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蓝田保卫战(八)
4月23日,蓝田保卫战的第七天,也是雪峰山会战打响的第一天,山本深知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这里的战斗,他在此投入的兵力和时间将变得毫无意义,于是,新一轮的攻势再度拉开,这一次,日军在短短一天内对35旅阵地发起了七次冲锋,进一步消耗着双方的兵力,
“哒哒哒....”
"啪啪啪啪......"
重机枪连续性不间断的射击生已经成为一种催眠曲,就连扣动扳机也是一种本能的习惯性动作,残破的工事内,大量伤员被抬进抬出,抬进來的不一定能活,抬出去的一定是死人,沒有人还会奢望援军的到來,如果死是每个人必然的宿命,就多杀几个敌人吧,
“轰隆~”
龙媛疲惫地向外面看了一眼,连日來的救护让她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到底是炮声还是雷声,沒有人可以分得清楚,直到潮湿空气稀释了火药的味道,一场大雨顷刻间喷洒下來,冲洗着这片大地凝固的血渍,
“刺啦~”
烧红的机枪管得意重新冷却,守军将士们得以片刻的喘息,大家争先恐后地爬出战壕,用钢盔接盛着雨水,混合着脸上的血一同饮下,
龙媛踉跄地走出战壕,伸出一只沾满血的手,感受着冰冷的丝丝凉意,很快地,她的左手又变得洁白无瑕,手心中接满了一口清水,如弯月一般眼睛荡漾着笑意,轻轻蹲下身,将那一捧清水递到了它的嘴边,
它凝望着她亲切的笑容,伸出舌头在她手心处抵舔,又是一声闷雷,这次却夹杂着细碎且连成一片的枪声,她手心的雨水泛出血腥气息,它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胸前暴起一簇血雾,看着她的笑容深深凝固在脸上,看着她如那断了线的雨一般,缓缓倒地一如它重若泰山的信念,在顷刻间崩塌,
子弹击穿了雨点,噗噗地打在人的身上,最外围的士兵成片地倒地,日军几乎转眼就冲到了近前,一团长当先带着部下奔出战壕,手雷在近距离爆响,弹片连同被炸碎的尸体在泥浆里翻滚,
它不停地围绕着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咬着心爱人的袖口,想要把她拖回战壕,但她终究是再沒有睁开过眼睛,沒有再看一眼这个失去了羁绊的世界,
它心,在那一刻,彻底沉沦,它仰天长啸,犹如孤狼对月凄伤,天地间,彷佛只剩下它一个,乘坐一叶小小的悲伤,在这绝望的洪水中,在这绝望的战场上,盲目地漂荡,无边的摇曳,
35旅东线阵地,这里的战斗也刚刚结束,他们最后一次打退了日军的进攻,包括王潇鹤在内全营也只剩下三十几人,此刻他正被两名伤病搀扶着走出战壕,
“报告,35旅主阵地失手,一团长及全旅官兵全部战死,”
王潇鹤推开了部下,蹒跚着走到一处制高点,用望远镜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河对岸已经插上了膏药旗,同时,河对岸响起了日军翻译官的招降声:“对面的guo军听着,你们还有15分钟的时间出來投降,只要你们勇敢的走出阵地,皇军一定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他蓦然回头,数千名百姓陆续从战壕内走出,他们饱尝着连日來的担惊受怕,现在,他们知道已经沒有人可以保护他们了,毕竟他们不是军人,他们不应这样死去,
当王潇鹤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时,一时间所有人都垂下了头,他们不敢去面对他的目光,亦或是他们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份愧疚,良久,他开口道:“乡亲们,是我们沒能保护好大家,是我们丢了阵地,我们对不起大家,”
百姓们把头垂得更低了,有些人开始无声地哭了起來,王潇鹤一瘸一拐地走來,径直走到一个姑娘面前,疲倦中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我老王沒这个福分娶你过门了,你跟乡亲们说,让他们活下去,”
仿佛大家心中早已达成了默契,王潇鹤低着头,人们陆续从他身边走过,投降是为了活下去,活下去是为了见证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任何來犯之敌必然在此消亡,
最后,空旷的战场上只剩下了那个姑娘和几名伤兵,王潇鹤缓缓拾起脚下残破的旗帜,小心翼翼地抖去上面的泥污,郑重地交到了姑娘手中,用托付的语气,道:“把它交给我们的人,告诉他们这里发生的一切,”
姑娘珍重地把旗帜收在了自己的胸口,擦了擦眼角的泪,疾跑几步后和人群一同消失在了密林深处,伤兵们重新站了起來,齐齐凝望着这位伤重的长官,在他们身后还有最后一挺重机枪,誓死不投降的誓言响彻天际,
“哒哒哒哒哒哒.....”
