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片空旷的地上，四辆车围成一个圈。圈内是二十多个睡袋，睡袋旁边还有两个男人在守夜。

“牛哥，你说这天是怎么了，这都三天了，一点要亮的意思都没有。”其中一个男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搓了搓手问道。

牛方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这心里头是沉甸甸的，彭哥忽然又晕倒了，你说这又没被抓又没被咬的，怎么人好端端的就晕了呢？”

“幸好小老大够意思，还愿意留下彭哥来。”第一个人说。

“哎，是啊。”牛方叹息，“咱们都惊醒点吧，万一彭哥变成……咱们可不能害了别人。”

“好端端的，这世道咋就变成这样了？”

“以前总觉得钱挣得少不幸福，现在觉得，就算你让我去当乞丐都比现在幸福，有钱没钱算个啥？至少还能饱肚，现在呢？别说饱肚了，能不让怪物吃了就阿弥陀佛了。”牛方说，“都不知道这场灾是怎么来的。啥时候会结束。”

他说罢了，再看看躺在地上的彭松柏，终是一声长叹。

龙井睁开眼的时候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上头的时针已经指到了十。

可这天仍是看不到一丝光亮，黑的让人觉得还在夜里。

然而却也不是真正的夜晚了，因为以前的夜里天上是能看到星星月亮的，就算看不到星星和月亮，好歹还有几盏路灯，几户开着灯的人家。现在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龙井叹息了声，从自己的睡袋里钻了出来。其实这睡袋对于他来说还是大了——你不可能能够正好收到儿童睡袋，毕竟购买户外用品的人，很少有拉着自己的小孩一起去睡睡袋的。

此时，大多数的人都已经醒了，众人忐忑不安的在讨论着什么，周青青眼尖，先看到了他：“小老大，你醒了？”

众人齐刷刷地朝龙井看过来，按理说这漆黑一片的应该啥都看不见才对，可龙井却能清楚的看到他们眼中那亮闪闪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那目光吓人，龙井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自觉这样显得自己很没面子，于是又咳了声：“恩，这都是怎么了？”

韩蕊拿了几个面包走过来，早上是没有煮热食的。吃不了太多，用一回燃料怕不合算。所以昨晚龙井就把今早上要吃的面包香肠等都交给了她。

“阿井！”田心叫了一声，“我们都吃了。”

龙井看过去，数了数几个矮桩子，却总觉得少了个：“怎么不打电筒？”

“省着点用。”刘凤说，“阿正也是这个意思，也不知道这天还要黑多久。这些东西可是用一点就少一点的。”

龙井点了点头：“阿政呢？”

是的，他终于想起来少了个谁。就是那个他最熟悉的人。

“阿正说要去看看周围的环境。”刘凤脸上写满了担心，但是天太暗了。龙井都看不清她脸上这细微的表情，更遑论别人？

“他去哪儿了？”龙井急了，虽然知道嬴政是不做没把握的事，“为什么不叫上我啊！”

“不只不叫上你，他谁都不带上！”刘凤少不得也埋怨起来，“这孩子，简直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见刘凤说嬴政不好，龙井却又不高兴了：“他有自己的打算，而且他足够强，带上别人去干啥？当累赘吗？”

刘凤对自己儿子很强这一点是很认可的：“话是这么说，但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啊。”

其余人都不说话了，田心他们几个小的是被青禾和赢水姬给辖制住了不乱说。那些大的，却是觉得脸上很没光彩。什么叫做：当累赘？

难道他们就是那么的没用？

然而关键的是，他们还都知道，龙井没说假话，事实也是就是这样子的。

“妈，这个世道没有孩子。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强大起来。以前的那些都不管用，举个例子吧，如果你只有一块面包了，遇到个不认识的老人或者小孩，你还愿意尊老爱幼把自己的吃的给让出去吗？”

刘凤不说话了。

而其他人则是若有所思。

田心在这怪异的气氛中，不安的动了动：“阿……”

赢水姬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叫她不要大声说话。田心似懂非懂，但好歹也是被教育过了，便点了点头。

董尧尧被苏晨也牢牢地牵着手，不说话。青禾看着龙井，小拳头握得紧紧地。赢水姬看了看他们，想起他们都是有本事的，就自己什么用都没有，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然而她大了，以前也和父母见过点世道，自然知道叹息是没有用的。没有那样的本事，也必须有其他的能力，来证明自己是有用的人才行。

