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章 铁嘴黑牙
龙马镇,因背后的龙马山而得名。
龙马,乃是龙背马身的神兽,生有双翼,高八尺五寸,身披龙鳞,凌波踏水,如履平地。
龙马山,便酷似龙马。
龙马镇前有一条河,名图河。
夏日午后,图河边上,有一个小儿,望着河水发呆。河边浅水处,一群小儿在嬉戏玩水。
“鬼娃,下来洗澡吧。水里可凉快了。”一个小儿欢笑着叫喊。
鬼娃连连摇头。鬼娃不是不想玩水,是不敢玩。去年这时,鬼娃跟随小儿们也下过水。结果,一下水,脸上立时显现出图画一样整齐有序的黑点,将小儿们都吓坏了。其中之一,差点儿淹死。从那之后,鬼娃再也不敢下水。这事儿,健忘的小儿们忘记了,鬼娃可没忘。
“狗蛋,别理那个小哑吧!”另一个小儿嚷嚷。
“二歪,你才是哑吧呢!你不好好看羊,你家的羊都被野狼叼跑了!”鬼娃叫道。
“你才被野狼叼跑了呢……”被叫做二歪的小儿,回击着,继续玩水。
鬼娃又恢复原样,呆呆地望着河水。转眼间,鬼娃被刘亭长同好老头从飞来坟里抱回已经三年了。长的像七八岁的孩子了。一顿吃十几个或者二十个大包子。正如刘亭长所说,能吃就能干。鬼娃去年就能帮好老头干活了,拎一木桶水跟玩儿似的。包子铺里的用水,都由他包了。给好老头帮了大忙。可也将好老头每天的利润,吃个精光。令好老头叫苦不迭。
好老头没法不叫苦。抱回鬼娃的没几天,刘亭长突然接到军令,带二十个壮丁,去西北边关服役两年。军令如山,谁敢违抗?刘亭长连夜上路。养活鬼娃的重担,便全部落在好老头一个人的身上。好老头是又当爷爷又当奶奶,屎一把尿一把、跟头把式地拉扯着鬼娃。
当然了,苦中也有乐。养活鬼娃,比养活个小狗、小猫做伴,乐趣大多了。因此,好老头虽然每每口中叫苦,脸上却是乐呵呵。乡亲们都说,自从养活了鬼娃后,好老头日益年青。
鬼娃除去能吃外,还不合群,不爱说话。因此,镇上的小儿们,又给他送号叫小哑巴。
鬼娃原本也不是不爱讲话。刚刚学会说话时,特别爱说话。一天到晚叽哩呱啦说个没完。可真正学会说话后,鬼娃渐渐不敢讲话了。因为,鬼娃一说话,便常常惹祸。
那天,鬼娃突然对坐在高吊着的钱筐下面歇息的好老头说:“爷爷起开,钱筐掉下来了。”
“鬼话!想骗你爷爷玩是吧?爷爷的钱筐一辈子都没掉下来……”
砰地一声,没等好老头话说完,钱筐掉下来,砸在好老头的头上。将头砸个大包。
过了两天,好老头站在门口同一个熟悉的过路人说话,鬼娃突然冲出门喊叫:“爷爷,快回屋来,那个人没头,好吓人!你跟他说啥话?”
“你才没头哩。我们是老头,都有头,还是老头……”跟好老头说话的是个老头,笑逐颜开地跟鬼娃斗嘴。
“老哥,娃儿的话准哩。听娃儿的。赶紧回家吧。要不进我铺子里来避避。”好老头想起掉钱筐的事,急忙劝那个老者。
“听小娃儿信口雌黄……”老者悻悻地转身便走。
这时,突然跑过来一头疯牛,牛后面拉的是半片铧犁,跑到老者身边,铧犁突然弹起,从老者脖子上飞过,将老者的头犁飞。
此后,类似的事情多有发生。吓的鬼娃慢慢地便不爱说话了。镇上的成年人,对此也多有耳闻。有些人干脆说,鬼娃是阴间的判官转世。铁嘴黑牙,说啥是啥。
“小哑吧,咋不玩水?”两个十来岁的小儿,从鬼娃后面跑过来,其中之一拍鬼娃一下。
“狗剩,你还敢玩水呢。别玩了,一会你家牛就把人家庄稼祸害了。”鬼娃叫嚷。
“瞎说!我家牛在山坡上吃草哩。我把它拴的牢牢的,咋会吃人家庄稼。”狗剩不理会鬼娃的话,跑到河边,脱光衣服跳下水,兴高采烈地玩起来。
“鬼娃,咋不玩水?”镇里又跑出来几个十来岁的小儿,其中之一问鬼娃。
“这野鬼不能玩水,一玩水就现形。”另一个小儿气哼哼地嚷嚷。这个小儿,就是去年受了惊叫,差点儿被水淹死的那个小儿。众多小儿中,大概只有他刻骨铭心,还记得这事。
“二娃子,快别玩水了。赶紧回去看烧锅去,要不然一会要着火了。”鬼娃道。
“少放臭屁!烧锅的火我早熄了,除非你去点火……”二娃子眼珠子喷火似地瞪着鬼娃嚷嚷:“去年差点儿被你害死的帐还没算哩。你又咒烧锅走火,是不是想死哩?”
