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棺材风波
“哎哟,这是做什么,真是晦气,快点搬走搬走,把个棺材挡住我们客栈口,真是缺德。”小二眼尖,一早就看到驮着一口大棺材的驴车,本来也没啥,怎么就知道驴车到了他家客栈口就打了个圈,停了下来。这也就罢了,驴车上立刻就下来四个汉子,把口黑棺材抬了下来,看那架势,那口黑棺材就是要给抬进他们隆丰客栈的。
这还得了!
“小二哥行了方便,我们哥儿几个也是听人办事。”
这下可是不得了,把个小二气的一佛升天,手上用来招揽顾客的跑堂巾往肩膀上一甩,不客气地手指点在那说话的汉子身上:“这大哥说话真有意思,我们隆丰客栈是做活人生意的,你把个死人睡的棺材抬进我们客栈,还要我们客栈行个方便?今个我这个跑堂小二真给你行了方便,我这跑堂的活计也不用干了。”
“小二哥,兄弟几个也是替人送货的,说到底,要不是你们客栈死了人,这棺材,人能往你们客栈送吗?”
“啥?我们客栈死了人?你胡说八道啥呐?你家才死了人!去去去去,谁让你们买的棺材,你抬给谁去。我们客栈好好的,死了人我这客栈跑堂的能不知晓?”
“哈,小二哥,你可别蒙我,你们客栈不是来了个假郎中吗?那女郎中可不是把人治死了,咱哥几个站在这里,都能听到你们客栈里传来的哭声。没死人?没死人哭的比死了人还惨?人家鲁丰远鲁神医生得菩萨心肠。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看不得好好的汉子就被个无知的假郎中治死了。别的忙帮不上,人家鲁神医说了,好歹这人也是从他手上过了一遍的,人死了,送上一口棺材,也是聊表心意了。这人死了本就冤屈的很,不能让人死后还不得善终。”
这抬棺材的汉子正说着慷慨激昂,忽地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身子往前一摔。摔了个狗吃屎。
“哎哟喂,哪个王八羔子偷袭你马大爷?”
话刚说完,他就觉得领子一紧,脑子还一片空白。人就被人狠狠揪住领子摔进了棺材里。
也不知这棺材盖是什么时候打开的。姓马的大汉被狠狠摔进了棺材里。他正眼前泛金星,晕晕乎乎,忽地听闻同来的几个汉子惊恐叫道:“大哥大哥。你快出来,那棺材怎么是活人能够躺进去的,小心沾染一身的晦气!”
啥?他在棺材里?
马姓大汉闻言一个激灵,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棺材可不是随便乱进的,没得真沾染了晦气。马姓大汉吓得“噌”的一下子坐了起来,蒲扇的粗手撑着棺材边沿,就要爬起来,边爬起来边腾出一只手向着他那几个兄弟招招手,惊惊慌慌地招呼起来:“快!哥儿几个傻愣着做啥,还不快把大哥我拉出来?”
一番折腾,这姓马的汉子终于是“脚踏实地”了,这才刚出了棺材,就撸起袖子,凶狠地朝着那把他扔进去的壮汉走过去。
小二哥机灵,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把人丢进棺材的壮汉,忙是快步走到这壮汉的身前:“好汉,您可别是乱听这几个粗汉子胡扯八道,您那位受了重伤的兄弟,刚刚个就醒了来,这不,楼上那女神医的随身丫鬟激动地哭了不是。倒是叫这有心人听了去,送来一口棺材,也不知是谁这么缺德,不怀好意。”
说着说着,小二哥拍着胸脯,一脸劫后余生:“恭喜恭喜啊,好汉,您那兄弟可是遇上了活神仙,也算他命不该绝。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那兄弟啊,以后可就说不得就是大富大贵之人了。”
这两番话说的就叫人心里舒坦,到底是送往迎来的跑堂小二,就是会说话,就是抖机灵。
也或许是这大棺材堂而皇之地摆在了人客栈门口,占了客栈前头的大路,过往行人先是一番抱怨,随即就有人想起来这个客栈可不一般,里头可住着一个夸海口的假郎中。
路过的行人自然不知道具体,只看一口大棺材正正中就摆在隆丰客栈的大门口,一个个来了劲,这可真的是把人给治死了!
这可是大事啊!
