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死人化妆

给死人化妆

昔我一看就吓坏了,嗑巴没打就嗖一声跑出门去,定了定神,去1号房间看了看。1号房里的尸体是个老头,像睡着了一样,一看就是寿终正寝的。再到3号,神迹的胖大海正面对一个年轻吃了烈性药自杀的年轻女孩,那定格的满脸青紫和扭曲的抽搐……得,还是让他自己满格神经从容面对吧。

再到4号,是一个被电击而亡的老奶奶,据说正洗澡时走电……一比较,差距就出来了,无论意外电击还是正常死亡,年老者都能保持一种生命走到尽头的安详,不像自杀的年轻女子,或被什么意外伤害的中年男人,那种本命不该此时暴亡时面临的种种不甘的挣扎和狰狞,尤其是自己分配到的这一具,惊惧得她避退三舍。

尤其4号看后,昔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啊,非得给自己一个最难看也最难搞的?于是又跑到走廊里的拐弯处,那里有一扇窗户,老教授正在窗户下面支了一张围棋桌,下棋呢。自己给自己下,左右互搏的那种。这老教授有种很奇怪的风韵,像画中的老者,即使在殡葬专业这种阴森森冷嗖嗖的专业浸润中,也保持着一种气韵和平和,永远的不苟言笑,永远的认真。

昔我闯过去直接说:“吕老师,不公平,为什么分配给我的尸体是那么难搞的,而1和4号的只需要化化妆就行?这不是难为我吗?”

吕教授鹰隼般的眼睛抬都没抬,很平静地说了句:“昔我同学,你是学生,要服从学样的安排。”

“可我服从……也得公平吧。”

“昔我同学想怎么公平?”吕教授平和而严肃地看了她一眼。

“目前不是有4具尸体吗,为什么不抓阄?”

“抓了阄你依然要抓到2号呢?”

“我愿赌服输!”

4具尸体,就2和3号最难搞,最难看,不会这么霉运吧,50%的机会的翻盘率呢。

吕教授竟然站起来:“行,就抓吧。”

别人都开始给尸体清洗了,因为这种提议,还惹得别人不高兴。但没办法,就得抓阄进行才符合程序正义嘛。当时一个大玻璃瓶里放了4个写着阿拉伯数字的小纸团,分配到尸体的4个同学重新从各个房间里走出来,除了胖大海,都特别不高兴地重新抓纸团。

为了减少同学的抵触情绪,昔我故意让自己最后一个抓。这种盲抓,对自己重新选择太有利了,在大概率上绝对可以避开2号房呀。

不幸的是,前面3个,一个个抓起出来,展示了一下号码,只有胖大海还是抓的原来的自己的,1和4互换了一下。于是1和4号原来的同学有点不屑和得意地又重新进入房间完成作业,只剩下瓶里一个2号房了——还用再打开看吗?天意如此,2号最难搞的就命中注定属于自己!

昔我的心一下子洼凉洼凉的。哎,祖宗没保佑啊,一头撞死算了。

是老教授严厉着眼睛,声音却温和不容执辩:昔我!

“好吧,我愿赌——”昔我不得已又走进2号房,嘟哝着,“我愿赌不服输有什么用啊,老天都不放过我。唉,这辈子还能再倒点霉吗?”

这时胖大海避开老师的耳目,很仗义地出现在门口,无比真诚地说:“昔我,我愿意和你换!”

昔我警惕:“你不是还是原来的吗?”

胖大海点点头。

“算了,别给我添乱了。你赶紧考个高分毕业走吧,别让我拉了后腿!”

结果胖子很仗义地说:“就是你做不好,将来也能到我家工作,给我打下手总是可以的。”

我嘞个去!赶紧摆手让他走开。

既来之,则安之,不能再打退堂鼓了,否则连毕业证也没得拿了,两年大专白上。

昔我在看尸体之前,先静气凝神,毕恭毕敬鞠了三个标准90度大躬:“先生,哦,大叔,现在由我来伺候您上路,我是个新手,手艺不精,但绝对心诚,请您多多配合我,我一定好好服侍您!拜托了!”

