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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即将来临。十二月中旬的一天早晨,当城堡里的人从睡梦中醒来,发现窗户雾蒙蒙一片,抹开一看,大片雪花在风中飞舞飘落,窗外的天地变成了一片银白,窗檐下挂着一串串晶莹的冰棱。
寒冬和暴风雪将人们困在了城堡之内,这很大程度上促成了更多的冲突和意外,显然孩子们的精力无处发泄。不过也有不少人是因为病倒而被送进校医院的。放假前几天校医院的病床就被占满了,德温特先生几乎快忙不过来——这直接影响了杰维斯先生的心情指数,因为他的好友不能与他共享下午茶时光。这就导致了更多学生不幸预定了假期后的禁闭名额。而比起铐住他们的手腕吊上几晚,杰维斯先生更乐意用繁重的体力劳动作为惩罚:比如抛光城堡里全部的铠甲,或者为每一截楼梯扶手除污上蜡。
猛烈的风雪让递送邮件的猫头鹰显得格外疲惫,它们大多数东倒西歪的送到了邮件后连食物都不叼一口就忙不迭飞出了大厅,生怕被立刻派出去送回件。奥希恩是少数依然沉得住气的猫头鹰,它甚至还从阿不思盘子里多叼走了两条培根,不紧不慢地咀嚼吞咽,等着主人读完信,确定他没有立刻回信的打算,才展开翅膀晃悠悠地返回位于西塔顶的猫头鹰棚屋。
那封来信来自他的母亲坎德拉,是对他前一封信的回复,她预祝他在学校度过一个充实快乐的圣诞节假期,并告诉他不必担心阿布弗思,她已经拜托他们的霍诺利亚婶婶去车站接他。
阿不思谨慎地将母亲的信叠好收起来后,略微松了口气。
是的,就跟前三年一样,阿不思早在一周前就在梅乐思教授用来登记留校过节的学生名单的羊皮纸上签了名。不过他完全没想到阿布弗思在得知此事后会大发脾气。
“你又要留校过节?“阿布弗思直接在走廊中间就对他嚷嚷开了。“自从你上学后就从没在学年中间回过家!”
“——你从没在学年中间回过家?”亚伦·波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你瞧!”阿布弗思气愤地一挥手。“别想摆出什么你要专心于学业之类的借口!.还有一年半呢!”
“我并不想,阿布弗思。”阿不思说,“但是我们都回去的话,母亲还得分心照顾我们。她已经很辛苦了。”
“我不需要照顾。”阿布弗思抱着胳膊说。“而且我还可以帮忙照顾阿利安娜——”
“阿布弗思。”阿不思打断他。
阿布弗思虽然不乐意,但还是闭上了嘴。
“阿不思也有道理,阿布。”亚伦说。“你这趟回去,邓布利多夫人还得来回接送你。”
“你到底是站哪一边的!”阿布弗思一把攥住他的领子吼道。
“我为什么要选边站?”亚伦困惑地眨了眨眼问,“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呀?”
“别这样,阿布弗思。”阿不思小心地掰开阿布弗思的拳头。“我理解你想回去,因为你想念她们,我也是。”
“才怪。”阿布弗思气哼哼地说,“你除了自己谁都不想。”
阿不思挑起左眉,“别说气话。”他顿了一下然后说:“母亲来信说会让霍诺利亚婶婶去站台接你,做个好孩子,别激怒她,你知道你们的脾气有多相像。”
“我才不像她呢!”阿布弗思瞪着眼睛说,“那个老女妖!”
“你不该那么说自己婶婶,阿布。”亚伦说。
“是的,”阿不思眨了眨眼睛说,“你不该那么说——”
“哦,闭嘴吧,你们两个!”阿布弗思怒吼道。
等阿布弗思像一头好斗的公山羊一样气冲冲地离开之后,亚伦对阿不思说:“我想他只是真心希望能跟你一起过圣诞节。”
阿不思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约翰跟你一起回去吗?”
