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府抄家
“浣衣坊?我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韵绫惊叫起来,浣衣坊堆满了脏衣脏袜,做工的仆人是又累又苦,而若是夏日还好,冬日洗衣时便会因为过于寒冷双手长满冻疮。
她望了望自己玉白的十指,这如春葱一般的纤纤小手怎么经得起那样的折腾?
“你怎么不能去?难道有其他的职务供给你做?”韵琦对韵绫说着,平日的温软细语此刻消失不见,她在众人面前一直是柔和亲切的,而现在对待韵绫却是无比的尖利。
素心头一次看见韵琦这副模样,也觉得有些诧异,她轻轻地问道,“府里没有其他职务?”
韵琦一听是素娘子开口问,语气便缓和了下来,她对着素心一礼,“也不是,只不过浣衣坊正缺人,韵绫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如今她必须自己做工换取吃食。”
韵琦一边说着,一边盯住韵绫,她又对韵绫说道,“这次你可不要想娘子会助你。”
“韵琦,你又不是主子,怎么能代替素娘子说话!”韵绫见韵琦一直在针对自己,心里也怒了起来,不过她转念一想,却蓦地一笑,装作害羞地对韵琦道,“我以前怎么也算是你的半个主子,你为何要这样针对我?”
什么半个主子?
素心在一旁,听得糊里糊涂的,“韵绫,你在说什么呢?”
而韵琦不想让素心知道这件事,她瞪了韵绫一眼,急忙对素心解释说,“她这是……”
“奴说的是实话,”韵绫见韵琦想要将这事一笔带过,便赶紧道,“奴以前是郎主身边的人。”
素心闻言,惊愕得愣住了,此刻她才醒悟过来,第一次见到钟杏时她与秦子楚亲密的举动,还有眼前的韵绫,原来她们与秦子楚已经……
那刚刚他对自己又算什么?
两年前因为秦夫人,已经令多少无辜之人惨死,而她身边的亲人也只剩下父亲。
这一切到底算什么?
都显得那么可笑。
复杂与混浊接踵而至,素心接受不了,她忽然往屋内跑去,只想远远地躲开那些肮脏的东西。
“娘子!那奴怎么办?”
韵绫微带窃喜的声音在后面响起,素心听到后,头也不回依旧往屋里跑着,她失神地望向大门,声音有些哽咽,“既然你是他的人,就让他来处理好了。”
说完,她的身影就消失在大门口。
韵琦担忧地看着素娘子离去的背影,她赶紧对着一旁的韵枝说,“你去看看娘子。”
韵枝答应一声立刻追了进去。
“怎么,这下你开心了?”韵枝走后,韵琦马上对着韵绫厉声地呵斥着,“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感恩?是娘子帮了你!”
韵绫闻言一笑,她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不用你说。谁对我好,我自己知道!我可不需要那些假仁假义!”
“是吗,那我对你可好?”
如流水过溪的声音传来,杏园的两扇木门旁不知何时伫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那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是一派淡漠与冷寂。
“郎主。”韵绫看见秦子楚后,脸色变得煞白,她立即慌张地跪下,暗自叫苦,也不知刚刚她说的话他听到了多少。
“她在哪儿?”秦子楚走进院里,他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韵绫,环顾四周之后就对着韵琦问道,“不是应该已经回来了?”
“娘子正在屋里歇息。”韵琦对秦子楚一礼,她望了一眼此刻脸色极为不好看的韵绫,而韵绫害怕地看着韵琦,显然是担心她会把刚刚的事情说出去。
“她不舒服吗?怎么天色这么早就歇息了。我去看看她。”秦子楚淡淡说着,他缓步走向屋内,韵琦则跟着他一起进去,只留下韵绫一人跪在那儿。
她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的愤恨逐渐变得更加浓郁。
两人一进屋,就听到韵枝的声音,“娘子,韵绫虽然以前是郎主身边的人,可她还是被郎主赶出去了啊。这就说明,郎主心里是没有她的。”
秦子楚闻言,好看的眉头微皱,他继续往里走。
此时韵枝正背对着他们,她站在珠帘旁的帷幔下,而角落里,从那扇大开的黒木窗户透露着绿意许许,素心无精打采地趴在窗台边,微带倦意地说,“那些事与我何干?韵绫你不用说了,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好好静静。”
韵琦在秦子楚身后,秦子楚忽然转身看了她一眼,而韵琦一下子就明白了郎主的意思。
她悄悄走到韵绫身边,轻轻地扯了扯韵绫的衣袖,韵绫转脸一看是韵琦,又忽然见到郎主在这儿,便笑着跟随韵琦一起出屋了。
此刻素心正恍惚地望着远方,远方天际已经现出微红,夕阳正露着被遮挡了一角的身躯。
不知道父亲在云山外,是否也正看着落日?韵兰还在凡泉阁里,只要她被救出来,自己就离开秦府,离开洛阳,再也不回来了。
忽然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是韵枝,她有些烦闷,淡淡地道,“你出去吧,我累了,这样歇息一会儿就好。”
那脚步声却依旧传来,素心紧皱黛眉,转头一望来人,原本已经干涸的双眼又变得湿润,她纯净的黑眸里出现了泪光,声音颤抖着,“你来干什么?”
素心又猛地转过头,默默地靠在窗边,不再说话。
秦子楚慢慢走近她,如玉树一般挺秀的身躯也靠向窗台,却也不与素心说话。
她微微侧过头,伸手准备将脸上克制不住的泪水抹去,就在那一瞬间,忽然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抓住了她的手。
素心诧异地抬眼望向他,他凝视着素心,那深邃的眼里带着一股让人看不懂的情愫,过了几息,紧握住她手腕上的力渐渐变小,秦子楚终于放开了她。
然后,他又伸出手来,轻柔地将素心脸上的泪水擦拭,脸上突然的触感令素心呆呆地愣住了,她失神地望着他,浓密睫毛一眨,泪水更加快速地流了出来。
他见此,温润地笑道,“老是看见你哭,却很少看见你笑。”
她的脸白润又柔嫩,似初生婴儿的肌肤,而秦子楚因为常年持剑,他的指腹划过她的脸颊时,却划过一丝让素心微微刺痛的触感。
她轻轻地躲过了他的触碰,转过脸,鬓角的青丝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秦子楚几不可闻地叹息后,缓缓收回了手,他看着她的背影,“宁府被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