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兵返江东 第一章 庄周梦蝶
兴平二年(公元195年)十一月扬州丹阳郡故鄣朱家
初冬的朝阳透过窗户照入屋内,温暖中带着丝丝的寒意。床前一个十三四的侍女垂首而立,不时的抬起头快速的瞄一眼床上。孙权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盯着挂起的幔帐出神,细密的汗珠布满了他年青的脸庞,有几滴悄然滑下。他醒了好一会了,只是现在的他非常想能弄清楚一些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昨夜的梦会做的如此清晰而又漫长,他甚至可以回想起非常多的细节。梦是关于一个近两千年后的不是很长的生命。在那个生命的世界和现在有着太多太多的差别,最让孙权无法理解的就是那个世界里的各种各样的制度关系物品。孙权用力的摇了摇头,极力的想忘却这些,可以梦是如此真实,就如同他在那个世界里生活了近三十年一样。
侍立在一旁的翠儿听见了床头的响动,轻声的问道:“二公子可是醒了?女婢伺候您更衣洗漱。”半晌才看见二公子无力的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了。不由的心里纳闷:二公子今天是怎么了,往常的日子里早就起来练习射箭了。今天不是病了吧?
孙权无心关注小丫头的想法,他现在只是努力的想理解这个梦。之前,张先生曾经教过她庄周梦蝶的典故,此时的他真的有些分辨不出来到底自己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诡异之事?又为什么如此诡异之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为什么?为什么!难道说是上天怜我孙氏一族,才让我多了一个后世的记忆?这几年孙氏一族也算的上时多事之秋了。父亲的故去,十七岁的兄长不得不肩负起重则,领兵征伐。
父亲一世英雄,一心除暴安国,早年间跟随大司农朱儁扫平黄巾,又跟随左将军皇甫嵩平定西北,战功赫赫。却只是因为并非是豪门望族就无法得志。攻入洛阳却无力救助小天子,只能望西而叹;无法获得钱粮不得不与后将军袁公路(袁术)联合,以求钱粮。转战豫州,苦战一场接一场胜利一个接一个,然而世人皆把功劳记到了袁公路身上,打下的城池也是被后将军随便表荐一个故旧就拿到了手。他袁公路凭什么?不就是一个四世三公之后的纨绔么?最后更是命丧疆场。哼,黄祖小儿,早晚将你挫骨扬灰以报此仇!关于父亲,除了高大,孙权基本上什么都记不住了,所有关于父亲的记忆都是听兄长、张先生和其他人所说的。而孙权依旧仰慕父亲,希望能成为和他一样的英雄。
兄长自父亲故去以后率领父亲的部属征战了五六年了,可是连太守都没有做到,世人甚至以为他成了袁公路手中的尖刀,更不用提成为一方枭雄了。可大汉依旧是一个战乱的大汉,家族更是颠沛流离丝毫不见发展的希望。更有甚者,前一段时间,要不是父亲的老部下朱君理(朱治)叔叔派人将一家人接到他的家乡多加维护,还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扬州牧刘繇会将这一家的老弱如何了呢!
想到此,孙权感觉到了肩头重重的责任,我马上就要十四岁了,可以算是一个男人而非孩子了。我应该为养育我的家族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我要成为一个和父兄一样的英雄,建功立业。让家族成为江东世族!对,现在开始,我就要去寿春,去兄长军前,帮助他取得成就、繁盛家族!
