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白府
“世子,听说那姓白的脾气古怪,若是个忘恩负义之辈,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黑衣男子听见应天扬上车来,睁开眼说道。
应天扬脸色不好,他寻了个地方坐下,过了许久才缓缓答道:“我们现在别无他法,不管那白万原秉性如何,都需一试。”
黑衣人见他神情疲惫,便不再说话,他闭上眼睛,又回到练功的状态中。
先前文郡与应天扬冷战,至少是对方有错在先,所以心中并无多大忐忑。然而现在,她就像一个跪在堂下的罪犯,而应天扬手里握着的判牌又迟迟不丢下,她心里七上八下,越想越觉得是自己可恶得厉害,有几次甚至懊悔得紧。
第二天她便使出浑身气力讨好应天扬,然而后者冷漠,并无怎样理会她。其他人看在眼里,不免奇怪起来,却无人发问。他们两人之间就像一场无人关注的闹剧,文郡无暇思想那么多,她眼下忙着弥补自己的罪过。
这次他们歇脚的不是往常的秘密据点,而是寻常的客栈,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加强了戒备。文郡借了客栈的厨房,鼓捣一番,端出几盘菜来,看起来还有模有样,心里得意得紧。然送到应天扬房里的时候,他正与明肃父女说话,只淡淡地对文郡说了句“放着罢”,接着便不予理会了。
文郡憋屈,却无法说出口,她放下菜肴,看见明艳眼里一抹嘲弄。在她要关上房门退出时,听见房里传来明肃的声音“只怕菜里有毒,世子还是小心为上。”
文郡等了许久,没有听见应天扬的回答,心里渐渐暗淡下去,失望地转身离开。她再次见到那几盘辛苦做出的菜时,却是在泔水桶里,早已与其他残羹冷炙混为一体。她沉默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纵使她有错在先,然自尊极强的她,还是无法忍受这样的冷遇。
“姑娘,”黑衣人站在楼梯口,似是等了一会儿,这几天以来他是第一次与文郡说话,他的声音一贯的清冷。“缘分已尽,何必强留?”
他说完就走了。而这几句话却像鞭子一样敲打在文郡心上,使她神情恍然。
她早已敛了那讨好的心,只是沉默地随着队伍前行。文郡有自己的思量,她再给应天扬一段时间思虑,若她的事真的让其无法容忍,她是断断不会再厚着脸皮跟随其后的。天下之大,总有她的去处。
她这样想着,此时他们已经抵达万城。车夫稍一打听,便知道了白万原的住处。文郡听见车外喧嚣声不断,约摸一柱香后,马车停下,明艳第一个跳出马车,她紧随其后,立定,抬头一看。眼前一座大宅子,面阔八间,门前两只大石狮子威风凛凛,一看便是大户人家。
一人上前,未及敲门,守门的仆人就已迎上,他们交谈了几句,仆人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那人回首示意,忠明会的人便陆续进了白府。
文郡本来想留在车上,不想过多介入忠明会的事务,然应天扬进门时回头找寻了一番,看到她在,这才转头进去。他虽然一言不发,文郡却觉得莫名的温和,转念一想他们说不定要聊上几个时辰,再看烈日下的马车,于是也跟了进去。
“哈哈!”应天扬一进大堂,正中主人席上坐着的白须老头便大笑起来,“果然虎父无太子啊!应兄之子果然一表人才,不愧是人中龙凤啊!”
“世伯过奖了。”应天扬极其礼貌地回礼,择席而坐。
明肃进入,对白万原一抱拳,直奔主题,“实不相瞒,我们此番前来……”
话没说完,白万原大手一挥,止住他的话,“明兄扫兴了,我与应世子许久未见,理应好好尽兴一番才是,其他事,暂且不提。”他说完,又大笑起来,“应世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身边如何能无美人相伴?”
