纹的鎏金铜叶,看上去倒是不失这“大雄宝殿”的名字,只是此刻看上去却好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正趴在那里沉睡,
不一会儿,那太监不知道从哪冒了出來,走到了凌无双面前道:“对不起,凌统制,圣上已经睡了,”
“睡了,”凌无双脸色变了变,现在天色还沒黑彻地,韩由掣就睡了,按照韩由掣的性子,定然是要再批阅些奏折才睡的,
看他疑惑的样子,传话的太监轻轻笑了笑道:“今天波斯国送來了一位美女,和圣上好着呢....”
“什么,”凌无双双眉倒竖,一股寒气猛地涌上心头,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