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萧声
第二天忠明会的人少了一半,约摸都是一早就出发去神农架了,明艳留下来照顾应天扬。文郡也想见他,却始终被排挤在外。段景元见她百无聊赖,便让她帮忙熬药,文郡欣然答应。
她正在炉边看火时,段景元走了过来,文郡急切问道:“他可好些了?”
段景元笑了一笑,道:“我用黑灵芝压制毒性,暂时没有大碍。”
文郡看了他一眼,问道:“他们说你是天下第一名医,那你必定有起死回生之术了?”段景元长叹一声,道:“浮名罢了,段某并无逆天之术,七日之约,已是极限。”
文郡心里一沉,强烈的不安涌上心来。若是七日之内明肃没有找到九死还阳草,那应天扬必定神仙难救,自己也会因解苓针而心脉衰竭。她彷徨不安地问道:“神农架的九死还阳草,可容易寻得?”
段景元摇头道:“悬崖峭壁,极难寻得。”文郡心里的希望又暗淡了一分,这时段景元稍一沉吟,道:“除了神农架,还有一个地方,也有九死还阳草。”
文郡抬眼看他,眼睛里盛满希冀。段景元笑了一笑,道:“不过那地方很难进去。”
文郡急切问道:“究竟是哪里?比神农架的悬崖峭壁还难去?”
“皇宫。”他的声音不起一丝波澜。
文郡一愣,忠明会的人是反贼余部,一直以来受朝廷追杀,堂而皇之地出现已是难事,更何况要闯入戒备森严的皇宫之中,盗取药草,无疑是难如登天。
她黯然道:“你为何与我说这些?”
段景元道:“你是官宦之女,兴许有些渠道。”文郡无奈道:“我爹不过五品小官,官位卑微,官场上处处受人压制,别说皇宫,恐怕连高位的大臣也不曾见过,如何能有渠道?”
段景元摇头道:“那便无可奈何了,只能看明老爷子的运气了。”然后摇扇离开。
文郡回去以后,思忖良久,看着日头升起,又慢慢落下。七日之限的第一天,就要这样毫无作为地过去了,而她,除了漫无边际的等待,竟然没有别的办法。
她突然下定决心,趁着院里人员稀少,夺了一匹马,从后门逃走了。
皇宫里,还有一株九死还阳草。
为什么命运要掌握在别人手上?既然前路是死,不挣扎是死,挣扎是死,为何不能让自己了无遗憾一回?
她马技生疏,凭着记忆,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到了京城近郊。那时夜色已经升起,前路茫茫,不辨东西,已经不能再赶路了。她看到前面有一家客栈,连忙勒马停下。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店里的小二见有客人来急忙出来迎接。
“住店。”文郡说着,便把缰绳给了小二,又问道:“从这里出发去城门还有多少路?”
小二熟练地牵过马,顺口答道:“不远,才二里地。骑马不用半天就能到了。姑娘一个人上路啊?”
“是啊,”文郡见小二神色有些奇怪,又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小二凑过头来,低声说道:“姑娘既是单身一人,晚上就不要出门了。”
“怎么?莫不是有强盗土匪?”
“姑娘说笑了。这天子脚下,哪个胆肥的强盗土匪敢在这里横行霸道?只是……”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甚?”
