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金陵城外，京郊果园。

七月天，连风都带着热意，正值晌午头，大户人家纷纷歇了晌，劳作的人也忙里偷闲的歇息片刻，鲜少有人外出的时候京郊果园却是一片热闹。

“哎呦，渺渺，我说你能不能看准了再砸啊，这筐在我怀里，又不是我脑袋上，你丢不准枣子进不去筐也就算了，怎么还能那么准确的砸我脑门上呢？”林殊单手抱着竹筐，一手捂着又被枣子砸中的额头，忍不住跟树上的人抱怨起来，话中又含着浓浓的宠溺，分明是抱怨的话，脸上却又扬着张扬明朗的笑容。

“我又不是故意的，筐那么小我丢不准嘛，你回去让父亲教我武功吧，下次我就不会丢不准啦。”树上的少女听到哥哥的抱怨后停下动作，看向哥哥，娇娇的说道，“哥哥，你让父亲教我武功好不好？我也想和你一样，上战场打仗去。我还能陪着你，不然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只能欺负欺负豫津去，没有你欺负他都没什么意思了，母亲总是管着我。”

兄妹两人除了林殊上战场的时候都在一起，从小到大形影不离，哥哥不在，林渺是真的想他。

“打仗可不是过家家，平时让你多走几步路你都喊累，你跟我上战场去，我还得片刻不离你身边的照顾你。”林殊摇摇头。他可舍不得娇娇弱弱的妹妹学武功受罪，父亲答应她随着他上战场他都不会答应的。

自家妹妹不足月便出生了，自打出生就落下了病根子，入了冬经常生病，出门一定要捧着手炉，这样的身子习武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更别提上行军打仗了。

林渺闻言失望的扭过头，一手紧紧搂着树干另一只手够枣儿，专心摘着树枝上青色底子只有一点微微发红的枣子，鹅黄色的裙裾迎着风飘荡蹭到了树干上，沾了些许灰尘。

少女明媚的脸庞在太阳的照射下更显娇嫩，一脸的专注神色。

“渺渺要不你还是砸我脑袋吧我不怪你。我怕我跟父亲说这话，他把我脑袋切下来使劲儿踢啊。”林殊见妹妹扭过头不再理他，连忙开口哄，心想比起被父亲责怪、母亲抱怨、看妹妹不高兴还是脑袋被砸舒服点。

话音刚落下，只听咚的一声。

一颗熟透了的大枣儿不偏不倚的砸中了林殊光洁的额头，而后迅速泛了红。

“你别总学蒙大哥说话，不然我告诉他去，到时候先让他把你脑袋切下来当球踢，我知道你打不过他。”林渺伸手拨开眼前遮挡住视线的树叶，低头看向哥哥，用力甩甩一直够枣子的手，“快一筐了么，手有些酸了。”

“半筐多了，够你吃的了。”林殊把怀里的筐举起来给妹妹看，“那下来吧，你要是还想吃一会儿我让人过来给你多打点，今天就送回府。”

林渺抿着嘴唇没有说话，歪着头认真思考。

树下的林殊等不到妹妹回应又开了口：“渺渺？是不是天气太热了不舒服？累着了吗？”

林渺摇摇头，“不累，可是我还想多砸一点……给景琰哥哥送去一点。”脱口而出，话落又觉得十分不妥连忙开口补救，“还想给霓凰可是姐姐送去点，霓凰姐姐也爱吃枣子。”

林殊一愣，看着妹妹有些懊恼有些害羞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声爽朗。

少年的笑声听在少女耳里更是受不了了，林渺瞪着哥哥，脸色像是染了胭脂一般，又急又羞，娇嗔道，“林殊，不许你笑，你不许笑。”

偏偏对方没有听进耳朵里去，一个人径自笑的开心，笑声在安静的林子里格外响亮。

林殊笑够了，想着再笑下去怕是真的会惹了妹妹生气，到时候还得他哄，连忙收了笑声，手攥成拳放在唇边像模像样的咳嗽了几声，飞身上树，把眉眼都带了羞愤的妹妹抱了下来。动作干脆利落。

林渺看着哥哥一脸的笑容，恨得咬牙切齿，伸手狠狠得掐了一下林殊的胳膊，也不管哥哥发出的怪叫声，抱起地上装了半满枣子的筐扭头就走。

林殊见状，急忙跟在妹妹后面赔罪，“我没笑你啊，渺渺你别生气，真没笑你。”

