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台夕照】026 人面鼓
石砌地道和刚才我们所在的土质地道完全不同，甚至连里面的空气都掺杂着一丝丝寒意。这青石板布满了岁月的爬痕，棱角与锋芒尽收，泛着幽兰的冷光。我们的脚步声在这里显得十分空旷，回声似乎也带着颤音，敲击着我已经麻木了的神经。
说实话，从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就似乎听到身后不远处有吱呀吱呀的摩擦声，说不清是什么，好像是踩在那种年代久远的老式木质楼梯上发出的声音。但想到刚才那样庞大的地道机关，我就下意识地认为那可能是维持机关运转的零件发出的声响吧，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石砌地道也是个环形，但不一样的是，当我们走到一半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一人高的岔道。
“这里应该可以通往石室吧？”程祥走上前用手电筒往洞口里照了照，回头询问我们。
“怎么样，有印象吗？”尚舒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一惊：“呃。我不太清楚……要不，还是算了，我们先回去，等下次我再想起来一些，咱们再来？你们觉得怎么样？”我怕我再胡乱指路会遇上什么不可预见的危险，现在冉伯已经消失不见了，章正也被蝙蝠咬了，再这样毫无头绪地走下去，我真的担不起这个责任。
“来都来了，再说了，冉伯把我们下来时候用的登山绳都给解开了，我们现在只能另寻出路。一直走下去，说不定在找到尸骨的同时也找到出口呢。”程祥走过来安慰我。
怎么办……我要不要承认自己根本没想起来，地图都是瞎胡画的呢？但让我感到害怕的是，我随手画的地图居然也能对上号，也能指引着我们一直走到这里来，难道金君的尸骨碎片，真的就在这废弃大楼的地下不成？我这算是误打误撞，还是……我不敢细想，连忙晃了晃脑袋。
“嘘。你们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扑克脸章正突然站住脚步，侧耳细听。
我连连点头：“从刚开始我就听到有木头吱呀的声音……难道不是维持地道立交机关的零件吗？”
程祥摇摇头：“不，那种大型机关往往是利用简单的动力驱动才可以维持这么长久的时间，比如水车……但这种声音，听起来……却没有规律，像是自主活动的什么东西发出的响声。”
自主活动？难道这里还有其他生物？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不管那是什么，还是尽量不要正面冲突为妙。走吧，没有回头路了。”尚舒甩了甩她那一头短发，转身对我们说。
没办法，我只能跟着他们进入了那个岔道。就算我留在这里，还会有吸血蝙蝠不停地从这里路过，身后那不知名的诡异生物也在慢慢靠近，还不如跟着他们，最起码有点依靠。其实，最让人感到害怕的东西，就是未知。正因为那身后的未知，和一直伴随着我们的吱呀声，我才不由自主地想要离开这个石砌地道。
我们依次进入那一人高的岔路，章正甚至要弯下腰来才能不碰到头。尚舒在最前面，我跟在章正身后，程祥跟在我的身后，有了他们俩在我身边，我便不那么害怕了。这条岔路细长而没有尽头，像是穿山甲刨出来的逃生地道一般，尚舒在前面速度很快，我不知道她的那种迫切是从何而来，从我第一次见到她起，她就是对我唤起记忆最迫不及待的那个人。
不知道走了有多远，才终于豁然开朗。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居然真的是一间石室。我惊讶得连嘴都合不上——这怎么可能！在这废弃大楼的地下，怎么可能真的有一个我随手画出来的石室！
但就在我惊讶的同时，我又受到了惊吓。不仅仅是我，包括程祥，尚舒，还有章正，我们四人全部面面相觑，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在这间空旷的圆形石室里，有十二面白色的鼓依次排开，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而这鼓面上……居然是一张又一张的人脸！
苍白的鼓面反射着手电的光线，每一面鼓上都有一张神情各异的脸，喜怒哀乐，贪嗔痴慢，栩栩如生。十二张人脸一般的鼓面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我们，就像是十二个满身怨气的人皮，让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尚舒忽然上前，将一旁钉在墙上的油灯依次点燃。石室内的情景顿时清晰起来，那十二张人面鼓在油灯温暖的色调下也显得不那么阴森可怖了。这时我们才发现，那鼓面上的人脸，其实是用某种颜料画在上面的，但因画技卓越，再加上刚才光线阴影的衬托，才让我们以为那真的是十二张人皮。
