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何曾机巧
看样子这便是她在选妃大典对他提起的已有婚约那名开酒楼的高姓男子了,之前成君诺按他嘱咐暗中盯着曼府,报说确实发现近日有名男子来往十分勤快,本以为是他家自江南来的远亲兄弟,未放心上,谁料此人竟及时提亲占尽先机。
他按而不发,只是在想对策,若此时直接点出高邈名姓,恐再无挽回余地,想来这戏还是要继续陪他们演下去。
曼姝嫣小心瞧着冷气沉沉的他,又抬眼看爹娘,曼妃嫣却只管冲高邈甜笑,还踮脚拉拉他手,高邈目光只在大堂上观察众人,被她一拉,转脸回她一笑,她便轻笑着挪来身子凑到他身边挨着站下。
曼祝德上前道:“太子殿下,老朽已命人在隔壁间备下酒席,还请移驾那边厢吃杯酒水。”
曼姝嫣生怕留久便要穿帮,忙道:“太子来之前说只是坐坐就走,不准备坐晚宴的,爹爹你就别费事了。”
谁知她丈夫却立即笑着反驳:“今日一家人好容易遇到一起,何况本太子还是初次与这位绿衣才子相识,聚聚说说话又何妨?再者,我还没吃过岳父岳母家厨子的手艺呢,因此想厚颜留下讨杯酒吃,岳父岳母该不会不乐意吧?”
曼祝德脸上一讶,忙笑:“当然不会,当然不会。”
煌焱又转脸看对面座位上不安分蹬蹬小腿儿的曼妃嫣,她正翘着脸蛋看着站在她身旁低头守着她的高邈傻笑。
他道:“小妹呢,可愿与姐夫共饮一杯?”
曼妃嫣讶异,懵懂视线移他脸上,绝没想到他会问自己,“当然愿意,能与太子您共饮,无尚殊荣,说出去也长脸。”
煌焱闻言爽然一笑,起身率先步出大堂。
诸人跟随他移驾隔壁厅,檀木桌已摆满珍馐玉馔、美味佳肴,几人先互敬几杯,这便开始闲谈。
其实对于想努力掩饰谎言的人,不说话是最好方式,最怕就是有人喋喋不休跟你讲话,还是酒后,那就实在太危险。
煌焱笑:“我早前听闻二小姐诗才了得,能诗会赋、能舞能吟,今日何不趁此月色正浓正美即兴赋诗一首,也好为咱们大家伙儿助助兴,如何?”
自见着曼妃嫣,太子这双眼就一直在她身上打转,其他人看在眼中,表面只作不见,心下却是坠坠。
曼姝嫣有苦难言,尽管已得太子妃位,跟没得到又有何异?于女子而言,最痛苦怕便是心爱人的冷落。
他是她丈夫,这般对她,叫她在家人面前如何自处?想到这层,看着姐姐的目光便又多了一分怨毒。
此时见她正一脸焦惶回视太子,苦笑:“作诗……”一顿支吾,却支吾不出个所以然。
她也并非无才,只是不想与太子有任何瓜葛,在他面前显才或貌,那根本没必要,万一他再度盯上自己怎么办?她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才把他给甩脱的,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
煌焱一笑,随手端起一杯酒,“莫非、喝了点小酒,这作诗本领就退化了?吾闻李太白斗酒诗百篇,喝酒后反而诗兴大发。”
曼妃嫣见他给自己铺个台阶,忙接下:“是,我作诗便不能饮酒,我可不敢跟诗仙太白相比,是一喝酒就作不出来。”
煌焱心下好笑,这曼妃嫣有点意思,她很单纯,也很无知,还有那么点小可爱,让他忽然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
总之,这顿饭吃得惊心动魄,至少对曼相爷一家来说是这样,至于太子更多是种玩弄人的乐趣,还有面对曼妃嫣时小小的悸动。
不明所以,他总觉她就是他前世妻子,尽管阴错阳差两人没能在一起,但那也只是暂时,他相信以他的能力,绝对还有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机会,只不过还不是眼下,他要她心甘情愿跟他!想到心甘情愿,还得先解决眼下这个□□烦,目光转而落在高邈身上。
高邈很殷勤,自上餐桌就不停给曼妃嫣夹这夹那吃,态度之亲昵都叫他有点反胃,他难道是把她当作出生没多久的小孩在照顾吗?