亚伦摇了摇头,“弗里蒙特患了智慧热,所以我们今年在绿溪谷过圣诞。”他说,好像这样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而阿不思深以为是。
等到放假,很多人都返家跟家人团聚,往日总是人来人往的楼梯和走廊变得空寂下来。
但此时的城堡是阿不思最喜爱的。寝室完全属于他一个人,公共休息室也显得比平日更宽阔、明亮,最重要的是,罕有的宁静。他能够安心地占据壁炉边那几把最舒服的扶手椅,一边看看书做做笔记,一边用烤叉串起棉花糖或者乳脂软糖在炉火上稍加烘烤,没什么人会在这时抱着作业用一堆只要认真听课就根本不会存在的简单问题打扰他,生活不能更美好了。
唯一的遗憾是,菲尼不在这里。他的母亲实在太想念她的男孩们,非让他和小阿图鲁斯一起回家不可。
圣诞节当天的早晨,雪终于停了,收拾好他收到的那一堆糖果和书本之后,阿不思穿戴整齐出门散步。
有许多人在场地上打雪仗、堆雪人,或者在结了一层坚冰的湖面上溜冰。很多麻瓜出身的一年级新生被巫师版本的打雪仗震惊了,尽管在一开始他们大喊着“作弊可耻”,但很快自己也掌握到窍门后,就不亦乐乎地大声念着咒语挥舞着魔杖指挥雪球攻击敌方。
阿不思挥了挥魔杖,弹开那些飞向他的雪球,从激烈的战区间安全穿过,来到场地另一头的看守人小屋。
那是一间由似乎只剩了底层的废旧塔楼改造而成的小屋,屋顶是木头跟稻草搭的,狭窄的窗口跟拱门用不大齐整的褐色木板封装,门板上还钉着一个冬青做的装饰,高高的门阶边放着一张石弩。
阿不思爬上石阶,在粗糙的木门板上轻叩了四下。
片刻之后,场地看守奥格先生拉开了门,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啊,”奥格先生皱着眉头,一双黑眼睛透过浓密的灰眉毛看着他“这可真是稀客。”
“圣诞快乐,奥格先生。”阿不思说。“希望我没有打扰您?”
“说过很多遍不要跟我来这套,小子。”奥格先生说着冲他招了下手。“已经是圣诞节了?我一定是错过了一整天……啊,进来吧,当下脚下,有白痴寄给我一只蒲绒绒,但我不记得把它扔到哪儿了。”
阿不思跟在他身后进了屋,顺手带上门,屋里除了浓重的酒气之外还有一股混杂的药草味,他猜测那是来自吊在木梁上的那些成串的大蒜、捆成一束束的精灵耳、薄荷、白鲜和荨麻。他没有解下斗篷。
“你不在城堡里等着吃大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嗯?”奥格先生在火炉边的扶手椅里坐下,顺手从椅子脚那儿捡起一只倒在地上的酒瓶摇了摇,然后将那里面的最后一点儿酒液灌进嘴里。“我这儿可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
“只是带了点儿不便让猫头鹰递送的东西……”阿不思说着撩开斗篷,从长袍口袋里掏出一只乌亮的大酒瓶,听到那沉甸甸的液体晃动声时,奥格先生的眼睛登时亮了。“请允许我再说一遍:圣诞快乐,奥格先生。”
“圣诞快乐,小子。”奥格先生呲着牙接过那瓶普鲁士乌木陈酿,迫不及待揭开了瓶塞,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陶醉地叹息道:“要我说,这才像份真正的礼物。我最好还是别问你从哪儿弄来的啦。”
“并没有破坏太多条款,请放心。”阿不思眨了眨眼睛。
“你是个聪明的小子,邓布利多,我不担心你。”奥格先生恋恋不舍的把瓶塞塞了回去。“你总是知道什么时候靠你自己,什么时候该寻求帮助。”
阿不思挑起左眉,“——我有点儿迷糊了。”他说。“您为什么这么说?”
