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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七小姐也很坦率,就像她后来也不否认自己偶尔会为自己点上一支雪茄一样。
三十万两白银对很多人可能是一笔天方夜谭一样、想也没有办法想的巨款,可是,这是盛家的七小姐盛爱颐,而她的父亲是盛宣怀。因此,这笔钱,对于盛七小姐而言,只是一次尝试性质的投资罢了。
盛七人长得漂亮,为人也是家里的几个姐妹中最最高调的一个,可是纵然是再高调,因着她的家庭也是托身于晚清的旧式官宦家庭,父亲还做过晚清的高官的关系,盛爱颐从小还是以传统的大家闺秀的方式培养长大的,莫说是这些年流行的娇小姐们的留洋风,就算是上海那些个出名的贵族女学,她都是没有去过的。盛家讲究的,还是把各种老师大儒请到家里,给女学生们上课。因着如此的渊源,盛七也难得的修习旧时传统大家闺秀要学的东西,她的刺绣也很出名,她从小的培养,就是这样的。也由此,和那些个洋派小姐不同,盛爱颐并不多参加这些个喧闹的舞会。
但是,慈善晚会她还是偶有参加的。她的父亲盛宣怀是真正的慈善家,创立了上海的万象红十字会,甚至遗嘱中都注明了会把一半的家产捐献慈善,那可是上千两的白银啊!
年初的时候,盛七刚经历了一次失恋,她恋慕的男子南下广州去追随孙先生了,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她的母亲庄夫人坚决不同意他们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关系。她想,他们是没有机会的了。听闻了张家小姐的事儿后,也是想出来转转散散心,她就来到了这里。当然,她不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她是随着她的四哥盛恩颐一起来的。只是,进门之前她就刻意的跟四哥分开了,四哥这人行事太过招摇,她并不喜欢。
盛七小姐的名头很盛,但是真亲眼见过她的并不多。所以当宴会的主人张嘉玢跟盛七搭讪后,人们才终于知道这个穿着一身保守的银丝旗袍的漂亮小姐,竟然是上海滩第一豪门盛家的七千金。这位今天居然这么低调的驾临了,实在是叫人太过意外,也太过惊喜了。
“我只是觉得这种新式歌舞厅挺有意思的,虽然在此之前我并没有去过歌舞厅。”说这句话的时候,盛七仿佛有些恍惚,然后又定了定神,说,“其实会有百乐门,也是有张小姐的缘故的,我也是要感念你的。”
张嘉玢疑惑的望向盛七,她可没有这么样的大计划啊,开玩笑啊,那可是白花花的六十万两白银的总价啊!@
盛七轻轻一笑,“家母对张小姐近来的大胆举措很是赏识。你知道,家母对家族的生意一向是说了算的,甚至可以说对此也是颇为自负的。不过,很难得的,她却称赞了张小姐你。家母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直接下了主意,从先父的遗产直接五房十二个子女每人给了五十万两白银,可以提前挥霍,也可以自己做生意。所以,我要谢谢你的。”
张嘉玢啧啧嘴,零花钱都如此的大手笔,不得不赞叹盛家的财富——要知道,正式清算后,保守估计盛七小姐一个人就得到了一百五十万两的白银啊。这可不是大洋,是白银一百五十万两!这绝对是一笔巨资啊,“可是,您的母亲庄夫人可没有光顾过我的生意呢。”张嘉玢故意委屈的说道。
盛七回答道,“家母自己本就喜欢这算盘生意。我也是年初才有了这个想法,却不知道杜先生也有这个想法,于是多方考虑之后,就决定合作了。跟杜先生合作十分的愉快,这样大的工程,竟然只有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就完工了,真是太惊人了。而里面的装饰,杜先生在筹建之初就联系了法国那边给发过来了,一点都没有耽误时间。”
张嘉玢想,杜月笙那个老狐狸这笔买卖真不亏,去的船上运白面,回来的船去运各式豪华装饰家具。不过,盛七小姐的这个决定其实很不错。盛七对于经营并不精通,特别是像这样的娱乐场所,需要的可不只是巨大的资金,还需要搞定“黑白两道”的各种复杂的关系。而杜月笙就是最有能力做好这件事情的人。盛家本身就贵,十几个子女的姻亲也一个赛一个的不凡,都是贵上加贵。杜月笙需要和这样的名流结交,盛七小姐需要借力做好生意,他们两人却是相辅相成的,起码因着盛七的背景,盛七无需担心杜月笙会故意坑她。
这是一笔双赢的买卖。双方都很满意,特别是开业三月有余在上海滩的巨大反响,都叫人觉得很不错。
“盛七小姐,张小姐。”杜月笙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
桑采青已经很了解“盛七”这个名字后面代表的能量了,于是也上前一步,很洋派的伸出了手,这是一个握手礼的请求,脸上的笑容依旧自信张扬,“盛七小姐,你好,我是桑采青。”
前面说了,盛七小姐并不是一个十分洋派的人,她还是喜欢跟懂得进退有度的人交往,并且适当的保持距离,维持优雅。她并不理睬桑采青——她完全具备这样我行我素的资本和资格,只微笑着望向自己的合伙人杜月笙,“杜先生,刚刚看到了你的大手笔,看来青帮在慈善方面还是很愿意出力的啊。”杜月笙希望“美化”青帮的外貌,她自然也很乐意这样随手为他抬抬轿的。
张嘉玢也加入到了谈话中来,“我也要十分的感谢杜先生的大方,替这两所孤儿院的孩子们!”
