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不过全佑福天生神力,一身厚皮也不遑多让,虽然结实粗壮的手臂已被扫帚抽出一条红痕,他还是没事人似的,连看都不看一眼。

疑惑地抬头瞪着眼前的清秀小丫头,“姑娘,你是在叫我吗?”

刚才那一幕,阅琴还惊魂未定。那扫帚堪堪就要扫到她身上来,她晓得这粗莽汉子的力气,不由得又在心中怨恨小姐,干嘛要对这粗人那么好?!

因笃嫌怨,她口气态度自然很差。她没头没脑地把一样东西甩到全佑福眼前,也幸亏他手快,就在东西要掉地的时候接了起来,可惜只接住一条白绢帕子,帕子里包着的一只凤凰金簪就这么滚到泥地里脏了。

阅琴眉头一皱,“笨蛋,连个东西都接不好。”

牌子、金簪,稍征聪明点的人,都会先抓那枚金簪吧?!

全佑福看着子簪子,一时摸不着头绪。

懒得和他多扯,阅琴疾速说道:“既然你身子好了,自然可以随时离开这里。这簪子是我家小姐可怜你的,她让我转告你,用这簪子换些钱,好好地经营个小生意,赚些钱,早早回家乡去。”

多好心的小姐啊!全佑福只觉得胸中翻搅圯阵阵复杂情愫,又酸又痛又感激。

他小心翼翼捡起金簪,这金簪掐着珐琅丝儿、缀着一圈小小的红色宝石,似乎仍残有半丝幽香。

他粗糙的拇指摩挲着美丽的花纹,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

“我话已经带到,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还有,我们小姐救了你,你可别到外面乱说话,坏了我们小姐的名声,我第一个不饶你。”

阅琴凶巴巴的念完,气呼呼的走了。

只有全佑福仍抓着那只金簪发呆。

大和尚看到全佑福失魂落魄的样子,摇头叹气。唉,世间痴情小儿女啊,何苦偏要深陷情障呢?

全佑福活到二十岁,识字不太多,从来不晓得什么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偏偏栽在一个贵族小姐手里,那个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攀折到的富贵牡丹花儿,他甚至连远远看着她的资格都没有。

明知如此,他是把她放到了心里。

即使之后有一次,他在后院扫地时,她打他身前走过,望都没望他一眼,他根本不敢走上前去,谢谢她的救命之恩,却又忍不住偷偷跟着她,看见她与一个英俊的男人私会,心窝痛到快裂开,他都不愿忘了她。

不愿忘了啊,即使今生没福气拥有,他也不愿忘了她。

【第二章】

三年后

滚滚沙漠。

午后的裂日,烧烤着脚下的沙粒。一眼望去,四周全是一片黄沙,绵延横亘,像是没有尽头。

强烈的光线炙着沙子,好像浮起一层蒸腾的热气,热得人要昏死过去。

一支长长的驼队在沙丘间艰难行进,这样的烈日,即使热死人,还是要从头包到尾的--除非想被晒成干尸。

突然,驼队前头起了一阵骚动。

“前面有一片绿洲,大家赶快把水囊准备好,把货先卸下来,今晚在这里扎营。”

领队的汉子对后面的人挥挥粗壮的手臂,示意大家按顺序来,别看这些骆驼平时产格温顺,一旦经过长途跋涉,见到新鲜的水源,也是会使脾气,挣脱控制的去抢水喝。

但这驼队的人都受过训练,各自抓牢骆驼缰绳,先拉着骆驼排队喝水,再井然有序地扎营、卸货、补充水源。

“大牛,这还要几日才到啊?”

一个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趋近正蹲在水边泼水洗脸的领队,跟着卷起衣袖,撩水洗去的沙尘和汗水。

被叫做“大牛”的领队,甩了甩湿发,瞥了汉子一眼,笑道:“再十日就能到最后一个驿站,那里离买卖城最多不过两天路程,在买卖城停留一个月左右卖掉货物,回程就快得多,等你回到张家口,一定赶得上嫂子生孩子。”

汉子脸红了红,他一双湿手拍拍领队大牛又宽又厚的肩膀,“我说大牛兄弟,你年岁也不小了,也该娶个老婆给你暖暖被窝了,张家口爱你的大姑娘那么多,怎忕见你动心?”