一个大老爷们一点男人气概也没有,这样婆婆妈妈真是可笑,煌焱一边这么想,一边端起酒杯,边喝边看对面两人旁若无人的恩爱。
高邈在曼妃嫣耳边低低笑:“最近昼夜温差大,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你多吃点这个豆子,可防喉咙痛。”一边说一边就夹很多颗到她碗里。
曼妃嫣撇撇嘴,又端碗将豆子一颗颗拨回他碗里,努嘴:“都说过多少遍,我不爱吃这个。”
“听话,这个对你身体好。”高邈又把豆子一颗颗夹回她碗。
曼妃嫣努嘴不悦,“我不要吃,我讨厌这个豆子嘛。”又毫不客气把这豆子一颗颗丢进他碗。
“不吃这个,你会上火喉咙痛的,你又总是忘记要多喝水。”十分坚执的高邈又不遗余力把豆子一颗颗夹进她碗。
看曼妃嫣表情,几乎快要崩溃!
诸人低头一边默默吃饭,一边见两人来回拨豆子,滑稽之极!
这两人饭没吃多少,却一直在那边玩儿饭,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可大家好容易齐乐融融聚一块儿吃个饭,倒也不好多说什么破坏气氛。
煌焱忽然笑起来,众人把目光都投向他。
曼祝德疑惑,“不知太子因何发笑?”
煌焱很不客气道:“我只是觉着姝嫣的未婚夫婿未免有点强人所难。”
高邈顿住手中动作,诸人奇怪都把眼看向他,只见他笑:“依我看小妹你该多吃这个才是。”欠身将中央大盘一块肥淋淋肉鸡腿夹起,小心放她碗里,他笑起来,“你太矮,该多补补身高,你好像只有十六岁吧,还能长个儿。”
曼妃嫣诧异抬脸看他,眼中充满华彩,“你怎知我想吃这个?”
诸人又把目光自她脸上挪到太子身上,见他放下筷子,“我看你一双乌溜溜的眼尽往这鸡腿上瞧,只是碍于诸人在场,不好意思拿取罢。”
诸人心下了然,都没发现曼妃嫣早就眼巴巴盯那块鸡腿许久,只见她愉快一笑,“妹……哦,姐姐嫁给你可真是好福气,说来真可惜,眼看你都把那块玉如意递给我了,谁知中途你又看到了姐姐。”
说完她就后悔了,对面坐煌焱身边的曼姝嫣眼中已飞出数把刀,纷纷砍向她心口和四肢,她吐吐舌头,埋头继续吃饭。
“其实论小妹你相貌,跟你姐姐几乎平分秋色,难分孰优孰劣,只不过你性子太过活泼,我不太喜欢罢,也不太适合我。”煌焱笑说,又端起酒杯,眼睛却一直盯她身上。
诸人吃惊看他,要说活泼也该是曼妃嫣才是,选妃大典两人仅是一面,那种严肃场合根本没机会多说一句,他又是怎么推断出她性情活泼的?
诸人都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并不知他将她拖走后发生的事,他其实是在对曼妃嫣打暗语。
只是曼姝嫣却高兴了,她比她姐姐端庄这是众所周知,太子分明在说曼妃嫣轻佻。
果然曼妃嫣脸一沉,冷哼:“原来如此,既然不喜欢,那干嘛还要夹鸡腿给我。”居然将碗里已经啃掉一口的鸡腿拎起,又远远丢进他碗,“还是你自己吃吧!”
不明所以,她一见这个太子,想起先是被他水底轻薄,之后又当着诸人面一直绑着她,还当着众宫女太监面强行将她像个麻袋般拖回罗绮观仪殿,她心里就一阵来气。
然而她这样行为到底太过无礼,汤汁淋漓的鸡腿在餐桌上横飞,直摔到煌焱面前碗里,溅得他刺金锦衣胸口一滩油渍,诸人都张大嘴。
总以为会立即惹太子雷霆震怒,曼祝德立刻喝令:“妃……姝儿!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怎么能对太子殿下这般无礼?”
训斥完又一脸惶急看煌焱,“太子息怒,千万不要生姝嫣气,要怪就怪老朽,是老朽把她给宠坏了!”又瞪曼妃嫣朝她拼命挤眼,口吻听起来很严厉,“姝嫣!还不快向太子殿下道歉!”
经不起爹爹一迭声催促的曼妃嫣不情不愿站起,低眉顺目,“对不起,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