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光响亮
“你求我,我就帮你。”
这次贺卿明目张胆的说了出来,包厢更安静了,在座的人,除了主角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贺卿想,只要她开口,他便什么都不计较,这么多年他咽不下那口气,等的不就是她低个头吗?
季诺白“噗嗤”一声笑了,琥珀色的眸子光彩琉璃,她端起酒杯,侧脸看贺卿:“多谢三少的好意,这酒我还是自己喝,我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仰头,一饮而尽。
舌尖火辣辣的麻,胃里火辣辣的疼,季诺白忍着不适,强颜欢笑,“我今天来,是因为贺总说要签合同,但显然贺总并没有签的意思,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拿着东西准备走人,再呆下去,她恐怕真的要进医院了。一想到Eric哭红的眼睛,她更加坚定要走的决心。
刚拿起桌上的手机,手腕就被人抓~住了,那力道不松不紧,她却是无法挣脱,怒目望向手的主人,不知他还要玩什么花样。
“想走?可以。”把桌上的半瓶白酒放到她面前,镜片后的眸子对上她的眼,深不见底,“你把它喝完,我保证没有人敢拦着你。”
言下之意,他不放人,她就别想走出这门。
“贺卿,你,无,耻。”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女的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辱骂贺三少。果然是不想混了,自掘坟墓。
季诺白确实是不想混了,这会儿借着酒劲,脾气也来了,“你除了威逼利诱还会什么?不对,你还会仗势欺人。人在做天在看,贺卿,别作死,不作死就不会死。”
镜片冷光一闪,手上力道重了些许,“季诺白,你长能耐了……”
“我就长能耐了,怎么滴?”
贺卿被她理直气壮的一吼,盯着她微怒的小~脸愣是没说出半句话,见面以来,她总是淡淡的,冷静得可怕,她是个活人,却让他觉得了无生气,不管他做什么,她都无动于衷。直到她动怒,他才发觉,以前那个爱无理取闹的季诺白回来了。
在外人看来,她是个懂的分寸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是别人的□□。只有他知道这个小妮子在他面前是多么顽皮,说她无理取闹恃宠而骄也不为过,偏偏他爱惨了她这副模样。
“嗞嗞嗞。”
手心里的手机在震动,来电显示:Eric。
季诺白看见了,贺卿自然也看见了。
祁蓁在家,Eric不会无缘无故的给她打电话,除非……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右手用劲一扯,季诺白抓着包夺门而出。合同也好,工作也罢,什么都没有她的Eric重要。
“Eric,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祁蓁妈咪呢?你别怕,妈妈马上回来。”
头重脚轻,跌跌撞撞的下楼,因为担心儿子,她连着崴了三四次,幸好鞋跟不高,她还走得动。
“妈妈,我想你了。”
一路狂奔,听到儿子这六个字季诺白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悬在悬崖边上的心也安安稳稳的回到原位。
站在酒店门口,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什么事,幸好她的Eric只是想她了。
“妈妈也想Eric。”
抬脚朝路边走去,冷风一吹,头晕眼花身体凉。此时她无比想念温暖的家,想念暖和的被窝,想念Eric睡熟的样子。
“妈妈,你喝酒了吗?”
“喝了一点点,抱歉啊Eric,别生气,好吗?”
