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中老妇
云迦安在被关在天机房,这是犯了重罪的宫人被关之处,脏乱不堪,遍地排泄污物和蛇鼠尸骨,无一席立锥之地。
左臂烧伤和之前的烫伤开始长出大片的水泡,奇痒无比,为了不触碰伤口,她挠着地面抓出深深浅浅的痕迹,指甲早已断裂,满手腥臭的泥土。和她一样被关在牢里的还有一辨不出年龄的老人,从进来到现在也有几个时辰了,她一直在昏睡。
她睡醒了,那眼神死灰麻木,眼珠转了一圈环视地面上有什么可以吃的。一只老鼠动了一下,她竟然迅速的爬过去捉住它,速度之快胜似武人。她张开乌黑的口,像只饿疯了的野狗,满目猩红的咬断它的脖子,鲜血如断线的珍珠颗颗坠落。血腥气弥漫在恶臭的空气中,使得云迦安空空的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干呕。她吸允着鲜血,齿间咀嚼着血红的鼠肉,老鼠很快就只剩下一副骨架子。
她忽然转头盯着云迦安,竟被吓的倒退到墙角,咿咿呀呀大叫着:“不要过来,懿姑娘,不是我害死你的,是皇后那个贱人,是她,你不要找我报仇。”她绻起身子将头埋在膝间,忽而偷偷打量云迦安。
云迦安不知措施,方才还茹毛饮血怎么看见她就像见了鬼似得。不过现在自己衣服破烂,蓬头垢面,臂膀可怖,也的确像鬼。懿姑娘?既然和皇后有关,那不如探听一下。
她压低声音,尽量使话听起来不带人气,“你为何要加害我?竟然推脱到皇后身上?我要把你带回十八层地狱,进油锅煎炸。”作势要爬过去。
老妇抖得像个筛子,双手挥舞着大叫不要过来。她跪下叩首,不停的念着与她无关。
“既然与你无关,那是谁害死我的?不说,就要你陪葬—”云迦安用喉咙发声,带着嗬嗬的抽气声,听起来诡异恐怖。
她仍旧在磕头,“是皇后,她要我把皇上给您的信悄悄换了。嫁祸给皇上,让您误会他是负心汉。她离间丞相和您,还逼迫大神官说您的孩子…”
“瞎嚷嚷什么?”忽然传来狱卒的呵斥打断了她的话,她看到狱卒手中的棍棒吓晕了过去。
她团成一团衣像个干瘪的翁,衣不蔽体,头发焦枯暗黄,满脸血渍,嘴边还挂着鼠腿,看起来比自己更像鬼。
离间丞相和‘我’?皇后又换了什么信?逼阿盏说‘我’的孩子什么?他们怎么联系一起的,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她不可能见过我,对了,那尊雕像!贤妃的雕像和娘亲十分相似,和自己也有七八分像,难道她害死的是刘氏?而她把自己当成了贤妃?看得出皇帝爱惜贤妃,难道只因为自己和贤妃相似,所以才如此疼爱自己?一定是这样,否则没有理由皇帝无缘无故的宠爱自己。这么想着,心中竟有些失落,原来自己只是个替代品,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虽然云迦安进了天牢,但公主府内依然仅仅有条。
“哎,荼蘼,这小美人犯了啥事儿被关进天牢了?这天牢又是干啥的?”无赖见荼蘼经过后院,扔了手里的斧子,跑过去屁颠颠的挽着她的手臂。
荼蘼瞪着大眼睛,拍开他的手,“我哪知道,是萧管家遇到中护军大人才得知此事。至于天牢,那是有命进没命出。不过,咱主子不一定…”荼蘼忽然揪着他耳朵拎到柴房,“你今天再偷懒,我就罚你不许吃饭,劈完这担柴。”
“哎呦呦,疼死了。荼蘼你个母老虎,肯定嫁不出去!”