一个个坤着脖子准备看戏来着。哪知这还是一部反转剧,分分钟,“假郎中治死了大活人”变成了“女神医治活了一个死人”,神仙下凡来了。
“张三,你可别乱说,我可听说了,那人可不是死人,那女的治的可是个活人啊。”
“李四,你才不懂别装懂,那天我可瞧见了,那汉子送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那血啊,流的满地都是,你是没瞧见当时那汉子的样子,你要瞧上一眼,保准做十天八天的恶梦。当时亲眼见到的人,可都看吐了、这也就是我,也才勉勉强强忍住了没吐。”
这边李四正吹嘘,他旁边王二麻子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李四这家伙是忍住了没吐,那是因为神医娘子说了,谁吐扔谁出去。
且不论这越来越多的围观者议论纷纷,那边四个抬棺材来的汉子可是苦了一张脸了。
棺材是为死人准备的,这人没死,人家还能收这棺材吗?可要是人家不收这棺材,这棺材就得他们哥几个自己原路抬回去。
“……靠他娘的王八犊子,这她娘的真是晦气了去了!”那四个抬棺材的汉子中,有个脸色铁青铁青的矮个儿胖子,一身的肌肉结结实实,就可惜人太矮了,往那四人中一站,简直就是个矮敦子。
此刻这个矮敦子铁青着一张脸,压低了声音骂了一句:“王八犊子,这是故意害我们哥儿几个吧!本来快死的人现在活得好好的。咱却给人送棺材,这不是咒人去死吗!个缺德带冒烟儿的东西!咱哥儿几个平白咒人去死,这不平白给自己招祸吗?”
那姓马的壮汉本来就有些心虚,问乐一句:“不至于吧,咱也是听人差遣,替人办事……怎么着,招祸也轮不到咱哥儿几个吧?”
“大哥,你是不知道,你知道刚把你扔进棺材的那位爷是谁吗?我可告诉你,这位可真真正正是位军爷!那可是虎贲营的一个百夫长。”
这一下。别说那姓马的汉子了。其他几个汉子眼神都开始发虚了,两腿更像是不是自己的,直哆嗦。
“这,这可把人得罪狠了。可咋办哟!”
“大哥。就算人家不记恨咱哥儿几个。咱们兄弟之后一段日子可也别想过的舒坦了。你想想,这棺材人家不要,咱哥儿几个不还得抬回去?咱们哥儿就是帮人抬抬棺材。干干粗活的,这棺材咱原路给抬回棺材铺,人家老板肯要吗?”
四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各自都看明白了对方眼中的含义——那就是明晃晃的“不能要的”啊!
卖出去的棺材又给抬回棺材铺,这不是触棺材铺的霉头吗?这风水里的说法就是,让棺材铺的人家替本该死的人去死。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既然棺材铺不肯要,那这棺材最后会到谁的家里谁的手中?
答案不言而明。
四兄弟脸上不言而喻多了一抹苦涩。
“草!鲁丰远,你个王八蛋!你给老子出来!”姓马的汉子是豁出去了,管他什么神医不神医,此刻他只知道,这个狗屁的神医就是道貌悍然的混账东西,“鲁丰远,你出来!这棺材是你给定的,你自己可收好!咱哥儿几个替你办事,无端端受了牵连!你也得给哥儿几个一个说法!”
隆丰客栈和鲁丰远的药房是门对门,面对面,中间就隔了一条街。这街道还不算宽,姓马的汉子此刻知道事情的厉害,气的不打一处来,哪里还顾忌神医的名声,当着众人的面,就把鲁丰远让他贴身的小徒去棺材铺定棺材,又请他们哥儿几个跑一趟来隆丰客栈给之前那个快死的人送棺材的事儿一五一十地招了个遍。
且不论这事情真假,内中缘由,只众人听到这鲁神医居然让人-大白天给对面客栈的大活人送棺材这事儿,就一个个心中颇有微词了,这古来有之,送礼不送钟,送钟咒人死。这可是大大的不敬。
那这给活人送棺材,不是一样的道理?
这事儿也太不地道了!众人心中虽有想法,但是面上却也不多显,到底是个人就会生病,谁没个虚火旺盛,咳嗽气短的?到底是不愿意得罪一个郎中,何况这个郎中还是文安镇上最最有名望的郎中。
而药铺的柴二本来是大大方方站在药铺门口看好戏的,尤其那口大棺材摆在对面客栈门口的时候,柴二别说心里有多舒坦。本来一切都按着剧本走的嘛,怎么突然就变了卦呢?
那那谁,你兄弟都被治死了,你怎么反而把做善事送棺材的汉子丢进了棺材里?
还有那那谁,不是说你们客栈里头那贱人治死了人吗?怎么不是那回事?
还有那那什么,怎么人活了,送棺材的兄弟几个反而来找他们药铺的麻烦?