“噢,你很清楚。”奥格先生哼了一声,起身走到房间另一头的木柜子前,拉开了一只抽屉。“他在溪谷那边照顾蜜蜂呢,天还没亮就过去了——我怀疑他根本没合过眼。”
阿不思叹了口气,“他不喜欢我多管闲事。”他说。“他已经在回避我了。”
“有些人需要被人撬开壳。”奥格先生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只用皱巴巴的旧报纸包成的包裹,扔给了阿不思。“要不然要朋友做什么,嗯?”
离开看守人小屋,阿不思呼出一团白雾,他看了眼不远处喧闹的场地,然后看向另一边寂静的森林。
林间小路同样被雪覆盖,积雪让原本就坑洼不平的道路变得更加难走,尽管有先行者踏出的脚印,阿不思还是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他能感觉到有一些冰渣钻进了他的靴子里。
站在陡坡上方,他已经能看到约翰,正站在一座蜂房边上,熟练地用糖水喂那些蜜蜂。
阿不思不明白他为什么从不会被那些小东西蛰伤——他自己曾经尝试过照料那些蜜蜂,结果被蛰得很惨,然后被奥格先生和约翰狠狠嘲笑了,他们说那是因为他摄入了过多的糖分,对蜜蜂们来说过于可口。
他站在那儿,并没有急着打招呼,他不想打扰对方难得的平静——他看上去确实很平静,尽管他的脸色看上去依然有些糟。
终于,当约翰合上最后一座蜂房的盖子时,他发现了他,愣了一下然后冲他挥了挥手。阿不思微笑起来,也冲他挥了挥手。
约翰收拾好东西后,朝他走过来。“找我有事?”他来到陡坡下时问。
阿不思转了下眼珠,“也祝你圣诞快乐。”他说着,同时朝正打算自己爬上来的男孩伸出手。
约翰犹豫了一秒,然后接受了他帮助。阿不思决定这是个好兆头。
“谢谢你的《炼金术入门》。”阿不思同约翰并肩走在树林间时说,“我以为那本书已经绝版了,更别提是最珍贵的初版——图书馆里的那本需要到六年级才能借阅。”
“我恰巧有个熟人存了几本初版。”约翰耸了耸肩说。“你说过六年级想修这门课,所以我觉得你会需要。”
“谢谢你记得。”阿不思眨着眼睛说。“真抱歉我的礼物相比之下有点逊。”
约翰扬起了眉毛,“你在开玩笑吧?”他说,“那座树屋盆栽棒透了——你是用了变形咒、固定咒和生长咒吗?那是怎么做到的?唉,无论如何,贝尔爱死它了,这样她就不必总孤零零待在温室里。”
“那就好。”阿不思笑着说。“事实上,有些树屋的小物件是阿布弗思手工制作的,他在这方面总是很细心而且极有天赋。”
“哇喔,那可真令人想不到。”约翰惊讶地说。“我给他订购了一些自动书写羽毛笔,听说他消耗得挺快。”
“确实是,”阿不思皱起眉头说,“那些羽毛笔往往因为弄不清楚他到底想说什么而彻底罢工。”
当他们走出禁林时,话题已经绕到了圣诞大餐上,毕竟这是约翰第一年留校过圣诞节,而阿不思已经是连续第四年,所以他义务勾起好友的胃口。
不远处的场地上安静了不少,只剩下几个贪玩的小家伙还在合力堆砌一座微缩版的霍格沃茨城堡。结冰的湖面上也没有了人影,想必许多人都回到了城堡里弄干衣物暖和自己,等待即将上桌的大餐。
终于,在走进城堡之前,阿不思决定是时候切入主题。
“我之前跟奥格先生聊了聊,”他说。“他看上去有点儿担心你。”
“担心我?”约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他觉得你遇到了点儿难题,而你打算自己解决。”
约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大多数人都这么做,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有些时候不必非要自己独力想办法。”阿不思说。“当我需要帮助时,我也会找人帮忙。”
“但我并不需要帮忙。”约翰说,双眼始终闪避他。“我能自己解决。”
阿不思知道这样下去只会让约翰再次溜走,想到菲尼临走前磨人的唠叨,他只能重整旗鼓。“还记得霍格莫德周归来后的晚上,我遇到的小意外吗?”当他们穿过一条无人的走廊时,他问约翰。
“嗯哼,”约翰点了下头,“你想说什么?”