“我是好心……反正等一会着了火,你就知道是谁放屁了……”鬼娃委屈地嘟囔。
“还说,我先打死你个野鬼……”二娃子攥紧拳头向鬼娃冲去。
“算了,算了,鬼娃也是好意……”同来的小伙伴拉住二娃子劝解。
“二娃子,鬼娃力气大的像牛,一只手就能把你举起来。你就别逞能了……”
“我会龙马仙门的武功,还打不了他?!”二娃子挣扎着叫嚷。
去年二娃子差点儿被淹死,被小伙伴当成笑料,便拜一个龙马门的外围弟子为师,开始发愤练武。一年下来,略有小成,便想拿鬼娃试试身手。
“鬼娃,跟二娃子打一架,杀杀他的威风……”有些看不惯二娃子的小儿,煽风点火。
“不打,不打……打架爷爷会生气……我回家了。”鬼娃转身跑了。
“孬种……”
“胆小鬼……”
在小儿们的叫骂声中,鬼娃一溜烟似地消失,跑回数十丈外的包子铺里。
半个时辰后,二歪的老爹,拎着放羊铲,气急败坏地跑到河边,跳脚叫骂:“二歪,你个懒逼养哩,不好好放羊,跑来玩水。羊哪去了……”
二孬爬上岸,哆哆嗦嗦地嘟囔:“羊在坡上拴着哩。”
“在哪个坡上拴着呢?这不是你的放羊铲嘛,咋没见羊?给我找羊去!找不到羊,我打死你个懒逼养哩……”二歪爹揪住二歪的耳朵,骂骂咧咧地将二歪捉走,找羊去了。
“哈哈……”小儿们一阵开心大笑,继续玩水。
“狗剩、狗剩,你家的牛祸害了龙老爷家的庄稼,被龙老爷的家丁捉走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儿,跑过来喊叫:“快去求龙老爷去,要不然,牛就被送汤锅去了!”
“娘哎……”狗剩大吃一惊,爬上岸,光着腚跑了。
龙马镇有两大姓,龙和马。龙马镇虽然是镇,但还是以种庄稼为主业。龙家和马家又是龙马镇最大的地主。龙马两家是对头,一直在明争暗斗。相互间暗下黑手的事常有。早年间,时常发生放纵牲畜,祸害对方庄稼的事。并由此大打出手,发生多次大规模的流血事件。
后来,龙马镇出现一条镇规,捉住祸害庄稼的牲畜,直接送汤锅,卖钱弥补损失。
汤锅是屠宰牲畜的地方。牲畜被送进汤锅,那还有好?狗剩家的牛,是一家人的命,要是被屠宰喽,那等于是要了他一家人的半条命。狗剩飞奔回家,找父母想法救牛去了。
河里的小儿们,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回没笑,沉静了许多。只有心胸狭窄、同狗剩有过节的二娃子,有些幸灾乐祸地嚷嚷:“活该!谁让他不好好放牛,跑来玩水……”
当当当一阵惊心动魄的锣声,打断二娃子的话。
“不好了,镇里着火了……”狗蛋惊叫。
小儿们也都知道,这种锣声,是着火的警报,只不过是狗蛋反应的最快。小儿们纷纷跳上岸,朝镇里望去,只见镇中的一处,大火冲天而起。二娃子的脸,唰地白了,着火的地方,正是镇中唯一的烧锅酒坊。而二娃子是酒坊里的学徒,专管烧火。
傍晚,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走进好老头包子铺。
带头的是代理亭长马三,后面是龙马镇的两位老爷,龙老爷和马老爷。再后面,是二歪爹和二歪、狗剩和狗剩爹、二娃子和酒坊的掌柜以及大烧锅等一大群人。都面色阴沉沉的。
好老头一见这么大一群人,再看看面色阴沉的龙老爷和马老爷,立时愣住。龙老爷和马老爷虽然也挺欣赏好老头的包子,但从来没有进过他的包子铺。
龙老爷和马老爷虽然不是官,但县官见他们都得点头哈腰。他们不仅仅是有钱,还有势!他们都出身龙马派,都有一身好功夫。细论起来,还算是同辈的师兄弟。
“马亭长,你们这是……”好老头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不够资格跟龙老爷马老爷说话,便恭敬地问马三。
“鬼娃呢?”马三问。
“在里面烧火哩。”好老头答。
“叫他出来!”马三说。
好老头将鬼娃叫出来。马三问鬼娃:“鬼娃,晌午后,在河边,你对二歪说过,他家的羊被野狼叼跑了?”
“嗯。”鬼娃点头。
“后来,你又对狗剩说过,他家的牛要祸害人家的庄稼了?”马三又问。
“嗯。”鬼娃继续点。
“再后来,你又对二娃子说,烧酒坊要着火?”马三再问。
“嗯。”鬼娃再点。
随着马三同鬼娃的问答,人们的脸色越发阴沉,热腾腾屋里,开始变得让人起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