龙井说的对，世道已经变了，如果不强大起来最终是没好下场的。

众人或蹲或坐，气氛有些凝重。

彭松柏还未醒，万幸的是，他到现在都没有要变成丧尸的样子。

几个已经有了异能的人将昨天自己收集到的晶核拿出来，也没洗，就直接放在手里开始吸收里头的力量。刘凤和沈忠享看了看，也逼着几个小的坐下来去吸收。

然而除了青禾，其余人都坐不住。赢水姬是坐了也没用，其余几个是开始拍着手唱歌了。

刘凤低声说了他们几句，但不管用。

走了调的歌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来。那些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大人都忍不住看了过去，继而便是永无休止的叹息。

龙井开始吃他的那个面包。没洗脸也没刷牙。

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是用一点少一点，虽然他们存了很多，但嬴政坚持要防患于未然，要多存着些，他只能照做。

他们现在都是在韩蕊做饭的时候，用淘米洗菜的水来简单打理自己的卫生，别的时候，水还是用来喝的。

想到喝水，龙井心头有了个主意：“妈，你那边有几个空瓶子？”

刘凤怔了怔，继而道：“十四五个，咋了，你要用？”

“给青禾，”龙井说，“叫她以后每天装几瓶子水。”

“怎么装水？”刘凤问到一半想起来，“你是说，让她用异能装水啊？那水能喝吗？”

“试试就知道了，”龙井说，“天无绝人之路，既然现在外头所有的水都不能喝了，那异能者生产出来的水要再不能喝，以后我们该怎么办？”

“张全的异能也是水。”牛方突然说，“如果能喝，我们队里就有两个能供水的了。”

这简直就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大家都为这样的可能而兴奋不已。

说实在的，自从发现自然界的水不能够饮用，甚至不能够用来擦洗有伤口的地方后，众人都没怎么敢喝过水，实在渴的受不了，也只敢小抿一口，含在嘴里好半天才敢咽下去。

这里头很多人在末世前都是只喝饮料，汽水，咖啡，嫌白水没味不好喝的，然而如今，每一口水都变成了难得的甘泉玉露。

异能者弄出来的水可能是可以喝的事如同一支强心剂，让众人兴奋了起来。

他们兴致勃勃地畅想着以后能痛快的喝水，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十分的知足和快乐。

如果不是青禾和张全都在提升异能，他们现在就想去试试那水是不是可以饮用的。

龙井得意洋洋的吃掉了手中最后一点面包，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给了绝望中的人们能够活下去的信心。至于青禾他们弄出来的水能不能喝？如果不能，大不了他就拿可以引用的水，悄悄地去替换了呗。

反正嬴政那空间可比他的大多了，那里头的好东西也比他的多多了。

就在他想象着他要如何带领众人走下去时，却看到了车外一个小小地人影走了过来。

他站起身，忍不住走了几步：“阿政。”

刘凤正在和几个女孩讨论易能水，忽听龙井这声喊。她抬起头顺着喊声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小小的影子，模模糊糊的，她视力不差，却看不清楚那是不是她儿子。

“莫不是喊错了？”她忍不住问，因为龙井喊了那人后，那人也没答应过。

嬴政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牵住了龙井的手：“我有话和你说。”

刘凤赶紧拍了拍自己的手，想过去，但却见两个小孩手牵手地走开了。她坐下来，心里头微微有点失落，但转念一想以前儿子连声‘妈’都不喊，早上起床还要她去背，一不合心意就抽她面颊，心头又多了些安慰。

“刘大姐，你家这两个儿子感情可真好啊。”赵利敏以前可是个金牌销售，看人看物那叫一个准，眼见着刘凤仿佛有些难过，忙打趣道。

“对啊，他们是双胞胎吗？”周青青立刻点头问，“看上去不太像，但不得不说，双胞胎之间都是有一种神奇的心灵感应的，不然小老大怎么能一眼就确认是秦正回来了？”

袁媛却抓了抓头：“不对啊。小老大姓龙，秦正姓秦，就算一个跟着妈妈姓，一个跟着爸爸姓，也不该是这样啊。”

刘凤的脸青了又白，幸好没有灯，不必费心遮掩也看不出来。

她们的话她都听进去了。以往没注意到的细节也一点点地浮上心头：她儿子从小到大都是没心没肺，看上去咋咋呼呼的人，为啥只被丧尸咬了一口，病了一场，醒过来就变得那么有担当？最关键的是，还莫名其妙认识了个在b城的小伙伴。

