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逢君
第23章
皇甫熙跟燕王世子一般年纪,同在章左家中读书,对比嬴驽那肥壮的身材,觉得自己虽然称不上高挑,可是手脚修长,脸上有着孩子的稚嫩圆润,认为自己身材在同龄人中很不错了,没想到此时一见嬴社,那点微妙的攀比心都被打压得熄灭了。
_(:з」∠)_有什么可比的呢?
自己仍旧一团孩子气,在被人夸奖可爱灵秀的时候,嬴社的身材修长,笑容爽朗,有了大人样,若非声音依旧带着没经过变声期的清爽,谁都要多猜四岁。
——嬴社已然是个能支撑家门的半大小子了。
无论皇甫熙扬起毫无瑕疵的精致面庞看向哪个人,那人都会觉得心情愉快。
嬴社细细看着皇甫熙黑白分明的眼睛和他写满了心思的脸蛋,只觉得年幼时的一面之缘瞬间跃出泛黄的记忆,清晰的在他眼前跳动,这几年在宫中打磨出的深沉心思褪去,嬴社忽然有了逗弄皇甫熙的心思。
嬴社剑眉一挑,故意抬手比量了一下皇甫熙的身高,然后一脸“果真如此”的模样说:“父皇说燕地苦寒,生活艰辛。孤没想到竟然疾苦成这般模样。”
(#`O′)喂,你什么意思!是说燕地太穷了,以至于我营养没跟上,所以长得矮嘛!
我这才是正常十岁孩子的身高,谁跟你一样像是吃了金坷垃!
燕王世子对皇甫熙试图激发了几年都没出现的童心,顿时被如意公子爆出——闻言,他不由得撅起嘴唇,让人想掐掐他鼓起的脸颊。
嬴社手指一抽,克制的将双手拢在衣袖中交握,提醒自己不能太没有分寸。
=w=不过,真的很想摸摸他的脸蛋,感受一下透粉的颊肉是不是被羞恼烧热了。
皇甫熙咬紧嘴唇告诉自己要冷静,此番进宫不是找幼时玩伴笑闹,而是来面圣进献炼铁术换兴德帝尽快下旨拯救父亲的。
他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一腔闲适顿时都被冻成冰渣,丁点不剩了。
“燕地虽苦,却有异宝。”皇甫熙勾唇笑了笑,垂下眼眸低声说,“熙请求入宫面圣,便是为了进献此物。”
嬴社看着皇甫熙脸上精雕细琢的客套表情逐渐取代了之前真诚的笑容,心里莫名有了一片失落之感,他不适的拧起眉,嘴上却说:“孤正要去大书房,你随我来吧。”
直到嬴社和皇甫熙寒暄完,一直安安静静当布景板的安平侯才上前拱手与嬴社见礼,他十分有眼色的错后一步,随行在嬴社身后,垂眸看了一眼板着脸的皇甫熙,心里生出些别的计较。
没想到周氏给皇甫家产下的这个男孩运气倒不错,明明才名不显却与十二公子有旧。
安平侯心里计算了一下皇甫熙的年龄,心想着孩子十岁出头了,倒时候为他谋个出身。
兴德帝这几年身体衰败得厉害,原就不甚强壮的身体越发干瘪,头顶再也遮不住发髻里的花白。
他背靠着软垫,神色颇为闲适的坐在大书房里,一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便笑着说:“乐元,你去看看,是不是如意过来了。”
乐元赶忙出门,果然见到嬴社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外等待通传,他立刻堆出笑脸,恭敬的说:“陛下一听见声音便猜测公子到了,公子快请。”
嬴社回头看了皇甫熙一眼,发觉他紧张的捏着拳头,忽然勾唇一笑,上前掰开他的手掌说:“不用害怕,父皇很宽和。”
语毕,嬴社拖鞋、卸了挎在背上的弯弓走进大书房。
乐元听到如意公子的话,分了个眼神给皇甫熙,发觉是个异常漂亮的少年,他没说什么很快回到大书房内,向兴德帝禀报:“安平侯带着一名少年在书房外候着。”
兴德帝“嗯”了一声,对坐在他身边的嬴社说:“如意,安平侯家中亲眷很多,京中亲戚更多,但他本人倒是个不爱惹是生非的,交了兵权后一直含饴弄孙。”
暗示完了儿子“安平侯可以用”之后,兴德帝略感兴趣的说:“若是带青年入宫谋出身,朕到理解,不过一个孩子……倒是奇怪了。”
“父皇,安平侯带着的正是皇甫熙。几年前,我跟您提过他的。”一听到兴德帝说到皇甫熙,嬴社立刻露出一副怀念童年伙伴的模样笑弯眉眼道,“父皇,我记得他随太仓令去燕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要不是我认出他来,他都没想着告诉我一声。”
嬴社有空就泡在兴德帝身边,何琏向兴德帝报告“燕地恐有雪灾,而不得燕王重视”的事情,他一清二楚。
而以嬴社对自己父亲的了解,只要他再点把火,说破皇甫熙归京时间古怪,父皇身为帝王的疑心一定会被点燃。
果然,嬴社一句话过后,兴德帝脸上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他微微眯起眼睛,大书房外等候的人被阳光拉出的长长影子,低声说:“两日前,何琏入宫觐见,说燕地今冬恐有大雪,而燕王只顾着在山上跟一名老道求仙问道,不理政务……朕没记错的话,何琏是皇甫斌提拔上来的?”
