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章 飞来坟
天刚擦黑儿,一个女子急匆匆地走进好老头儿包子铺。
女子十**岁,面容姣美,但却面无表情。一身彩色锦衣,华丽而富贵。只不过是,似乎有些不合时宜。这是一身冬季内衬的衣服,却穿在外面,并且是在这五黄六月的大热天。
女子来到柜台前,掏出两枚铜钱,递给既是店主也是店小二的好老头。老头儿姓郝,心肠好,人缘好,邻里乡亲,干脆叫他好老头。
好老头虽然为人极好,笑口常开,但这会却笑的十分勉强,眼睛里流露出警惕的目光。
好老头没法不警惕。最近这些日子,他的钱筐里总是发现纸灰。
好老头的小店,不像大城镇的店铺一样,收钱都放入钱柜或者钱匣子以及抽屉里。他的收钱用具,是两个柳条小筐,小筐的提梁上拴着一条绳子,绳子穿过房梁,一边一个。收钱之后,丢进一个筐里,拉动另一个筐,将这个收过钱的筐高高吊起,意味着铜钱高涨。下次再收钱,丢进另一个筐里,照常拉起。钱财再高涨一次。
这个动作,好老头不知道重复几千万次了。小镇上年岁最大的人,好象小时候便看见好老头在这么做。小镇上的日月,十年如一日,一日如十年。祥和安静的仿佛时间停止不前。
尽管小镇上的人,每天都能看见好老头儿“银钱高涨”,但好老头却没有发财。不但没有发财,最近每天结算时,总好象要少几个铜钱,多些纸灰。
于是,好老头儿便开始注意起来。很快,好老头儿便发现,那些纸灰,非常像是给死人烧的冥钱的灰。
认定这灰是冥钱的灰后,好老头儿便将注意力放到这个买包子的女子身上。
在好老头儿的记忆里,这个女子并不是小镇上的人。小镇虽然也有三两千人,但做为人老几辈子甚至于几十辈子的乡里乡亲来说,还是认得全的。
女子来买包子快一年了。刚开始来时,好老头以为是谁家的亲戚或者新媳妇,也没有太在意。后来,女子天天来,好老头也就熟视无睹了。
直到有一天,好老头发现了钱筐里的纸灰,到确定是冥钱的灰后,他才开始注意女子。
这时,好老头才想起来,近一年小镇好象没有谁家娶亲,也没听说谁家来了亲戚。
于是,好老头越发开始注意这个天天来买包子的女子。好老头发现,每次都是这个女子走后,钱筐里才发现纸灰。
多少次了,女子来之前,好老头都提醒自己,一定要注意她给的钱。可每次好老头一接过钱,都顺手丢进钱筐里,再来一个钱财高涨。直到女子走后,好老头才后悔莫及。
这也没办法,几十年来,他接到钱都是这种一连串的动作,一时还真改不过来。
没办法,今天,好老头特意将钱筐摘除,等待这位女子。
女子掏出两个脏兮兮的、仿佛乞讨讨来的小钱,一言不发,递给好老头。
这已经成为习惯了,一个小钱两个包子,两个小钱就是四个包子。
刚开始时,好老头在女子来过几次后,便搭讪着拉家常。可女子总是一言不发。好老头便认定,女子是聋哑人。从此以后,也不再拉话。女子掏出多少钱,他就给多少包子。
好老头接过女子递给他的两个小钱,转身又要朝钱筐里丢,却发现筐没了,自己还愣了一下,才将钱放到桌子上,对女子讪笑道:“钱筐的绳子断了,还没顾上接呢。”
好老头说着话,将四个包子用荷叶包好,交给女子,笑道:“好走啊!”