孙权一跃而起,旁边侍立的翠儿吓了一跳,连忙快步上前,为二公子洗漱更衣。
洗漱已毕,孙权并未像往常一样练习射箭,吩咐翠儿一句:“我出去了,你给我收拾一些东西,我过两日要出门。”后径直走出院门,没有去给母亲吴夫人行礼,而是朝着朱然所在的西院的一个小跨院而去。
朱然,字义封,正是孙家目前居住的朱宅的大公子,孙权的同窗好友,两人同岁,当年在丹阳两人跟着居丧在家的张纮读书,两个人一起读书习武,一同嬉戏玩耍,感情好比亲兄弟。
朱然本来叫施然,是朱治姐姐的儿子,自幼聪明伶俐,朱治对他喜爱之极,一直将其养在朱家。朱治娶妻多年,但由于常年在跟随孙坚孙策征伐在外,一直没有儿子,而朱治已经快要四十了,照理要从朱家子弟中找一个做子嗣,朱治太朱然就与姐夫姐姐商量将他要来作为子嗣。为此年初朱家还特意举办宴会庆贺,而兄长孙策更是亲自赶来为其父子祝贺。也许真的是朱然带来的好运,前些日子朱治竟然就有了个亲生儿子,还没取名,等着朱治回来取名呢。
进了小跨院,看见朱然正捧着一本《左转》面无表情,估计这家伙又在神游天外。见到孙权进来,朱然有点意外,站起来拱手说道:“仲谋?一会不是到前院读书么,这会儿怎么跑到我这来了,莫不是要和我比试比试骑射?”孙权笑了笑,来到案前拿起茶饮了一口放下,两个人十分熟悉他也就直奔主题:“义封,今日我来可不是要比射猎的,而是有要事与你商量,你我家中父兄皆在外,有事只能你我兄弟一起商议了。”
朱然看孙权说的正式,不由的一脸肃然,“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你我一起商议商议。”
“义封,我打算去寿春找兄长,助他一臂之力。”孙权满眼坚定的望着朱然。
只见朱然一脸肃然变成了错愕:“仲谋,你,你怎么会有如此想法的?什么时候突然冒出了这么奇怪的想法的?”
孙权叹了口气:“有投军这个想法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只是一直都在考虑去了后能帮兄长点什么。你说,兄长他目前受制于袁公路,攻下九江被其故旧陈纪占据,打下了庐江又任命刘勋为太守,我江东子弟流血厮杀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人,如此下去合适我们江东军才能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啊!我想帮兄长谋划一个安身之所,但一直不知道那里更合适,知道今天早上想起了张子布(张紘)先生早先谈论过的,才决定下来,这不就马上来找你商议了么!
你知道自黄巾贼作乱以来到现在已经十二年了,天下刀兵四起,中原大乱就不用说了,就连我们扬州这吴郡丹阳也是豪贼四起,没有一个太平的地方。刘繇、许贡、王朗之流乱世中安身立命尚显不足,更不用说保境安民了。而我父英年早逝,兄长以弱冠之姿领兵在外,而我马上就十四岁了,理应为兄长分忧,为安定江东出力,不该再在家中接受家族的庇护了。”
顿了顿,整理整理的思绪:“如今天下大乱,天子蒙难于关中,宗室刘表刘焉坐拥荆州巴蜀而不图大义,群雄更是鏖战关东无暇他顾。我到军前则力谏兄长带兵返回江东,取刘繇、许贡、王朗无能之辈而代之,扫平三郡之贼,力克山越凶顽,还江东父老一个太平世界。更何况由此基业全取扬州,则退可保扬州无忧,进则可西图荆州,北吞淮泗,遣一偏将向南可全据交州。若中土乱象依旧,两路北伐,如此大有可为。你我江东子弟建功立业也未未可知。你觉得如何?”
朱然听了孙权的豪言壮语并未立刻出声,只是直直的盯着孙权,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怎么这小子今天突然会冒出这么怪的想法,今年我们才十三岁,才读完《诗》《书》《礼记》,正在按照张先生的计划读《左传》和《国语》,他怎么就想到了时事?
孙权并未打扰他的思考,而是以坚定的目光回望着朱然。就这样,院子里的两个人隔着书案大眼瞪小眼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良久,就听朱然长叹了一声:“也罢,也罢。你我二人既是世交又是好友,就算刀山火海我也要陪你走一遍。这样,我和你一起去寿春,你就不要推辞。此去寿春山高路远,你一人前去多有不便,你我同行有事也有个照应。若事济,也让世人看看我们江东子弟的风采。”
“也好,义封,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别的先不说了,我们先安排下家里的事情,辞别亲长后就奔赴寿春!”孙权听朱然并没有反对而是坚持与自己同行放心了很多,毕竟朱然与自己交好而且又有见地,如果连他都不赞同,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说服母亲。再者如今世道不太平,一路上多些人同行遇事也有商量,总比一人前行要安全很多。
“家里如今长辈都在军前,就你我二人算是男丁,我们再一走家里的事情只能交付给亲戚和下人了,你我少带些人走,多留些强壮的也好守好门户,好在孙家和朱家还都算江东大族,亲朋故旧比较多,一般不会有不开眼的上门来来寻晦气。”
与朱然商议好了家里的安排后,孙权一路考虑着如何禀报母亲吴夫人回到了上房。
就这样,两个十三岁的少年就定下了行程,而孙权也开始了他迈向东汉末年乱世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