然后上前一步,以前老师说,可以把死者想象成自己的亲人,就没那么害怕和抵触心了,但自己从没见过什么亲叔叔啊,连父亲都很少见,这种移情怎么处理?得,还是想象成假人模比较好处理,自己心里波澜起伏就小些。尸体一般在整容之前,都是被冷冻上的,拉出来后先解冻,因此死人肉体的难闻异味会很刺鼻。

昔我早戴上了口罩和手套,先用酒精棉擦去死者脸上脖子上的霜凌——拥有酒精瓶,这是活人与死人唯一化妆多出来的东西。然后,用砂棉擦试死者陷进去的头部,结果越擦越多,那种白花花的豆腐脑似的东西,那是解冻后崩流出来的脑浆…..昔我没见过这阵势,简直越擦越多,随着又涌上来一堆脑浆子,急忙跑到,不是卫生间,本能不会选择阴暗的卫生间,而是跑到门外,扶着墙壁大吐特吐。

吕老教授此时没在拐角处下棋,他孤零零特显肃穆的身影就站在走廊里,双手背着,看着整个走廊。昔我吐完,没敢多停留,又碎着小步移到2号房,不管老人的脑浆了,闭着眼先把大叔歪歪扭扭的脸部掰正,然后开始缝合。这边针脚刚走过,那边老大叔的眼睛和鼻孔里竟开始渗出血丝…..妈哎,昔我再度跑出门外,老教授严厉的眼光也顾不得了,就在门外杵着,腿哆嗦得不成样子,没法进去了。

吕教授没办法,走过来,“我们一起做。”

昔我讨价还价:“能不能请您亲自给我示范一下让我好好学习啊?”

老教授语气温和:“我希望还是你自己来。”

昔我要哭了,“我肚腿子受不了了,胳膊也抽筋啊,求您了爷爷!”

估计自己的可怜相相当到位吧,一向严厉的吕教授竟然把随身带的白大褂穿在身上,戴着口罩和和手套,自己亲自走到尸体前,用训练有素的眼睛一看,有力的大手把中年男子因痛苦变形的脸瞬间掰正,然后拿着针线开始缝合。老教授缝合就像在布上绣花,手不抖,眼不跳,估计心跳也正常吧,因此那针脚细密而匀称......最后一线成功了,收针。

“你来化妆。”

呀,这个简单。昔我先审视了一下大叔的五官,像整形医生一样,先看看哪部分是去世后造成的面目缺陷,就这个大叔,脑袋瘪了半个,不处理就没法看,处理的方法也简单,往脑袋里塞棉球,给撑起来,尽量让额头像活着时一样饱满;还有,这大叔可能给冻久了,一解冻鼻梁蹋陷很严重,也需要用药棉支撑起来,五官看起来立体了。处理完这些大视觉的形象,下面就是单纯的化妆了,像平时给活人和给自己打扮的程序一样,死者脱水太久,嘴唇干裂,先用保湿水滋润一下,然后涂高级香脂唇膏;蜡黄的脸部,就先上了一层隔离霜,然后打粉,上腮红….

大叔嘛,虽不需要像女人的脸那么精细,但在昔我一双精细的巧手下,反正三弄两弄就神态端庄安详了。外人能看了,这就是遗容。为什么一定要给死者化妆,不是火葬的吗?化再好的妆容也是推进火炉啊,1000度高温中40分钟后就剩一堆焦脆的森森白骨了。其实是为生者在瞻仰死者遗容时得到安慰。那是留给活人的一种心理慰藉,收拾得利利落落漂漂亮亮的亲人,以安详的姿态到另一个世界,总比看到一个可怕的样子以后天天晚上做恶梦好太多吧。但昔我一直觉得,这样做,对死者也是一种体面和尊严。就是真有另一个世界,做一个漂亮的鬼魂也有更好的前途吧。

但世界上真有另一个世界么?同学间传得神乎其神,明说没有暗地里都相信得不得了,就像自己亲眼见过鬼魂飘荡似的。昔我也相信,但没见过。没见过,所以更疑神疑鬼,更害怕。

老教授没有走,一直盯着她做完,中间没给指导意见,更没反工。

“老师,应该及格了吧?”

老师没有说话。

昔我想起来了,又给死者三鞠躬:“大叔,请安息。谢谢您了。一路走好!”

老师这才点点头,转身无声地走了出去。昔我也赶紧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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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穿今)洛川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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