“这鼓……做的也太邪乎了。”程祥松了一口气，上前观察那人面鼓，然后站在其中一张愁眉不展的人面鼓旁边，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表情。
我虽然很想笑，但是我笑不出来。
“你别乱碰，谁知道这里有什么机关。现在冉伯不在，我们没法预见它的危险。”章正提醒程祥，然后一把将程祥从人面鼓旁拉了过来。
“怕什么，都是画上去的而已。”程祥嘴上虽然不屑地说，却依旧听话地远离了那些人面鼓。
尚舒没有理会他们两个，自己蹲在地上查看，似乎在寻找什么可疑的机关。也对，按理说，这石室里不可能只有十二面诡异的鼓，于是我也开始四下观察，看看有没有可以通向外面的出口。程祥还在研究那人面鼓，章正则站在不远处盯着程祥，生怕他又不老实，万一触动了什么隐秘的机关。
我们寻觅了好久，但奇怪的是，这个圆形的石室里除了这十二面鼓之外，就真的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所以最后，我们的目光不得不再次聚焦在这人面鼓上了。
“看来，这鼓应该是某种机关的触发器，或者隐藏了什么东西。但是……金子息，你的地图上怎么没有这些人面鼓？”尚舒扫视了一眼那十二面鼓，目光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这种细节……我怎么可能都完完全全想起来？”我被尚舒的眼神吓了一跳，就赶紧辩解。
“等一下！”一直在研究人面鼓的程祥忽然大喊一声，吓了我一跳。
“怎么了？”章正急忙上前。
程祥面色发青，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这鼓面……好像真的是用人皮做成的。”
我一听，身体猛然间颤抖了一下，章正和尚舒都急忙上前去近距离地查看。程祥将手电筒凑近鼓面，强光之下，鼓面的皮质纹路清晰可见，甚至有些透明的质感。
“你们看，若是普通的牛皮鼓面，纹理是不会如此细腻的，而且这个厚度也比牛皮要薄得多。最重要的是，你们仔细看它的毛孔。”程祥用手指着鼓面，“太细腻了，这分明就是人类的毛孔，根本不是长着粗硬牛毛的牛皮！”
“这……”章正看了尚舒一眼，尚舒似乎同意程祥的看法，默默点了点头。
“是你剥的人皮做成人面鼓的吗？”尚舒一脸厌恶，瞥了我一眼。
我连连摇头。开什么玩笑，就算第一个金子息再怎么强大，也不至于恶心到要去剥别人的皮拿来做鼓啊。
“如果这真的是人皮……那我应该就知道这十二面人面鼓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了。”程祥收起手电筒，站起身绕着石室缓慢踱步，“你们知道《山海经》吗，西次三经中记载，又西北四百二十里曰钟山，山神烛龙，其子曰鼓，其状人面而龙身。说的是钟山山神烛龙之子，名为鼓，同烛龙一样都是人面龙身。相传，这个鼓，眼睛睁开即为白昼，眼睛闭上即为黑夜，因此，便有后人尝试用人皮制鼓而画人面，以此来象征人面龙身的鼓，妄图利用其眼睛的闭合来掌控时间，但这只是传说，至于有人成功没有，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是现在，我们按这个思路想，这十二面鼓都是睁着眼睛，代表白昼。可现在明明还是晚上，所以我认为……只要让这十二面人面鼓闭上眼，说不定就会有什么机关能够启动。”
闭上眼？开什么玩笑，这明明是画上去的好不好！
尚舒听罢，就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向其中一面大笑的人面鼓走去，抬手就要用刀去戳鼓面。章正急忙一把拉住尚舒的手腕：“你要干吗？”
“不是要闭上眼吗？都是画上去的，怎么能自己闭上？直接把眼睛都一个个戳烂不就等于闭上眼了吗。”尚舒一把推开章正，用力将刀刃刺进了人面鼓的眼睛上。
“住手！”程祥也急忙制止。
不知道尚舒是被程祥呼喊声震住了，还是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居然就在刀尖即将刺入鼓面的那一瞬间停下了动作，然后定格在那里，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怎……怎么了？”我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尚舒紧皱眉头，俯身贴近人面鼓，听了好一会儿，然后又不相信地轻轻用手敲了敲鼓面，这才迟疑地说：“这鼓……不像是空心的，里面好像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