午后,雨势渐渐停歇,山本身披军大衣在部下的陪同下巡视着战场,35旅主阵地已经被攻破,剩下的只是打扫战场和清除残余抵抗,忽然传來的机枪声让他忍不住侧目,略带询问地看了眼部下,一名中佐赶忙上前汇报道:“东线阵地仍有抵抗的中国军人,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山本微微点头,心中有些感慨:“中国人,真的是不可征服的吗,”
装甲车残暴地碾压着尸体,日军依托着车体为掩护小心地逼近工事,中佐军官一扬手,立刻有一个小队的鬼子牵着军犬对工事进行搜索,几声犬吠过后,数十名伤兵被推搡着从工事内押了出來,腿脚不利索的或是走得慢的,则会被日军的军犬狠狠撕咬,有看不下去的伤兵上前阻止,也会遭到日军暴打,
山本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对他而言这些军人抵抗到这种地步,不杀不足以泄恨,不足以告慰此次阵亡的天皇将士,所以他非但沒有阻止部下的暴行,更把这些当成了一种娱乐,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走出來一只黑背军犬,它每一步都走得很沉稳,从容地走在日军明晃晃的刺刀前,所经之处日军纷纷退避,就连那几只凶面獠牙的日军军犬都缩紧了尾巴,不住地向后退怯,
这一幕引起了山本的兴趣,他本是极爱狗之人,不禁被这只军犬所散发出的原始兽性感到诧异,抬手阻止了部下将其击毙的动作,只见他解开了军大衣,从部下手中接过一罐牛肉罐头,拔出指挥刀剜出一块,目光柔和带着笑意递了过去,
它试验性地嗅了嗅那块牛肉,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像是祈求第二块糖果的孩子一般,一直托在地上的尾巴也摇了起來,山本露出了些许得意的表情,又从罐头盒内剜出了一块牛肉,
这次,它却沒有去理会散发着香气的食物,而是直接咬住了山本的袖口,轻轻向后拉扯,山本立时來了兴致,缓缓从地上站起身,自语道:“哦,你要带我看什么,”
它头也不回地走着,山本极其部下则紧紧跟在后面,这一路走來,山本看到了许多中国军人的尸体,他们大多是医治无效和忍受不了痛苦而自杀的,整齐地排列在工事最深处,
随行的几名军官不由提起了枪,小心地警戒着四周,他们倒不担心一只军犬会耍什么花招,只怕有藏身暗中的中国军人会突然打出一发黑枪,可是四周出了寂静就再沒别的什么了,
“让我看看,这是什么,”
山本在军犬停下的地方发现一个木盒子,打开來一看竟是成箱的军牌,他不解地望向它,困惑道:“这是你要带我看的东西吗,”
忽然,山本心中蓦地一紧,借着强光手电筒的光线,他分明看到它在笑,阵阵低吼从它口中发出,狰狞的獠牙隐露着寒光,凶狠残暴的瞳光,像狼一样的嚎叫,山本本能地退了两步,同时握紧手中的军刀,他此刻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但更让他害怕的,却是在那一箱军牌的旁边,还有一个装满手雷的箱子,而那只军犬就在他们众目睽睽之下,一口咬开了其中一枚手雷的引信......
两天后,guo军地七十八师的增援部队赶到了蓝田县,不知什么原因日军已经撤离了这里,他们也沒有发现任何幸存下來的35旅官兵,只有这满地的尸体还在诉说当时的战斗有多惨烈,
“35旅的兄弟们,还有活着的吗,”
对面着这只装备精良的整编步兵师,百姓们大多一言不发,任凭年轻的师长长带着部下四处搜寻,然而却沒有一个人能回答他的问话,最后只有一个姑娘从人群中走了出來,沾满泥污的双手捧着一面旗帜,这面旗帜虽已残破不堪,却承载了35旅的番号,及其誓与阵地共存亡的钢铁意念,
很多年后,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战斗已经成为历史,大家渐渐淡忘了35旅和日军血战的事迹,但城外后山的密林里却时常可以听到狼的嚎叫声,在**初期的时候,民兵组织过很多次捕狼行动,结果都是不了了之,只有一些年长的老人时常唠叨,蓝田县有一只神兽,它世代守护着这座小镇,守护着他的35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