“我撒谎了。”阿不思告诉他,谨慎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反应。“那不是什么意外,有某个很糟糕的东西跟着我回到了城堡,而它在找寻什么。”
约翰的步调明显乱了,“你在开玩笑。”他假装不在意地说。“这是圣诞节不是万圣节,讲鬼故事似乎不合时宜吧。”
“噢,我也希望我只是在讲故事,约翰,因为它并非冲着我来,”阿不思说,“它在找——某个人。”
“如果这是个玩笑的话,肯定是你最糟糕一个。”约翰眨了眨眼睛说。
“这不是玩笑也不是故事,约翰。”阿不思迈了一大步然后转身拦在了约翰面前,这两年约翰没怎么长个儿,让阿不思在身高上有很大优势。“你很清楚这一点。”
“我全无头绪,阿不思。”约翰扬起眉毛,毫不示弱地仰头用那双一蓝一绿的眼睛看着他。
“告诉我,”阿不思挑起左眉,用力抿了下嘴唇然后问:“那天你在蝙蝠棚屋见到了什么?我知道你跟格鲁泽的死没有关系——但你肯定遇到了什么。”
约翰死死盯着他,半晌没有吭一声。
就在阿不思以为约翰不会再开口时,他突然说了一句:“捕风捉影。”
阿不思皱起了眉头。
“除此之外我没什么别的可说,”约翰告诉他,“我惊慌了,我逃了。就是这样。”
阿不思知道约翰没有撒谎,他很聪明,他玩了某种语言上的小花招。他可以肯定约翰有所隐瞒,但在他能够问出更多问题以前,炸雷般的一声巨响震惊了他。
“什么——”他还没说完,又是另一声巨响,紧接着一声接着一声,在走廊石壁间回荡,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了脚下的地面在晃动,隆隆的巨响之末,是一声真正可怕的地动山摇般的巨大响动——整座城堡都在晃动,阿不思一个不稳跟约翰撞在了一起,一些灰尘从顶上落下来,直到晃动停止之后很久,那巨响的回声依然在走廊间回荡。
阿不思跟约翰互看了一眼,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纯然的震惊,他相信自己也是一样。
“发生了什么?”约翰皱起眉头,抹去脸上沾到的落灰。
“不知道,”阿不思回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感觉像是从楼梯间传来的。”
说完他们再次互看了一眼,然后一同拔腿往楼梯间奔去。而途中阿不思不禁注意到,那些没有窗户的封闭走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有人经过时点亮灯火,它们保持着冷寂的昏暗。
城堡里没有一丝灯火的光亮。
周围的一切变得如此死寂。这令阿不思有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好像一座沙漏被施了冰冻咒,一个巨人停止了呼吸。
当他们来到通往楼梯间的门厅入口时,已经有不少人聚在那里指指点点,而当阿不思和约翰从那一小撮人群中挤过去后,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楼梯间一片昏暗,仅仅借着几处平台透出的微弱光亮才能勉强看见:所有那些移动的楼梯都摞在了一起,从下层地窖一直堆上去,有些扶手被撞断了,有些楼梯尴尬地嵌在另外几座楼梯的缝隙之间,还有些楼梯被撞击得看上去难以复原了——这完全是难以想象的灾难般的景象,挂满楼梯间的那些画像都在震惊地大叫或者呼救,很难分辨有没有人被困在楼梯中间或者在事故中受伤,但是废墟之下的地窖清晰地传出了几声呼救。
阿不思拉住身边一个胖胖的戴着级长徽章的赫奇帕奇学院的女学生,她看上去完全吓呆了。他记得她的脸,好像是叫史密斯。“有人去找杰维斯先生了吗?”他问她。
“什么?呃……我不知道。”她一脸茫然地回答。“我们该通知比瑞教授吗?”