嬴社知道不是他说话的时候,于是将嘴唇闭得严严实实的坐在一旁不出声。
兴德帝叹了口气,一脸厌烦的说:“朕本以为你三哥无能,派遣优秀的臣子辅佐他几年,总能理得清楚该如何治理封地。如今看来,是朕想得太简单了。这人呐,聪明人犯错总是有迹可循的,或是因为胜利在望而狂妄轻敌,或是因为选择太多而忧犹寡断;但蠢人……谁能猜测到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事?”
“若只是因为一场大雪惹出的祸患,何琏来禀报之后,皇甫斌的儿子不会急躁不安的冲进宫求见。”兴德帝当了多少年皇帝,很明白臣子的心思——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只要摆不平的事情,臣子都喜欢到他面前来寻求解决办法。
兴德帝摇着头摆手:“不必特意问了,直接宣他们进来吧,燕地之事或许另有隐情。”
大书房商谈军政大事,除了乐元,一个伺候的奴婢都不留,因此,兴德帝有了吩咐,乐元立刻翘首翘脚的跑去门外,将皇甫熙和安平侯请进大书房。
“请陛下安。”
安平侯特意向前半步,让头一次进宫的皇甫熙能够看清楚该如何行礼,皇甫熙立刻照做,虽然姿势透着些生疏,却能看出他很认真。
兴德帝一见皇甫熙的模样,心情立刻就好了很多——即便兴德帝心里清楚皇甫熙说得不会是好消息,但有个仙童似的男孩还报信总比青面獠牙的恶鬼样子要让人舒心。
兴德帝十分直接的说:“朕已另外派遣官员前往燕地协助你父主持事务,若是相关的事情,你不必再说。”
皇甫熙从袖中掏出与他等身长的锦帛抖开,将绘制了大半夜才成功的图画展现在兴德帝面前,充满了技巧性的说:“燕地某处有大量铁矿石,磁铁矿石如同粗糙的灰色砂石,炼铁前将铁砂放入炉中烘烤,便可去除其中杂质。其后,烘烤过的铁砂凝聚成团粒,色如黑煤。再将铁砂送入能够鼓风的炼铁炉内,不断鼓动风箱,长久加热便可融化铁砂而成为铁水……”
从开口说话起,皇甫熙完全抓住了兴德帝的注意力。
兴德帝双手紧紧抓在大案上,身体前倾,忍不住打断皇甫熙的话,高声询问:“铁砂矿在何处?”
皇甫熙将炼铁炉的图纸交给乐元,自己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额头触地,语声清晰的说:“燕王听到我父亲想要回京的消息后,忽然派他的妻弟去太仓所查阅账目,请陛下尽快救救我父亲!”
如果说兴德帝对铁矿充满了好奇心,那么皇甫熙这种技巧性的说完则完全让兴德帝经历杀戮才坐稳帝位的那根敏感神经都绷紧了。
皇甫斌发现了铁矿,他清楚炼铁的方法,与此同时,燕王竟然有了大动作,阻止皇甫斌回京禀报燕地大雪恐造成灾情……
燕王想做什么?
他想要效法他那几名伯父,也带着强兵利器冲到咸阳城中烧杀掳掠、抢夺帝位吗?!
想到这里,兴德帝原本发热的脑子反而如同浸入冰水中,将他刺激得浑身发冷。
兴德帝摸了摸平铺在大案上的图样,仔细辨认之后忽然说:“图上的字,不是皇甫斌的笔记,这图是谁画的?”若是绘图之人也被燕王扣住,事情就更糟了!
皇甫熙耳中充满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他咬着牙根回话:“是我画的,没让第二人见过。”
“是你?难怪皇甫斌要将你送回来了……”兴德帝看着跪在大案后的少年,认真的说,“朕懂得皇甫斌的忠心,只要他还活着,朕必保他性命。”
既然是在燕地发现的铁砂矿,那么,即便皇甫斌死了,他身边的随从奴仆从不会死光,总能够从中问出皇甫斌这几年的踪迹,进而查出铁砂矿的位置;但若是他面前的男孩被燕王抓住,岂不是等于将铸造神兵利器的办法拱手相让么?
青铜武器虽然尖锐,却比不上铁器,一旦让燕王得到铸铁的办法,再悄无声息的铸造一批武器,挥军南下,京郊大营的将士们即便拼死抵抗,可武器与敌人相碰就折断,这场大战还怎么打?
到时候咸阳肯定保不住!
“多谢陛下!!!”皇甫熙一脸惊喜的笑了起来,高声致谢,接连叩拜了三次。
兴德帝这时却转过视线,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安平侯一眼,忽然对皇甫熙说:“你不必回府了,正巧如意缺个侍读,你就留在宫中,与他住到一起去,陪如意读书吧。”
“……是。”皇甫熙忍不住看向嬴社,发觉他手撑在下巴上满脸兴味的看着自己。
想起被他留在燕地的厨娘,皇甫熙莫名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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