Eric不喜欢她喝酒,更不喜欢她抽烟,她没有多少烟瘾,只是压抑的时候会抽上一两只,出门应酬她也会特别注意尽量不沾染烟味。但是酒不同,自古以来大部分生意都是在酒桌上进行的,喝酒是必然,关键看喝多少。
“妈妈,Eric只想你快点回家。”儿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大抵是知道自己刚刚耽误了母亲的正事,细弱蚊声。
“好,我马上回来。”
柔声抚~慰小家伙,哄得他笑声连连季诺白才舍得放下电话。站在路边打车,来来往往的出租都坐着人,心里想着往前走一段,也许前面路口打到车的几率会大些,才走得几步,胃里就好像包了一团火,火越烧越旺,想要从身体里迸发。
抬眼望去,十字路口的红灯初看是一个,细看三个四个,路边行道树站得歪歪扭扭,低头,地上的影子时而重合时而分离。季诺白晃晃脑袋,情况并没有好转。
胃烧,头昏,她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她,她现在最好找个人来接她。借着颤巍巍的腿走到绿化带边,想休息会,腿还没弯下去整个人就跌坐在地上。埋头掏手机,好不容易拿出来手机又摔了好几次,差点连号码都拨错了。
如果那天夜里有人经过那条路,就会看见有个不修边幅的女子蜷缩在绿化带旁,她的包和鞋子随意的丢在地上,她抱着膝盖握着手机瑟瑟发抖,像只可怜的流浪狗。
季诺白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胃里如火山喷发,身体却好像在冰窖,冰火两重天,肚子一阵接一阵的翻江倒海,疼得她冷汗直冒、几欲昏厥。她想喊,喉咙里却喊不出半点声音。
“哐啷。”
她都不知道手机是第几次掉在地上,咬紧牙关,伸手去捡,哪怕是细微的动作身体都疼得叫嚣。
有人比她更快一步捡起手机,顺着眼前笔直的裤管往上望去,深色的大衣,浅色的内衫,男人的眼睛会发光,刺得她看不清他的模样,稍微偏了一下脑袋,哦,原来反光的不是男人的眼睛,是他戴着的眼镜。
他的眼睛和Eric的一模一样,不对,Eric的比他的美多了,无与伦比的美。
酒不是个好东西,它会放大心中的欲望,让人变得胆大,甚至贪得无厌,就拿现在来说,季诺白就想告诉贺卿:贺三儿,咱家小小三比你漂亮。或者说,贺卿,我疼,你抱抱我,哄哄小白,好不好?
但是男人说的话总能把她从幻想的泥潭里拉出来,再泼上一盆冷水:
“被男人抛弃了吗?季诺白,你的Eric呢?”他在她面前蹲下,修长的食指抬起她的下颚,拇指指腹摩挲她的唇,他笑,冰封千里,“被抛弃的时候应该哭,这样才会显得楚楚可怜,也许会博得另一个男人的同情心。”
季诺白一爪抢过自己的手机,拍开他的手,语气冷傲,“三少这个意思,我若是哭了,你就会同情我?”
“当然不会。”贺卿站起来,居高临下,睥睨,“因为你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呵!
她站起来,一手提包一手拿鞋,沉静的目光从贺卿脸上扫过,光着脚踩着冰凉的石板往前走,她不想和他说话,俗话说酒后吐真言,醉后口不择言,她还是谨慎些好。
“需要我帮你找Eric吗?”显然男人不肯放过她,他跟在她身后,不冷不热的开口。
“谢谢贺总好意,Eric在家等我。”
“哦?是吗?”贺卿始终保持和她三步的距离,不肯上前又不愿退后,“你说,若是此时回去,看见你最爱的人和另一个人睡在一起……”
“滚!贺卿你~他~妈~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尘封的往事宛如心口的结了痂的疤,伤口被再次撕开,被人踩住痛处,季诺白气急败坏的爆粗口,手里的高跟鞋狠狠的砸在贺卿身上。
“怎么?不敢想吗?”
尖锐的硬~物在下巴划了一道口子,他不甚在意。他走到她面前,扼住她的左手,眼中滔天的怒火如吃人猛兽,恨不得将她撕碎。
她不敢想的假设是他的噩梦,折磨了五年的噩梦,还有什么比枕边人的背叛更让人生不如死?
“敢自杀,不敢想吗?”
“你放开我!”
她挣扎,他步步紧逼:“不想说吗?那我给你说说我的感受。”
“我不听,我不听!”
