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当了一辈子正人君子,品德高尚的白皓匀丝毫不以为杵,但同样是浪子半途转性的应常瑞却看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这女子到聚阳传播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怎地到今儿才发现她如此这般的教养欠佳?
「坐好。」他忍不住纠正她的坐姿。「腰背挺直,两腿并拢,双手自然垂放在两膝之上。」
「这样坐很累耶。」她从来只有在做坏事被教官逮到时,才会恶心兮兮的坐成那副鸟样。
「哪里累?」应常瑞有些光火了。
「背啊、腰啊,到处都嘛很累。」不到三分钟,她骨头就快散了。
「胡扯,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要这样坐,我会帮你找个美姿老师。」
「做什么?」她愤愤的目光斜瞟向袖手旁观的白皓匀。亏他还笑得出来!
「教你怎么坐、怎么站,怎么走路、吃饭和说话。」应常瑞摸着额头,觉得自己肯定是发烧过度,才会妄想把这个麻雀古惑女变成气质优雅的黑天鹅。
「有没有搞错。」怎么讲的话跟她小阿姨一模一样?全当她是三岁小孩?她走了二十几年的路,吃了四分之一辈子的饭,还会不知该怎么做?简直是污辱。
「除非你不想当歌星,否则就乖乖照做。下个星期二有个记者会,你陪刘正杰一道出席。」
应常瑞回头询问白皓匀的意见,沈婕汝原指望他能为她说两句话,没想到,他竟然见死不救。
「一切就由你来拿主意,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有白皓匀这句话,应常瑞就像吃了定心丸,高高兴兴吹着口哨走了,留下沈婕汝像个小呆子一样的站在那儿。
「连你也认为我需要脱胎换骨,彻底改造一番?」没等白皓匀表示意见,她又立即把话抢回来,「说,你到底是喜欢我的直率无邪,还是希望我跟那些矫柔造作的女星一样假仙?」
「我怀里的你不必是镁光灯下的你,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另一种无奈。」白皓匀用食指和中指撩起她一绺长发,爱怜地轻抚着。
「虚伪。」沈婕汝气呼呼的打掉他的手,「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小改变可以,大改变免谈。还有我是不穿高跟鞋和低胸礼服的,违反我的禁忌,休怪我当场走人。」
话声再落,一转身应常瑞已领着一名穿着十分摩登的中年女子进来。
「来来来,我来为你们介绍,她就是演艺圈中相当有名的美姿专家谢老师。」
「白先生,我们以前见过。」年纪那么大了,望着白皓匀的眼神居然还猛放电。
「你就是沈小姐吧。幸会,幸会!」口气非常热络,眉头却飞快的皱了一下,伸出的手似有若无的在沈婕汝手上碰了一下立即缩回去。「我的美姿美仪教室就在贵公司楼下,应大制作人一通电话,我马上就上来了,呵呵呵!」笑得好假。
难怪那么快。
沈婕汝皮笑肉不笑的想虚应了事,不料这位谢老师花枝乱颤的笑完,接着就从手提大包包里拿出一件亮晶晶的晚礼服,和一双银色的高跟鞋。
天哪!杀了我吧。她二话不说立即拔腿夺门而出,直接奔回她的办公桌,准备提着包包走人。
「婕汝,你二哥电话。」陈慧华及时叫住她。
「告诉他我没空听。」
「他说很急。」陈慧华已经把话筒送到她面前了。
唉,早不打晚不打,偏选这时候来凑热闹。「喂!」
「阿汝,」是她老爸!该死的沈捷华,看她回去不拆掉他的骨头。「今天请一天假,陪爸爸到处走走。」
「有二妈和哥哥们陪你还不够?」惨了,应常瑞和那个谢老师追出来了。
白皓匀呢?奸诈的家伙,以为躲起来就能把一切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阿汝,我在跟你讲话听到没?」
「啊?」一下闪神去了,「哦,听到了,我现在很忙没空陪你去玩。」
「不是去玩,是去见一个人。」
「我不要见人!」她现在眼全世界的人都有仇。
「你想当歌星就得来见见这位阿叔。」沈从声口气越来越不耐烦了。
「我说了,我的事不劳你费心。」完了,应常瑞吹胡子瞪眼睛的站在她面前,大有不惜动用武力,将她押回去痛打一顿的架式。
「没有我,你什么也搞不成,白皓匀只是想跟你玩玩,你以为他真的会帮你出片?」沈从声以小人之心合理揣度,凭他得罪过无数同行认识与不认识的人,就猜想他女儿留在台湾,前途绝对是一片灰暗。
「你就这么瞧我不起?」气死人,被外人欺负已经够惨了,连自己的老爸都要来轧一脚。
「汝,你有几两重,做爸爸的我还会不清楚?你大哥已经去打听过了,这几个月,你在聚阳跟个小妹差不多。」
「爸!」沈捷安一定没打听出她在刘正杰的新专辑中已经录了两首情歌,才会以为她白熬了几个月,还一事无成。
「回来吧,这辈子除了靠我,你不可能星梦成真的。」
「你……」沈婕汝相信她的头顶不只冒烟,而且笃定已开始喷火了。「我就偏不回去,我就要让你瞧瞧即使不靠你我也一样可以扬名立万。」
挂掉电话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咽下一口气,她暗暗告诉自己,小不忍则永远教人看扁。
「很抱歉,我不该闹小孩脾气。」冲着她老爸那句话,再大的委屈她也得忍。
「这才像话,」应常瑞开心的说:「走,到楼下去,我们好好琢磨琢磨。」
「头摆正,两眼平视前方,肩膀放轻松,腰杆打直,双脚成一直线……」沈婕汝默念着谢老师教她的口诀,一遍又一遍的在四面都是镜子的教室里,反复练习,直到两条腿走得快僵硬抽筋了。
真怀疑她究竟是要登台唱歌呢?还是去走秀?
香港那票朋友要是知道她到台湾来,非但没有把吃喝玩乐那套本事发扬光大,还超没出息的任人摆,不知要怎样嘲笑她哩。
看看镜中的自己,真是有够不伦不类的,浓妆艳抹,长裙曳地,踩着颤巍巍的步伐,还要卖弄风情,顾盼生姿。唉!
她到底是麻雀变凤凰,还是虎落平阳?突然之间,她迷失了,找不到原来的自己。
连和刘正杰合拍的那支MTV里的她,都那么的陌生。陈导演说原先的脚本里,有一场他两人的激情戏,但被白皓匀坚持给删掉了。假使没有他,她会被糟蹋到什么程度?可,她就是为他才答应拍那支MTV的呀,不,是因为有白皓匀她才有机会拍那支MTV的,可……
老天!她的思绪呈现空前混乱,从来不曾这样不了解自己过。
静一静,她得坐下来好好想想,这条路是否真的是她想走的。
伸手关掉教室里的电灯,在黑暗中那个心无杂质、特立独行的沈婕汝才慢慢的现出原形。两行泪水不争气地悄悄自眼角流出。
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动不动就淌泪?以前她可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勇妹,一来到台湾就全走样了,真令人泄气。
她的牺牲能感动白皓匀吗?答案显然是不确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