他击掌三声,帘后走出两个美人,皆生得秀丽温柔,婉转动人,行走间脚步款款,仪态万千。两个美人走到应天扬身边坐下,一个美人伸出纤纤玉手,为他斟酒,另一个则细柳扶风一般依偎在他身旁。
“哼!”紫衣美人冷眼旁观,口气不咸不淡,“听闻白老爷子素好女色,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明肃紧张,正欲开口,却见白万原大笑起来,“我说应世子风流倜傥,身边怎无美人相伴?原来其美在旁,竟是老夫忽略了,罪过罪过啊。”他细眼一瞟,看见坐得远远的文郡,眼睛一亮,“美人成双,应世子好福气啊。”
应天扬抱拳道,“世伯误会了,天扬视小艳为亲妹,断无苟且之念。”他说完,明艳看了他一眼,眼光复杂。
白万原哈哈大笑了一阵,道:“谁人不知明肃之女与你有指腹之约,世子何必推让?美人如此,也不薄你啊。”说着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明艳尴尬地扭头,又听见白万原洪亮的声音响起,“那位黄衣美人,也是应世子的红颜知己?”他抚须,似乎深思了一会儿。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文郡身上,应天扬身边的两位美人也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轻哼一声。诚然,席间四美之中,文郡无疑是最美的一个。
她先是吃惊,不明所以,只呵呵干笑了两声。
应天扬没有看她,他放下酒杯,冷漠地说道,“她非我忠明会之人,不过是,顺路同行罢了。”
文郡心里一凉。这时耳边传来白万原爽朗的笑声,“既然如此,不如便将这黄衣美人赠与老夫,如何?”
全场一惊,文郡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明艳也一脸震惊,唯独应天扬依旧冷静地品酒,似乎无关己事,淡淡道,“随世伯喜欢。”而他握住酒杯的手早已指节发白。
文郡悲哀地看着应天扬,心里像冬天的湖面,一点一点地在结冰。
白万原抚须,笑看文郡,那眼神让她毛骨悚然。她的愤怒很快转化为害怕,如果真的被这白须老头……她双手发凉,心跳加快,脚心出汗,在这里她无亲无故,如何能脱身?
她的脑子里迅速运行起来,依靠应天扬是无用的了,想到这里她心里滴血般疼痛了一下。她快速扫了一眼在座人的表情,忠明会的人只紧张地注意正席老者的态度,若牺牲她能讨老者欢喜,想必他们是再愿意不过的了。方才一路走来,白府仆人众多,其间必定不乏武林高手。逃跑?还是宁死不屈?她只稍稍一想那些可怕的镜头,便不敢再想下去,心内纠结如麻。
“缘分已尽,何必强留?”她又想起昨日黑衣人的话,恨恨地咬了咬牙。是啊,如果不是自己执着,愚蠢地相信自己的直觉,如何会落得这样下场?思及此,她对应天扬是满肚子的怨恨。
论绝情,我不如你。
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没有注意到自己再次成为全场人的焦点。“美人在沉思什么呢?”白万原轻笑道。
文郡惊慌,摆手道,“没,没什么。”
白万原大笑,“既然如此,便坐老夫身边何妨?让老夫好好闻闻美人香气。”他最后一句话说得缓慢悠长,语气暧昧,让人浮想联翩。
清脆的一声碰响,只见应天扬重重地将酒杯放下,他推开身边两个美人,站起身来,对白万原一抱拳,道:“白世伯,今日天扬前来,确是有一事相求。”
白万原先是吃惊,眉头一皱,口气冷了几分,道:“旦说无妨。”
应天扬屏退美人,白万原会意,也悉数屏退堂上侍候之人。待下人都走尽以后,应天扬开口道:“实不相瞒,父亲冤死,想必世伯也有耳闻了罢。”
白万原点头,应天扬继续说道,“杀父之仇,天扬断不敢忘,幸得父亲生前挚友支持,成立了忠明会,只图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为父报仇。”
他说话掷地有声,白万原抚须沉思了一下道:“你说的这个仇人?”
“正是那狗皇帝刘崇誉。”应天扬毫不避讳。
这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所有忠明会的人皆直视白万原,目光紧张。而对方也并无他们意料中的吃惊,而是一脸平淡,说话的声音突然多了几分苍凉无奈。
“白某老了,做不了这等翻天覆地的大事。”他叹气道。
“世伯何须推脱?”应天扬往前一步,站在白万原面前,说道:“父亲冤死,天下人有目共睹,这等冤屈,叫天扬如何能咽下?天扬十几年来苦心经营,忠明会才略有眉目。今日却遭那狗皇帝阻挠,忠明会损兵折将,连折几位当家。正是生死攸关之际,世伯不能不见死不救啊!”
“望世伯念在当年父亲相救之恩,施天扬一个方便。”
白万原叹息一声,“也罢,也罢。”
所有人都以为他即将答应时,白万原却一反常态,诡笑道:“老夫方才想了个有趣的游戏,若是应世子赢了老夫,老夫自当竭尽全力相助。若是败了,尔等再不提此事,可好?”
所有人懵了,倒是应天扬反应得快,“如何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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