“我想该有人先去通知德温特先生。”约翰眯着眼睛朝上方看了看。“似乎有一个被夹在缝隙里了。”
阿不思正准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听见下方不远处传来一到熟悉的声音:“嘿,约翰?阿不思?是你们吗?”
“多吉?”阿不思吓了一跳,他眯着眼睛朝那边看去,只能看到一座倾倒过来的楼梯下方一团漆黑的阴影。“你还好吗?你受伤了吗?”
“不,我想没有,”多吉大声回答,“但我想我被罩进了笼子里。”他说着似乎做了什么——不论那是什么,结果糟透了,因为只听吱呀一声,楼梯间再次震动起来,上方的那些楼梯又一次晃动着向下挪移,发出一连串可怕的声响。
直到一切再次静止下来之后,令阿不思揪紧的心脏稍稍松了口气的,多吉再一次说话了,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要微小许多:
“呃,抱歉,显然晃动这些扶手不是个好主意。”
“噢,埃菲亚斯。”阿不思叹着气揉了揉额角。
“杰维斯先生和迪佩特教授他们来了。”约翰扯了扯阿不思的胳膊说。
他回过头,正好看见人群分开,将发须皆白的副校长和短发乌黑油亮的管理员让到了最前方,他的院长梅乐思教授紧跟在迪佩特教授身后,两人都穿着看上去舒适并且比平日略微华丽的长袍,显然也刚从节日的愉悦气氛中被强拉出来。
“有人困在里面吗?”迪佩特教授首先问。
在他发问的同时杰维斯先生已经挥动魔杖向昏暗的楼梯间里发出了一道侦测咒,银蓝色的光纹如同水面的涟漪一般在空中扩散开。
片刻之后,杰维斯先生对迪佩特教授说:“有两个被困在上方的缝隙里,其中一个似乎伤得很重,下方的平台那儿有一个,可能还有人被困在地窖以及楼上的走廊里。”
“去把德温特找来,还有哈金斯。”迪佩特教授说。
“哈金斯教授在校长那里。”杰维斯先生回答。
“那就把校长一起请过来!”迪佩特教授大声说。“他们都是魔咒运用方面的专家,首先得想办法把被困的学生救出来。”
“发生了什么,教授?”那个女生级长史密斯声音颤抖地问:“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们会弄清楚的,史密斯小姐。”迪佩特教授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她的脸,然后是她胸前的级长徽章。“而你的任务是振作起来,担起级长应有的责任,组织所有人到大厅里去。”
“但是教授……”
“现在。立刻!”
史密斯立马噤声了,转身跟其他几名在场的级长一起驱散围观的人群,让所有低声议论的学生往门厅移动。
“您认为我们应该通知魔法部吗?”阿不思在跟随人群移动时听到梅乐思教授低声询问迪佩特教授。
“不,暂时别让部里知道。”迪佩特教授回答,“那个哨兵已经离开了吗?”