她是没学问不假，但乡间里头的故事她还是听过不少的。她儿子这一反常态的样子，简直就和她幼时听过的那个鬼上身的故事一模一样。

难不成……他儿子是被鬼上身了？

且不说刘凤那头开始产生的怀疑。

龙井被嬴政扯到了暗处，还没站稳，便听嬴政说：“这周围我都看了，最好的地方，就是l县的临时安全区。”

“安全区？”龙井愣了一下，这个词的出镜率在末世文中简直不要太高！“l县有安全区了？”

嬴政点头：“还记得我们在医院遇到的那个小兵吗？”

“武大力？”这名字太逗，和本人截然相反，龙井一不小心就给记牢了。

嬴政看了他一眼，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龙井神经极粗，竟没发觉不对，还兴致勃勃地问：“对了，你这次收了多少物资啊？”

“没收。”

“什么？没收？”龙井张大了嘴，“你为什么不收？”

“我们自己要吃的已经很够了。”嬴政说，“l县不比之前的地方，这里并不是死城，这里有丧尸，也有人。”

龙井有些汗颜，觉得自己的思想觉悟还不如嬴政这个冷酷无情的帝王高。这简直是……咦？不对，嬴政以前不都是，从来不管别人的吗？现在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难道是被他影响的？

“人多了，就意味着做事再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嬴政继续说，“再说了，活都让我做了，我们养那帮人干什么？”

“你不是为了那些还活着的人考虑才不拿物资的吗？”龙井惊讶了。

嬴政很奇怪：“我为什么要为他们？他们和我有关系？”

龙井默然：他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嬴政忽然笑了：“阿井，你不会以为我会为了别人委屈自己吧？”

龙井摇头：“我以为是我把你变成了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哦？阿井觉得我不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嬴政这话问的很随意。

但是龙井浑身的毛已经炸开了，他立刻反射性地点头哈腰：“哪有的事啊，你要是不算正直善良，世界上还有好人吗？”

嬴政看着他，默然不语。

龙井急了，拍着胸脯保证，且列出一大堆佐证嬴政足够正直善良的例子出来。

末了，嬴政终于有了反应：“恩，我就喜欢你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两人闹归闹，正紧事却是一件不落地沟通完了。

末了商议出个结果，无论如何也得去一趟那安全基地，一是为了知道现在外头的情况，二是为了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安心睡觉。

只不过，有异能的事情还是得瞒着。

“只可惜彭松柏还睡着。”龙井遗憾的说，“除了他，实在找不出看上去更像老大的人了。”

然而这人就是不禁念叨，古人说‘说曹操，曹操就到。’而现在是，说彭松柏，彭松柏就醒。

龙井的话音刚落，便听外头一阵喧闹，他和嬴政对视一眼，便走了出去。

只见众人围成一个圈，就连田心他们几个玩闹的都不闹了。

走近一点，便听到有人在说：“真帅啊！刚刚看到没！是闪电啊！”

“对啊，好帅。”

龙井还没明白是怎么了，便见田心扭过头大喊：“阿井，阿井，这个叔叔刚才被雷劈了。”

龙井听完田心的话就愣住了，这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被累劈了？

好在赢水姬从人群中钻出来，朝着他们走过来：“队长，彭松柏醒了，好像是有了和电有关的异能。”

她表述的很清楚，关键点都带到了。

田心却还在说：“不对，是被雷劈了。院长妈妈以前说过的，天打雷劈，就是刚刚那样，砰！就被劈了。”

这话简直是招仇恨的。牛方已经忍不住梗着脖子冲刘凤喊了：“大姐，你管管这孩子！”

刘凤十分反常地没说话，沈忠享立刻借口：“对不起，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

牛方也知道这道理，他虽然不乐意听田心的话，但田心毕竟只是个孩子，和一个孩子争论，他也丢不起这个人。

“算了，算了，反正都是自己人。我是怕她口无遮拦的，以后得罪了别人。”

“松柏醒了？”龙井转移了话题。

他走过去，众人便逐渐让出一条道来给他。手电筒的光打开，彭松柏的睡袋上是被电灼伤了的一个小孔。不大，仅有毛衣针那么粗。

见到龙井，彭松柏才慢慢回过神来：“老大，我居然也有……”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的异能，但脸上隐隐地激动是骗不了人的。