她永远都记得那天,他眼中的希翼爱恋被她亲手剪碎,他为了守护他们的爱情与家人为敌,而她选择了亲情,被迫放弃他。
他给了她机会,只要她说不是,他就会无条件的相信她。她没有给他他想要的答案,他的骄傲被她踩在脚底,他给的三千宠爱随风消逝。
“贺卿,你放手!我不听。”
季诺白从未觉得如此煎熬,她不想听他的感受,却逃不开他的束缚,她拍打他精壮的身体,手脚并用,但腕上的力道丝毫未减。
她急得哭了出来,他拭去她眼角的泪,用她不曾见过的冷漠的口吻对她说:
“女人的眼泪对于男人而言很珍贵,但季诺白,你的眼泪太过廉价。”
“廉价?”
她哭得笑了出来,尖瘦的脸挂着两行清泪,嘴角放肆大笑,他捧着她时,她时玻璃杯子,别说眼泪,眉头都舍不得让她皱,他不捧她时,她就是玻璃渣子,哪怕为他流再多的眼泪,他都无动于衷。
“贺卿,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离婚,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自杀,你甚至不知道……”
“吱!”
刹车巨大的声响止住了季诺白后面想说的话,她看见祁蓁怒气冲冲的从车上下来。
“蓁蓁。”
季诺白眼泪汪汪的望着祁蓁等着她的解救,不想迎接她的竟是祁蓁结实的一耳光。
“啪!”
耳光响亮,季诺白被打得愣在当场,祁蓁破口大骂:
“季诺白,你他~妈~的不要命了是不是?上半年才做完切胃手术,今天喝这么多!你既然那么想死,当初干嘛打电话叫我去英国?要不是为了Eric,我真应该让你去死!”
没人比祁蓁更清楚季诺白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她心疼季诺白,也恨她作践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一个男人,贺卿。
“还有你,贺卿。”
估计是祁蓁那一巴掌来得太突然,贺卿还没反应过来祁蓁就把季诺白拉到了身后,回神时,祁蓁正指着他:
“你给我听好了,季诺白她不欠你,这世上谁都会欠你,唯独季诺白不会!你现在已经有莫小染了,就不要来打扰季诺白的生活。”
“你现在纠缠季诺白做什么?重温旧梦?你他妈有多远滚多远!当初季诺白被你逼得无家可归得时候你在哪里?当初她割腕自杀的时候你在哪?当初她生……”
季诺白拉住祁蓁,泪水婆娑,“别说了,蓁蓁,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生什么?生不如死,还是……联想刚才她口不择言说的话,贺卿的眉峰不经意鼓起,他细细审视季诺白的脸,想要从她祈求紧张的表情里看出些东西。
祁蓁安静了,哪怕肚子里有再多的话她也说不出口,她知道季诺白的顾虑,如果让贺卿知道Eric,恐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而现在的季诺白再也经不起折腾。
看着祁蓁的车呼啸而过,隐约之中贺卿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要如何形容那哭声呢?他说不出来,只感觉心被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全身被哭声折磨得发疼。
季诺白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在医院里。
头很疼,昨晚发生的事情只剩下片段,断断续续,拼凑起来也是支离破碎。她记得昨晚祁蓁开车带着Eric来接她回家,她想抱Eric,却怎么也抱不住,模糊之中她听见了Eric的哭声,他喊着,妈妈不要丢下Eric!
妈妈不会的,她如是回答。
昨晚一定是吓坏Eric了,她想,以后再也不会把Eric一个人放在家,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以后再也不要Eric为她担心为她哭。
半夜胃出~血住院,祁蓁和Eric守了她一夜,见人醒了祁蓁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匆忙赶去机场,说是公派出国不得缺席。
一夜未眠,小家伙此时正在母亲怀里睡得香甜。母子俩挤在小小的病床~上,地方虽小,却是无比窝心。看着儿子红肿的眼睛,季诺白心里无比愧疚,暗暗做了一个决定,拿着手机编辑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窗外的天灰蒙蒙的,令人压抑的颜色。她突然很怀念在英国的日子,虽然那里时常下雨,她总是被淋得像个落汤鸡,但她知道雨过天晴会有彩虹。北京的阴天不一定会下雨,因为厚重的天空填充的不一定是积雨云,也许是霾。
霾散后会是什么?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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