这领队就是全佑福,三年前他来到张家口后就留下来了。

张家口,俗称“东口”,是汉蒙交界的一个小关卡。一开始,汉人和蒙人只是因为生活需要,才彼此交换些生活用品,时日久了,就形成了固定的市集。

全佑福刚到张家口时,靠卖力气挣了些钱。他做事踏实认真,人又憨厚老实,壮实的身体更是力大无穷,因此大家都叫他“大牛”,他渐渐在张家口闯出了些名声,有钱的掌柜都爱用他,抢着请他去自家做工头。

恰在此时,朝廷与俄国交好,在张家口的千里之外设了一个小城--买卖城,鼓励商人到买卖城设商号,与财大气粗的俄国人做生意。

张家口的商人哪个不蠢蠢欲动?可惜那买卖城远在几千里之外,与张家口还隔着一个浩瀚的戈壁大沙漠,这钱不好赚呐。商人们各个都摩拳擦掌,可是面对现实困境,又都裹足不前。

没想到这平时一脸老实的全佑福却有了主意,他靠着一双腿,跑遍张家口的各大商号,聚集了大量货物,号召了三、四十个穷苦汉子。

他说服了那些财大气粗的老板们,让他们出钱出货,他组织一支驼队,拉着货物先去买卖城探个究竟,如果回来了,老板们自然会奉上大笔银子犒赏他们,如果驼队死在路上,他们就当被狗咬了一口,破财买个教训,也断了这财路的念头。

于是,就有了这一行穿越戈壁沙漠的驼队。

全佑福作为领队,走在危险的最前面,负责驼的货物最多,做的事也最多,遇到有生病或者支持不住的同伴,他甚至还要背着伤员前进。

伙伴们自然都以他马首是瞻。

“就是,大牛,张大哥说的对啊,你也二十好几了,平日只见你埋头苦干,连姑娘都不多瞧一眼,你看人家张大哥,都四十岁的人了,还要生儿子,你不怕你老了,没人孝顺你?”这次说话的是一个跟全佑福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他拿着几只水囊走过来,准备灌满。

“去,你这小子就会酸人,你那婆娘才讨了几天?有什么资格说大牛?”张大哥呛声。

“我没资格?好歹我知道和婆娘睡觉是什么滋味,你问问大牛,不理那些大姑娘就算了,连妓户都没见他去过……”

“去去去,我们大牛好样的汉子,那么多女人投怀送抱,怎么可能染尝过婆娘的滋味……”

“不信你问。”

两个争得脸红脖子粗的男人,齐刷刷看向半晌不说话的全佑福,只见他一张黝黑大脸早已红透,皮肤太黑,根本分不清是黑里透红,还是红里透黑。

全佑福尴尬地抓抓头,决定闪人。

“两位兄弟慢慢聊,我去看看大伙。”

“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吧。”

“不会吧,大牛兄弟那么粗壮的一个大男人,这样憋着,不会出事吧?”

“就是说。”两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同情。

全佑福差点夺路而逃,一张大脸烧得通红,汗珠从额际滚落,还未掉到地上,便“滋”的一声,被热辣辣的烈阳蒸没了。

一路上,都有人和他打招呼,他怕人家看出他脸红,硬生生端着一张脸。他和每个兄弟都简短交谈了一会,仔细查看几十匹骆驼的情况,把货物又重新点了一遍,得忘了时间。

等他忙完注意到时间时,已是银星满天了。

竟然忘记吃饭了,之前他正专心致志忙着的时候,有好几个人过来叫他吃饭,他都推说“等一下、等一下”,这一等,就过了时间。

他返回水边,快速洗了个澡。

等他走回营地的时候,大家早就钻进各自的帐篷里睡觉了,只有篝火在跳跃。

有人帮他扎好了帐篷,帐蓬外放着半只腊猪腿,一大碗水酒和几大块干饼,全佑福笑笑,向着自己的帐篷走去。

他靠着帐蓬坐下,喝着水酒、吃着食物,抬头看着皎洁的月光。

重新翻开心窝里深藏着的美丽姑娘,细细思念。

朝廷为了赚俄国人的钱,把中俄边境上的一个偏僻小村庄,辟为货物交易的中心,即在国界线以南建立一座城市。俄国运队则在国界以北,建起几十座木房商店和客栈,形成各自的市集。

南边的城市被汉人叫做买卖城,北边的被俄国人叫做恰克图,中间隔着一条半里多长、东西向的横街,两国商人可以自由往来购销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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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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