小二犹豫了一下说道:“只是,最近几日晚上外边总是有萧声,那声音听着心里怪怪的,像送葬的曲调一样,怪异得很啊。那南来北往的客人只待个一天半夜的自然不会害怕,可是我们每天听着心里怪砢碜的。千万不要有什么脏东西才好啊,阿弥陀佛……”小二低声念着经一边熟练地把马牵走了。
文郡不屑地撇撇嘴,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鬼怪?想必是什么不入流的道士在装神弄鬼,隔几日再过来作法骗钱罢了。
深夜,文郡伏案,好好地把小二给她画的草图研究了一番,将明天行进的方向路线都琢磨清楚。其实她前世因为张紫伊有个在马场工作的叔叔,自己也经常跟着去骑马,马技倒也不错。只是因为太久没骑,加上没掌握好方向,所以才诸多耽误,整整落下正常脚程一个时辰左右。明天若是早点出发,应该可以赶上今天落下的行程。
到了京城以后才是最头疼的,怎么拿到皇宫里那唯一的一株九死还阳草呢?皇宫戒备森严,她要如何才能进去?林家在京城并无太多人脉,没有人能帮她进入皇宫。
头脑一片乱麻之际,漆黑的窗外突然响起一阵萧声。
那萧声先是微不可闻,而后渐渐地清晰起来,在这沉寂的夜里更是显得突兀。文郡一阵头皮发麻,那萧声果然如小二所说的悲伤至极,低沉时似小兽哀嚎,高亢时又像压抑的呐喊,痛苦而绝望。萧声回荡于郊外的夜空之中,忧伤的旋律仿佛在安抚野外的孤魂。
文郡努力克制住心里的恐惧和不安,强烈的好奇涌了上来。越是害怕,她就越是好奇。不管怎样,她今晚一定要揭开萧声之谜。
她鼓起勇气打开门往外走去,客栈的大堂里没有一个人,约摸大家都得了小二的忠告留在房间里了。文郡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手停留在客栈大门上。本来一般客栈在打烊之前都是不关门的,而今天许是因为这诡异的萧声,客栈门虚掩着,只稍稍用力便可拉开。她深吸一口气,鼓起最大的勇气把木门完全拉开。
客栈外面,只有一轮新月高悬天上,月光下的郊外空无一人,凄冷幽静。但萧声却格外清晰,格外忧伤。
朦胧的月光下,她勉强能让人看清周围的景象。外面什么也没有,除了百步开外的一座小山丘。
文郡双眼紧紧盯着山丘。那萧声就是从山丘后传出的。
文郡慢慢走了过去,每一步都谨慎地左顾右盼,百来步的距离她走了足足一柱香时间。
果然,山丘后面的灌木丛中坐着一个人,一个约二十岁的年轻人。月光落在他俊朗脸庞上,周身带着一股忧郁的气质,文郡一度以为他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不像真实世界里的人物。他正吹着一管碧绿长萧,萧声极尽忧伤,即使文郡走近,他也没有停下吹奏。
“你就是那神棍?”文郡吃惊,还是鼓起勇气问道。这时她突然听到一声怒哼,但显然不是眼前的年轻人发出的,因为他仍在吹奏着忧伤的旋律。她四下张望,并没有发现怒哼的来源。
年轻人终于停下吹奏,无奈地叹息一声,站了起来,向文郡走来。
他来到文郡面前,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道:“你打断我的萧声,也给自己招惹了麻烦,好自为之吧。”说着抓起文郡右手,用长萧在她掌心轻点一下。
文郡不明白对方话里含义,正想追问的时候,眼前却变得模糊,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文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黎明了,天边灿烂的云霞预示着即将破晓的朝阳。她是被冻醒的,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正躺在草地上,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露水浸湿,清晨略带潮湿的雾气让她打了个喷嚏。
文郡站起身来,昨夜的情景依稀在目,却又好像隔着什么似的记得不甚清楚,再看那灌木丛早已是人去丛空。文郡迷糊的抓抓头,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往回走了。
回到客栈,小二见她大清早竟是从外面回来的,不免有些诧异,刚要说什么,就瞧见一身潮湿的女客官向他丢来一粒银子:“我今晚还要多歇一晚。”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回房去了。
文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吹萧的年轻人与她无关,她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本不该耽搁的。然而……
她翻了个身朝外侧躺着,原是想回来补觉的,却一直睡不着,昨晚遇见的那个年轻人的脸一直在她脑子里徘徊,她突然想起昨夜“伤萧”在她手心里点了一下,“伤萧”是她给那年轻人取的名字,意为忧伤的吹萧人。
文郡伸出手,掌心有一淡淡的红点。“他到底是什么人物?为什么他的萧会在我手上留下红点?”文郡自言自语道。
到了晚上,文郡没有睡觉,也睡不着。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等着萧声响起。约摸过了两个时辰,漆黑的夜晚四下俱寂,久等的萧声终于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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