乞丐叽叽喳喳叫着,待到荼蘼离去,他消失在柴房。
“圣旨到!皇后接旨!”云宫榷举着明黄圣旨从天而降,为了救迦安,不顾宫规使用武力。
皇后正在中宫准备丧事,一身紫红曲裾深衣纹着展翅白凤,整齐的高髻上插着鎏金点翠双鸾步摇,腰间的凤形血玉佩随着她一步一晃。双颊上过多的胭脂使得她看起来有些庸俗。众人出门跪地接旨。
“臣妾接旨。”
“传朕命令:急速救治长宁公主,不得动私刑。将七公主冰封,待朕归来处置。若有违者,中护军云宫榷可先斩后奏。钦此。”
皇后接过圣旨,面色气得煞白,再加上胭脂,真是白里透红。心中暗恨:你真是阴魂不散,十九年前进不了宫,如今还要让孽种来和我争,我有办法让你死,也不会让她活。哼!
“喂,你醒醒。”云迦安摇醒老妇,她真开眼吓得一把推开云迦安,惊恐地瞪着她。
“别怕,我不吃你。只要你告诉我皇后是怎么害死我的?”
“我说,我说,你不要吃我。”老妇躲闪着她,将稻草胡乱的拨开,用几根兽骨用做笔在地上画了起来,一匹骏马上坐着一对男女,看这老妇神志不清却又画工了得。
她边画边说:“皇上从塞外回宫,带回了你,可是皇后嫉妒,策使群臣反对皇上立你为妃。于是把你送到丞相家暂住,可你有了身孕,皇后命老奴偷换了皇上给你的信,又让我离间你们,激将你嫁给…”
“迦安,回家。”
回头一看是大哥,他带着几人出现在门前,他神情冷酷担忧之情在眸中一闪而过。再看老妇她又变回之前疯狂痴颠的模样,而地上的画全被涂了成了一团黑,再问她她也只是发疯的躲着。
大哥催促她出来,既然是贤妃的事而现在也问不出什么来,倒不如不管了。在起身刹那,老妇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念了句:北有古族名玉卑。
云迦安身躯一震,仿佛回到了幼时。娘亲抱着她哼着古老的卑族歌谣,连着大哥将她抱出天牢都没有知觉。
歌谣…卑族…那个拨弄着鼠刈草的娘亲,那空灵幽远的古老歌谣又在耳边响起…
北有古族名玉卑,
玉在崑山岂在卑。
崑山之玉天下宝,
质美价高谁与谋。
瑚琏饰之王者络,
圭璧佩之公卿裘。
玉人且上玉卑看,
胡为落此卑水流。
卑水无浊现玉面,
稚童拾作瓦砾投。
韬光合彩竟无怨,
识者遇之独烦愁。
玉卑自古多烈火,
玉在崑山复何尤,
由来天佑终不弃,
若乞美玉还向崑山求!
娘亲说她的家乡在玉卑,也就是卑族,有座上神赐予祖先的崑山,那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玉,这维持着卑族的生计。卑族长老曾经朝贡给南国最美的玉----曈昽八肱,以此来换取百年安定。听闻此玉边缘有弯曲如肱的八个延伸玉臂似火焰腾烧的形状,光泽如初升的太阳由暗而明,朦胧而弥鲜。被视为天下至宝,因其可以消除人身的戾气,增年益寿。具体功效,尚不可知。
“迦安,迦安。”
大哥摇晃着她,她才从回忆中醒来,此时已在云雀宫,手臂传来阵阵撕裂的痛楚,太医正在帮她清洗抹药,水泡破裂,十分难忍。
但那个老妇为何会唱卑族的歌谣?她的模样并非卑族人那般高鼻深目鬈发,难道刘氏也是卑族人?一定找丞相和皇帝打听打听。
云宫榷见她有皇帝照顾着,便悄悄出了云雀宫。
“安儿,方才在想什么?连爹爹来了都不知晓。”皇帝正坐在她身边。
云迦安皱着眉,涂上的药使得伤口如刀在割,她生生忍下这份痛,摇摇头。
“没想什么。爹,小莓她…葬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