龙井顺手从游戏背包里拿出小半瓶嬴政他们用剩了的晶核给彭松柏：“你抽空可以提升自己的异能等级。”

他没发现，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刘凤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阿井，你是怎么知道这东西可以提升异能等级的？还有，异能等级是什么？你不是孤儿院出来的吗？你怎么知道？”

龙井没想到刘凤会当众问他这个。

旁的人也愣住了，一时间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阿井是从一本书中看到的。”嬴政说，“还有孤儿院里头，经常会有一些人来献爱心，阿井要听到点消息并不奇怪。”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有些释然。他们自行脑补全了经过，并叹服龙井的聪慧。

刘凤不好再问，只能沉默。

龙井不知道刘凤为什么会当众问他这样的问题。但是嬴政帮他圆了过去，他自然乐得轻松。

“我有事要告诉大家。”龙井说。

众人忍不住屏息静气听他讲。

“刚刚阿政去看了，这附近有很多丧尸在游荡，”龙井说，“而且我们不能每天都这样睡在外头，万一再遇上下雪，万一再遇上下雨吹大风。大家都得生病，我们现在生不起病。”

“我和阿政之前在医院里收集物资的时候遇到一些当兵的，他们告诉我们，l县有军队建立的临时安全基地，就在瑶平路那边，”龙井又说，“我和阿政商量了，觉得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必须找一个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也必须和人沟通，知道现在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说到这里，见众人明显意动，又说：“但是，我们必须约法三章，现在我们小队有很多人已经有异能了，将来会有更多人逐渐有异能。进了临时安全基地后，你如果找到了更好的归宿，可以离开我们。但是，小队里每个人的异能秘密，谁都不准说出去。”

嬴政听到龙井这干巴巴地吓唬人，觉得不够。而且，其余人的异能都还好，龙井明明没有异能，却编出来了个空间异能，空间这东西，万一被有心人士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毕竟这东西听着就很有诱惑力。

于是，他补充道：“谁敢泄露队里的秘密。我像当时打开工厂门那样，帮他闭嘴。”

工厂门是怎么被打开的？

众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纷纷想起了那时候嬴政轻轻一抬手，巴掌厚的合金门一大截就没了的样子。

刘凤听了嬴政的话有点高兴。因为这话很符合她儿子的性格，从小到大，她儿子也是经常喊打喊杀的。于是她又有些动摇：鬼上身什么的，大概是不可能吧。他们家挺穷的，大概鬼也是看不上的。

既然决定要走，便要好好布置布置了。

睡袋这些东西都要好好收起来，龙井从空间里随意拿出很多方便面等膨化食品，众人拿着塑料袋，一边捡一边装——这些东西是要放车上掩人耳目，不然那么多人，车上干干净净的，一点吃的都没有，怎么说得过去？

他们捡东西，几个女孩则是要来帮着韩蕊做午饭。

龙井很豪爽地从游戏背包里拿出一大扇冰冻猪肉和一条大鱼来，然后顺手又掏出十多筐蔬菜让韩蕊选，看的韩蕊目瞪口呆，连连说吃不了那么多，每种来一点就好了。

刘凤突然蹲下身，从菜筐子里头拿出一个拳头大的芋头：“阿正，妈今天给你煮芋头汤好吗？”

嬴政点了点头：“行。”

刘凤的脸一下子变了色。

龙井以为是嬴政的反应太过冷淡，慌忙打圆场：“妈，阿政最喜欢吃你给他煮的芋头汤了，他经常说你煮的芋头汤特别好吃来馋我呢。是不是啊，阿政？”

嬴政一愣，但接受到龙井递给他的眼色，便点了点头：“是。我最喜欢你煮的芋头汤了。”

他上辈子是彻底对亲人寒了心，没享受过母爱，刘凤虽是个粗鄙的农妇，但给他的爱却多的时常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刚刚之所以怔了会儿，实在是因为以前除了个龙井，就再无人会亲手为他做吃的了。

嬴政没吃过芋头，但是他已经发誓了，就算再难吃，他也会努力吃完。毕竟这是母爱。是他求不得，所以只好告诉自己不稀罕的东西。

刘凤木衲地点了点头，放下芋头往车那边走。

龙井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妈，你怎么了？”

“没事，我记得好像有东西掉车上了。”刘凤头也不回。

龙井还想再说什么，便听韩蕊道：“哎呀，小老大，你那里有大葱吗？这菜里头没葱可不行。”

“有，”龙井点头，“等下，我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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