“是的,就在今天早晨……”
就在他走得太远而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之后,阿不思侧过头,打算跟约翰说话,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他的神经跳动了一下,整个人紧绷起来。
阿不思借着身高优势越过窜动的人头四下张望,昏暗的门厅并不利于他搜寻某个特定目标。但他还是足够敏锐地捕捉到一道从通往变形术教室的走廊入口那儿消失的身影。
他收回目光,扫了一眼不远处几个维持纪律的级长——总共也不过七个人,其中四个还都是赫奇帕奇学院的,尽管没有被困住的留校人员不过百来人,也足够他们忙乱起来。
于是,趁着最敏锐的拉文克劳七年级的级长文·张因为匆匆穿过门厅的布莱克校长、哈金斯教授和其他三位院长而分心的时候,阿不思钻过人群间的缝隙,溜进了那条通往变形术教室的走廊。
他当然不会认为约翰的目的地会是变形术教室。
所以他一转过弯,就透过走廊一侧的第一道拱门往中庭望去,然而他仅仅来得及捕捉到越过中庭在对角处的走廊尽头一闪而过的身影。
阿不思谨慎地确认了一遍附近没有其他人,随后便迅速穿过中庭,跑进了对侧的走廊,朝着约翰消失的方向追去。
没有了石台上燃烧的火焰和壁灯的光亮,刮着穿堂风的走廊变得寒冷刺骨,紧闭的教室门也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咔哒作响。他在走廊尽头左转,经过一条半封闭的走廊时注意到右侧那个少有人出入的狭窄庭院积雪的地面上有一道清晰的脚印。
阿不思有些困惑地弯腰钻过拱门前那棵老栎树茂密但低矮的树冠,走进了那处偏僻荒芜的庭院,在这处庭院另一头坐落着一座高塔——但是没有入口。他听过一些传说,说这座塔原先被用作监狱,塔的基底一直通往地下深处。
但是如果约翰的脚印终止于塔楼前的雪地中,就意味着这里一定有某一处入口。
阿不思仔细地检查着足迹尽头的那一处塔底的石壁,用魔杖尖端轻轻敲打了几块石砖,随后又用了几道用于检测隐藏的魔法机关的咒语。
片刻后,他终于发现了一些残留的魔法痕迹。
仰头往高处张望,他能隐约看到突出塔壁的石像鬼雕塑的轮廓。
阿不思眯起眼睛瞄准之后,掷出了一道魔咒,伴随着一道金色的光束,一条魔法绳索凭空出现在塔楼的石壁上,并在魔法的光芒消失后,轻轻晃动着由高处垂落至他的眼前。
他将绳索的一头紧紧缠在自己的腰上和左臂上,左手紧抓绳索,右手紧握魔杖。做好准备之后,阿不思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用魔杖点了点左手上方的那截绳索,然后他便在凛冽的寒风中贴着粗糙冰冷的石壁缓缓上升,很快,脚下的庭院就变成了手掌大小的一块白色。
当他到达顶端时,他小心翼翼攀住石像鬼,爬到了雕像的背上,然后动作谨慎地挪过去,终于翻过城垛,来到了塔顶。
他喘了好一会儿气,直到心跳略微平缓一些,才沿着积雪里的那行脚印,走到那唯一的入口前。
阿不思吞咽了一下,确定自己在精神上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之后,他推开门走进了黑暗的塔楼中。
塔楼里的环境还有那些冰冷坚硬的铁栏杆令阿不思想起了霍格沃茨历史中较为黑暗的一部分传说。
明明看不到任何窗口或者缝隙,他依然能感到从盘旋的楼道下方吹来的阴冷的风。
阿不思将魔杖尖端的光亮控制得很微弱,仅仅足够他看清两三英尺以内的环境,另一只手扶着墙壁,他小心谨慎地沿台阶慢慢往下走。
他能听见模糊的说话声,但是因为楼道中回音令他无法听清,在他判断自己距离足够近时,他熄灭了杖尖的光亮,扶着墙壁,更加缓慢地向下移动。
“……我从没有同意过,也绝不会赞同这种事情!有人因此受伤了——不,你当然不会在乎,但是我在乎!”
那是约翰的声音,但是阿不思并没有听到他谈话的对象的说话声。这很奇怪,让人感觉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再配合眼下的环境,这令阿不思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这太荒谬了!”约翰大声说。“你会毁了这里——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不要将你的想法强加到我头上!我不管你怎么做到的,立刻停止!”
阿不思终于看到了一些闪烁的光亮,看上去像是火光,他走过另外几节阶梯然后终于看到了下方平地,以及墙壁上被火光映照处的晃动的人影。
他来到最后几节阶梯之上,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约翰的身影,但仍然无法看见他与之交谈的对象。
就在他想靠的更近些的时候,一团火球猛然间向他扑来,
阿不思及时施放了一道铁甲咒,看着火球在他眼前迸发开来,扑向四周的石壁,卷起了一股灼热的气流。
“阿不思!”约翰惊讶地望着他,他身周浮动的火焰令他的脸看上去略有些怪异。
阿不思刚准备开口,却看到了站在约翰对面的那个东西——一团无法被火光照亮的黑影,仿佛吸食掉了所有的光线的纯然的黑暗。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那团黑影突然像捕虫网一样张开,绕开了约翰的同时自四面八方朝他扑来。
“当心!”