盛七小姐点头,“张小姐的晚会办的很好,这样的好事要经常做。这次我没有准备,也很遗憾,下次张小姐一定早一些通知,我也愿意提供一些拍品,为慈善做些绵薄之力的。”
盛七的简单几句话,几乎胜过在场很多夫人们一整夜的夸奖了,她确实有这样的能量。张嘉玢自然领情,也感到高兴,“盛七小姐准备的拍品一定不同凡响,估计又要创下拍卖纪录了。年底的时候我想筹备一个慈善之夜,主题是筹款一所公益性质的儿童医院,免费为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做身体检查,至于医药费用这块,我还没有想好一个好的方案。等筹备的差不多了,我会让我的助手早一些发邀请函给你的。”
“我父亲还有一大半的给慈善的遗产还冻结在产业里,我觉得你这个想法不错,父亲一定愿意他的钱可以直接投入到切实可行的慈善事业中去。”盛七的意思很明显,她有兴趣给投钱。
可是,你的哥哥们真的愿意眼看着这样一笔原本是自己家的家产的巨款成为一种“捐献款”,并且落进外人的口袋吗?他们可不懂什么社会公益啊慈善什么的。毕竟,盛家做主的人不会是一个小姐啊。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盛家主事的是庄夫人,盛七是庄夫人嫡亲的小女儿,贴心小棉袄,这么一想,又觉得还是有争取的机会的。
几个人聊得火热,却留下了桑采青一个人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插嘴什么才好,只能直愣愣的看着——盛七小姐不愿意理睬自己,自己也发作不得,还必须得当做没事人一样在这里赔笑!她就知道,这群金玉其外的娇小姐,就没有个好人!
才在心里暗骂的时候,眼前却出现了一个温文尔雅、相貌俊朗的男子,她向自己伸出了手,“漂亮的小姐,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末了又很绅士的自我介绍说,“我是盛恩颐。”必须说,盛家的遗传很不错,起码庄夫人生下的这一对儿女长得确实算是人中龙凤,标致的很。
盛恩颐。在这上海滩上,谁如果不知道盛家四少爷盛恩颐,盛家唯一的嫡系继承人,那还真是太没有见识了。上海第一辆进口奔驰就是他买下的,就这他还嫌弃不够派头,索性直接把车身都换成了银的,车牌号就是“4444”四个四,一看这个车牌号,嘿没错,全身镀着闪亮亮的黄金的盛四少爷就驾到了,听说他的这名字还是当年的慈禧太后赐下的呢。
桑采青哪里还会拿乔推辞,轻轻的拿手放在盛四少爷的掌心上,微微抬起头,带着不驯、骄傲的眼神看向了盛四少爷,然后两人一起进入了舞池。哼,盛四少爷盛恩颐,还不比你盛七小姐强上十倍百倍!
“诶,那个跟盛四少爷跳舞的不是杜先生的女伴么?”卢筱嘉正好过来了,他瞄了瞄舞池,“看来那位桑姑娘也是要真的发达了啊。”话中意犹未尽,不过也不难猜想,盛四少爷一向大方的很,特别是对自己的女人,几个姨太太的标配都是一人一栋租界的花园洋房,进口小轿车,男仆女佣无数。
杜月笙却不以为意,反倒是对着卢筱嘉说,“不过我倒真是要羡慕卢公子的好手气,好运道啊。”这话其实说的也很明白,谁都知道,上个月盛四少爷和卢筱嘉豪赌,就才一个晚上的功夫,盛四少爷就把手上的北京路黄河路一带、有一百多幢房子的弄堂,统统的都输给了一个人,那个“好运道”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卢筱嘉。这桩事情,一时间也被传得纷纷扬扬的,这上海滩上,几乎就没有人不知道的。
卢筱嘉好整以暇的整整袖子,也随意的聊着,“其实这也要谢谢青帮,上回不是卖黄金荣的时候得了一笔钱么,想着拿着也是拿着,就直接拿了去跟盛四少爷赌了,不然我还真赌不起那么大的。我爹那人,平时一些零花钱还能批给我,若是这么大的一笔拿去赌,他非打断我的腿不可。”卢少爷啊,您就别“谦虚”了,您平时花在追小情儿上头的钱可从来就没少过、没寒碜过啊!还特么的好意思说是什么“零花钱”!
盛七小姐听了这话脸上一时间有些僵硬,母亲为了四哥的事情发过火了,可是四哥是母亲的独苗苗,父亲唯一的嫡子,母亲心里头纵然发火,也不会真的怎么责罚四哥的。不过总归,四哥确实是太纨绔了一些,她其实也并不顶喜欢自己这的个嫡亲哥哥。好在,四哥也就是败钱了一点,而盛家恰好也就是最最不差钱的。
“诶,七小姐在这里呢,我这不是讨打吗?”卢筱嘉还是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倍儿贱,“张小姐你可一定要替我跟七小姐说说情哦。”仿佛他跟张嘉玢两人关系很好似的。说起来,这卢筱嘉最大的特点就是,不要脸外加自来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