“你没笑我你笑谁啊？”林渺脚步不停，抱着筐又有些累，摘枣时不觉得，停下来了只觉得手臂酸的厉害，坐在树上时腿没着落的地方，现在走了两步也觉得有些发软。

林殊看出妹妹累了，也不管妹妹是不是还在生气，一把把筐夺过来，“我笑我家妹妹看什么都准，你看你挑的枣各个都又红又大，肯定特别好吃。”说着低头看了看框中的枣。

一个个，不大不小的，大多都呈着青色，只有几个枣子微微泛着红。

林殊苦着脸看向妹妹，“你怎么都摘的这样啊，景琰爱吃青枣没错，可是你哥哥爱吃红枣啊，你说你到底是谁妹妹。”

“林殊你要是再说一句我到明天早晨之前都不是你妹妹了，也不要和你说话。”林渺刚静下去的心又被哥哥一句话给挑起来，整颗心扑通扑通的，像是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一般，紧张的厉害。

林渺加快了步子，渐渐跑了起来，林殊跟在后面又要护着枣，又怕妹妹跑得太快不小心跌掉仔细盯着，暗暗叹了口气，决定以后不拿景琰逗妹妹了。

十四岁的林渺，正是情窦初开之时，懵懵懂懂的对自幼一起长大的萧景琰动了心。

起初只是觉得他与周围的人不同。

他与自家兄长自小交好，哥哥是金陵城内最耀眼最明亮的少年，十六岁就有了自己的赤羽营，是纵横往来有不败威名的少年将军，他在哥哥的身边似乎黯淡了一些，但却因为在景禹哥哥身边教养长大，比哥哥不知稳重了多少。

不同于自家兄长开朗张扬，不同景禹哥哥那样潇洒温和，也不同其他几个皇子那样圆滑怎么看都透着一股阴险劲儿。

英武之气甚重，不知变通，有时候拗的像一头牛一般，更不如自家兄长待霓凰姐姐那般温柔小意，身边连个伺候的侍女都没有，对女子似乎也不见温柔二字。

可是她看他，哪里都是好的，哪里都是合心意的。金陵城里的世家子弟那么多，自从喜欢上他，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一日一日，这喜欢一分一分的增加，聚成塔，汇成海，盼着哪一日得了机会把私藏已久的心思告诉他。

太多能够开口的机会，却在看到对方望向自己眼神中连连退败，那种眼神，除了兄妹之情她再也找不到其他的什么感情了。

就连张口诉情的勇气都没有，明面上更是不敢容着哥哥胡闹，生怕心思让他知道了，无端惹他厌烦，私下偶尔被哥哥拆穿也要懊恼许久，又气自己怎么那么没出息胆小到连喜欢都不敢告诉对方。

却没想到因为不想理紧追在身后的哥哥，一鼓作气的跑到果园出口处，竟遇见了相伴而来的穆霓凰和萧景琰。

走在前面的穆霓凰，衣着简单，清淡的妆容更衬得神采奕奕，发髻上仅仅珮了一只发簪，少女通身透着一股英气，令人心神安定。

霓凰见林渺提着裙摆跑来，少女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而后紧跟在林渺身后抱着竹筐的心上人，就知道林殊定是又惹她不高兴了，再看看林渺面色潮红，心下又有了猜测，连忙往前迎了几步伸手扶住跑得太快，生怕撞到他们而急忙收住脚步险些站不稳的林渺。

林渺就着力扶住霓凰，抬头瞧见发簪，仔细瞧瞧，想起是上次在哥哥房间看到的那只。

目光又不受控制的移到萧景琰身上，而后紧张的挪开视线。

站在不远处长身玉立的萧景琰，容颜清俊，带着皇族与生俱来逼人的贵气，又因常年征战沙场带了几分与其他皇子不同的沉稳气质，就连脸上手上的皮肤也不如其他皇子那般保养得好。

“刚才在街上碰到景琰，就想去找你们，没想到到了帅府门房就说你们来果园了。”霓凰说着，从怀中掏出手帕给林渺拭汗，故意大了点声音，“你看你，跑那么急，头发都乱了，裙子怎么染上灰了呢？”

“啊，头发很乱么。”林渺急忙捂住脸转过身，用五指勾弄发丝，还不忘狠狠瞪了瞪站在旁边的林殊，懊恼的看着身上的裙子，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上树摘枣子了。

“哎，不乱。景琰你看渺渺，她头发乱么？”林殊把手搭在萧景琰肩膀上，大声的问对方。

“不乱。”萧景琰的目光落在林渺的衣服上，鹅黄色的裙子沾了灰尘有些打眼，少女背对着他一阵手忙脚乱。却没想到他刚说完不乱，对方更是着急。

这般小女儿的心思看在霓凰和林殊眼里自然明白，两人相视一笑，目光胶着在一起，错过了身旁萧景琰的表情。

萧景琰眼中含笑，眼底带着驱散不掉情意，稍有些冷峻的面庞霎时暖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