女子一言不发,回身便走。
好老头垂目看那两个铜钱,唰地一下,眼珠子瞪的比铜钱大多了。
桌子上铜钱不见了,赫然剩下两片纸灰。
尽管这是好老头预料多次的结果,可他还是目瞪口呆。
“好伯,是这位女子吗?”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在好老头儿的背后响起。
好老头哆嗦了一下,回过神来,急忙道:“就是。刘亭长,你看这钱,已经变成灰了。”
没等好老头说完,一个壮汉已经俯身在桌案上,观看起来。这壮汉姓刘,是小镇的亭长。白天,好老头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这位主管治安的小官,并约他在里面的屋子里埋伏。
因为天已经黑了,尽管桌上有灯火,但想看清桌面上的小铜钱,不弯腰还真不行。
刘亭长俯身朝桌面上细看了一眼,咝地一声吸了一口凉气,抽出腰刀便追赶出去。
“刘亭长,小心……”好老头低声呼喊着,追赶出去。
小镇背靠一座大山,面临一条小河,依山傍水。好老头的小铺,并没有在镇中心,而是在镇子边上。出了好老头的小铺,就是一个山沟。山沟的边缘,有一个大土包,叫飞来坟。
原来,在这个土包所在之处,是好老头的儿子的住处。好老头是晚年得子。也不知道多少岁了,老伴儿突然给他生了个儿子。镇上人都说八十八还结瓜。
好老头晚年得子,珍爱异常。老伴儿更是宠爱的眼珠子似的。所谓溺子如杀子,便在好老头儿和老伴儿的身上体现了。这个儿子孩童时起,便顽劣异常。摘瓜打枣、偷鸡摸狗,上午把别人的孩子打了,下午让别人给揍了,一天到晚是鸡犬不宁。从少年开始,便吃喝嫖赌、胡作非为。好老头急忙给他说了媳妇,想用媳妇拴住他,管住他。把住宅也给了儿子,积攒了一辈子的钱,也都给了他。可这小子把房子输了,媳妇也输了,连好老头几辈子人挣下的镇中的铺子,也卖了。最后搬到这镇子边。结果,老伴儿也被他给气死了。
后来,就在这山沟里搭了一个小草房,住下。这小子住在小草房里也不安生,天天惦记着卖他爹的小铺子。要不是刘亭长和乡亲们看的紧,好老头的小铺,也被这小子给卖了。
最后,连好老头都咒骂道:“老天爷,你咋不打个响雷,把这个孽障给劈死……”
结果,雷没劈他,却被活埋了。
大前年冬天的一个半夜,一场从来没有过的大风,刮到这里。那风刮的是飞沙走石,铺天盖地,掀房掘树。人一动便刮飞了,人根本出不了门。
第二天早上风停,大家出来一看,许多人家的屋顶都被掀了。许多大树,都被掘出。
好老头虽然恨不能让雷将他儿子劈死,可还是忍不住跑到儿子的草屋察看。
这一看,好老头是欲哭无泪。一个巨大的土包,将山沟覆盖了几十丈。好老头儿子的草屋,正好被埋在下面。埋的足有几十丈深。
乡亲们闻讯赶来,要帮忙挖。还是好老头自己说:“算了。有个飞来坟,这总比将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好。”
于是,这个土包便被称为飞来坟。
几年下来,风吹雨打,飞来坟已经低矮结实多了。去年夏天山洪暴发,将飞来坟从中冲开,好老头去看过。壁如刀切,高如悬崖。觉得露壁距离儿子的房子还远,也没多加理会。
好老头追赶刘亭长,来到飞来坟的露壁下,见刘亭长在瞪着露壁发呆。
“刘亭长,是鬼还是狐仙?跑哪去了?”好老头有些哆嗦地问。
“应该是鬼。”刘亭长瞪着露壁嘟囔:“狐仙不会用冥钱。肯定是鬼!”
“能是那个死鬼作妖吗?”好老头哆嗦着问。
刘亭长知道,老头问的是他儿子。摇头道:“不是。这是个有来头的女鬼。”
“看清了?”好老头问。
“看清了。她好象有意将我引到这来。可到这一闪便不见了。”刘亭长用刀敲打着露壁,怀疑地说:“难道她也埋在这飞来坟里不成?”
“天黑的什么都看不见,还是明天天亮……”
“别说话,有动静!”刘亭长打断好老头的话,将耳朵贴在露壁上听。一边听一边嘟囔:“看来是个饿死鬼,吃的真香……”
“你、你可别吓我!快走吧。真有鬼,咱俩就完了。”好老头抖的快站不住了。
“别怕!我不仅是朝廷的亭长,也是太花山的弟子。我仅仅有武功,还有法术。妖魔鬼怪咱不怕!”刘亭长说着,举起刀,向露壁用力砍下。
哗啦一声响,露壁塌陷一大片,露出一个洞穴。刘亭长向后一跳,退到好老头的身边,运目观看。
“咦,好象不是鬼。好象是妖怪……”刘亭长嘟囔。
好老头闻声,也壮起胆子看去。却吓的哎呀一声,坐地上。
好老头清楚地看到,两道绿萤萤地目光,直射出来。
“什么鬼怪?赶紧出来受缚!要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刘亭长晃着刀,厉声断喝。
刘亭长说是不害怕,嗓子也劈杈了。听着好象割破脖子的公鸡,破了沙声的。
目光不理睬刘亭长的吆喝,摇晃着,大吃大嚼的声音,清楚地传来。
“娘的,我不信你不怕刀,还不怕火。”刘亭长喝骂着,掏出火折子,迎风一晃,着了。
火光一起,那个绿萤萤的眼光,唰地闭上。
“嘿嘿,怕了吧?”刘亭长得意地笑了。
可那个绿光一闪一闪的,慢慢地又睁开。好象是适应了火光,咀嚼之声,再次大作。
“娘的,还真是个饿死鬼!死到临头,还忘不了吃。”刘亭长骂着,弯腰捡起一个松枝,吹着火折子点着,做成一个火把。
刘亭长举着火把进到洞里,惊叫一声。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儿,正在瞪着他大吃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