不用约翰大声提醒,阿不思早已急速后撤并掷出一道闪光咒,就如他所料的一般,强烈的光亮令那黑影的攻击受阻——但依然不能完全阻止它,那些章鱼脚一样的黑影慢慢收紧,他用魔法制造的光明正被逐渐压制。
就在他的防御溃败之前,一股灼热的风席卷而上,伴随着可怕的野兽般的嘶嚎声,烈焰幻化成的龙、狮与鹰扑袭并撕咬着那黑影,那热浪灼痛了他,就在他下意识闭上眼的一刻,一条胳膊拦腰箍住他,拖着他远离了厉火。
“跑!”
不用约翰再吼第二遍,阿不思转身就跑,甚至来不及在脑袋里组织起更多疑问。
火光紧随他们盘旋而上,照亮了前方的台阶。
阿不思觉得自己还从没跑得这么快过,并且在看到木门的一瞬间就甩出了魔咒,没有片刻耽误,他和约翰一前一后冲出了塔楼。
就在他摇晃着停下来准备喘口气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并非他的错觉——
整座塔楼在晃动。
身后的入口里传出的可怕嘶吼声渐渐变成了刺耳的高频噪音并且越来越响亮,阿不思回头看去,发现那漆黑门洞四周的空气中出现了许多蓝紫色的闪光。
“……约翰?”他后撤了一步,随后意识到身后是冰冷坚实的城垛。“我们是不是得——”
“是的。”约翰果断地说。
阿不思深吸了一口气,举起魔杖,但不等他念出咒语,轰隆一声巨响,身后那木门所连着的楼梯井炸裂开来,许多碎石块击在他身上,还有一块紧贴着他的额角飞过。
还没等他自强烈的冲击中回过神,就被人再一次拦腰向后拖去——当他想起身后是什么的时候,他紧紧抱住了对方的胳膊——
约翰拖着他翻过城垛自塔顶一跃而下。
下坠的窒息感和血液逆流的难受感觉令阿不思再次肯定自己永远不会喜爱任何高空活动,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下意识用力咬紧了牙关,他一定会异常丢脸地大声尖叫。
而当他终于想起来质疑对方是否有办法让他们安全落地的时候,他意识到已经太迟了,不等他动一下魔杖他们就会落地——阿不思闭紧了双眼。
下一刻,他感到了猛然的停顿,但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强烈撞击和随之而来的剧痛,事实上,他感到全身有些轻飘飘的,他觉得在他们停止坠落的同时,裹夹着他们的猛烈风势依然有增无减。
阿不思小心翼翼地扭过头,双眼在狂风中艰难地睁开一道缝,然后他看到青灰色的房顶缓缓自他们脚下向后移动,而空旷的中庭来到了他们下方——
他知道这么说可能并不准确,但是……他们在乘风飞行。或者说滑翔。
无论如何,托着他们的风一直到他们离地面的高度足够安全才骤然减弱,下一秒他们就结实地摔在雪地里。
阿不思感到眼前一阵花白。
“……你没事吧?”约翰先爬了起来,朝他伸出一只手。
阿不思躺在原地眨着眼睛缓了口气,然后才握住他的手把自己从雪地里□□。
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着远处的高空——
他们方才跃下的那座高塔顶端,出现了一团巨大的犹如星云般的黑影,看上去就仿佛那灰白色的天空被钻开了一个洞,然后所有光亮被旋转着吸了进去。
“……在一切变得更糟糕以前,”阿不思舔了舔仍然发麻的嘴唇说,“你可以告诉我这见鬼的是怎么一回事吗?”
回应他的是约翰虚弱的哼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