这下可是不敢再那么幸灾乐祸悠闲地站在大门口看戏了,柴二精明啊,早早看出苗头不对,立刻就进了药铺,把大门“咔擦”一关,再把客栈门口发生的事情赶紧滴给鲁丰远一说。
只可惜,这外头的情况刚禀明了鲁丰远呢,那外头就传来姓马的汉子指天骂地的谴责声。这一声声的砸门声,一声声的怒骂声,落在一向被人敬着捧着的鲁丰远耳朵里,气得脸色青了白,白了黑,气得连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这外头抬棺材的汉子们见药铺大门紧闭,更是怒骂声越加不堪入耳,门砸的更凶了。
这里里外外,这大街上,这药铺和客栈短短的三四丈的距离里,闹得叫是一个不可开交,鸡飞狗跳。
那路人一个个今天算是饱足了眼福,想必文安镇之后的至少半年里。人们都不会缺少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这边闹得沸沸扬扬,那边当事人却是一个都没放在心上,那个早前送兄弟给秦翠看诊的汉子,在从小二哥的嘴里听到兄弟已然平安的消息之后,那是片刻也不想多理会这客栈门口的糟心事,几个大步,奔上了二楼厢房,来不及敲门,虎步一跨,就越近了他兄弟养伤的厢房里。
果然人在门口。就已经见床铺上裸着上身的兄弟。正在被床铺旁站着的女人换药,包裹伤口。
一口喜意迎上了心头,“浪子,小二哥说的没错。你果然醒了。”他大几步就想跃上前。给兄弟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是男人之间的情怀。
忽地,一把带鞘的剑突兀地横在他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汉子抬头一看。眉头一皱:“让开,我看看我兄弟。”
秦星岿然不动,面无表情。
“他是我的人。”一道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秦翠淡淡扫了一眼汉子,言下之意很明显,是说他是我的人,自然只听我的话。你还不够格命令他。
那汉子本是想要反唇相讥,忽地顿了下,想了想,抬了头看秦翠,下定了决心,双手一握拳,向着秦翠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铿锵有力说道:“秦娘子大恩,救活了我兄弟,我兄弟的命就是我的命,秦娘子救命之恩,当拼死相报。往后若有差遣,但凡不违法犯纪,只管说来,我李三刀哪怕是死,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秦翠面无表情,眼中却稍有了温度……是个重情义的汉子。也不枉费她这连日来费心照料他这兄弟。
救人,恩情是小,怕就怕救到最后是个白眼狼。如那齐三郎、齐六娘。
秦翠点点头,算是应了这自称李三刀人的誓言。
随即眯了眯眼,扫了一眼厢房门,透过房门,勉强能够从二楼栏杆的缝隙里看到客栈门口的“热闹”。
“你兄弟刚醒,若是不放心,你且在这里陪一陪你这兄弟,只你兄弟大伤未愈,也才苏醒,话可不能多说,且还是多休息为主。”说着,她又侧首扫了一眼客栈门口,眼中讽刺实在浓厚,微微勾唇,朝着绿盈和秦星说道,说道:“这外头可真是热闹,我这几日照料着病患,好些时候没有上街了,也着实是好久没有过这般热闹了。
你二人这几日也是辛苦了,走,做主子的补偿你们,带你们去瞧瞧热闹。”
她说这话时淡漠的狠,但是习武的李三刀发誓,刚刚那一刻,这个秦娘子的身上蓦然间升起的煞气,简直可以比拟他们军中杀敌百千的军兵。
……
那一侧,龟缩药铺里的鲁丰远被一拨又一拨越发肆无忌惮的大骂逼得一口气堵在心口,终于是忍不住了,哆嗦着手指指着一旁的柴二去开门。
柴二硬着头皮去开门,门刚开一条缝,就被人一拳头砸在脑门儿上。
“哎哟!要打死人了!”可惜没有人理会柴二,柴二寻了个机会,偷偷摸摸多到门缝后去了。
鲁丰远摸着胡子,一派镇定,喝问道:“你们兄弟几个,这是要做什么?可知你等刁民这等行径,已经是在强闯民宅了?这若是告到衙门,可有你们好果子吃!还不速速退去,难道真是要等官府来拿人?”
众人见鲁丰远不见一丝慌张,淡定的狠,心中不免升起另一想法:莫不是此间事情,另有缘由?也或许鲁神医并未如那兄弟四人所言那般不堪?
“许是咱们都想岔了?”
“也到底是神医,想一想,似乎也不可能真的有心去害人吧?”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忽地,嘈杂议论的人群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原本堵成一堆的人群中间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来,露出一袭青布裙的女子,女子神色淡淡,只唇角上翘,似乎温和,但这带笑的面容却反常的让人觉得疏远。
女子身后,跟着不变的侍女和侍卫。
鲁丰远正为他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而骄傲。面上隐隐带着一丝自得。忽地见人群安静下来,抬眼一看,眼皮陡然一跳……这可不就是那个煞星贱人?
若没有他,他怎会被逼得如此狼狈不堪?
发愣间,鲁丰远没有注意到,他憎恨秦翠的心理,已经全然表现在了脸上。秦翠只扫了一眼鲁丰远,心中冷笑。
天道不公,以万物为刍狗。我起初也不过想要求你帮忙,求得一份安身立命之地。你不肯帮忙,我不怪你。你不欠我什么,又凭什么要求你来帮我。
可你不帮我,又为何要害我?我不欠你什么,又凭什么让你白白害了去?
理想通,她自然也会做到不厚此薄彼。
就算这之后打赌,她也没想把事情做绝。可是啊,可是!
想到如果真的让鲁丰远的计谋得逞,如果她真的没有治好那人的结果,秦翠眼中狠厉一闪,开口便道:“多日不见,鲁神医一切可安好?”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有本事随随便便一句话,不带脏不辱人,却叫人难堪狼狈到了极点!
鲁丰远恨极!
安好?安好个屁!
鲁丰远心里怒骂,铁青着一张脸,恶狠狠地盯着秦翠,吐出两字:“不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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