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chapter 48
廖申宁家卫舒夷来过好几次,只是哪次都没有这次的心情复杂。
他穿着居家休闲装,一身打扮看着很舒适,开门的表情却异常难看,没休息好的疲惫以及心里纷杂的思绪交织,反映在脸上,气色一下子差了很多。
虽然是为那件事来的,卫舒夷落座时也不忘关切询问:“你怎么了?”
他从未在人前展露过这样的面貌,她也是第一次见,眉蹙了蹙,作为朋友着实有点担心。
“昨晚喝多了。”揉了揉脸颊,廖申宁边说边给自己冲醒酒茶,他往常从不喝这些,皱眉仰头灌下去一大杯,看得卫舒夷眉心拧成了一个结。
放下杯子,他往后一靠,抽出一个抱枕拥在怀里,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
“你先听吧,听完我再给你详细说。”
那是一支短小的录音笔,外观和普通的钢笔无异,不仔细查看,根本发现不了它的真正用途。
卫舒夷眼神一凝,接过后拿在手里看了半晌,都用上了这种小说和电视里才会出现的东西,看来当初的事情果然不简单。
录音笔的质量很好,她摸索着按下播放键,下一刻便流出清晰的女声。
“不是的!和你真的没关系!申宁……你别这样……申宁!他们分手和你没关系,你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小心!那边是衣帽架……待一会别动、别动!我拧毛巾来……”
焦急的女声中压抑着些许痛苦,旁边夹杂廖申宁酒醉的胡言乱语,隐约能辩出内容,几乎都是些诸如“我伤害了舒夷”、“是我害他们分手的”、“我不配为朋友”的话,后边的更劲爆,说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杀伤力却十足——“负责……对,我得负责……我得照顾她……”
卫舒夷向对面的演技派投去服气的一瞥,这么恶心矫情的台词,他都能忍住鸡皮疙瘩完整说出口,实在是厉害。国家欠他一个影帝!
廖申宁宿醉正难受着,拧着脖子歪在沙发上,“往下听,重点在后面。”
中间几句没营养的对话过去后,紧接着开始了录音里精彩的部分,在廖申宁满含‘痛苦’、‘挣扎’和‘无奈’的表白中,钱棠心里的骆驼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她激动地嚷了起来,带着哭腔:
“你没有错,你不需要对卫舒夷负责……你勉强自己和她在一起又能怎么样?你把自己搭进去了她会开心吗?不会!她不会!因为她爱的根本不是你!”
“我呢?廖申宁……你有没有为我想过?既然你决定要用自己补偿她,那你为什么又要说这些话?是啊……你爱我,然后呢?你爱我可你却决定和她在一起!你怎么能……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一长段哭泣,大概有两分钟的时间,过后她呜咽着继续道:
“如果我说你和她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你信吗?”
“是我自己造的孽,现在这样是我活该……我不配被你爱,申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下一句是廖申宁神志不清的问话:“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录音里的钱棠稳定下来,像是做了重大又艰难的决定,声音坚毅了许多。
“我说,你和卫舒夷,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三年多以前的那件事,是我做的。”
卫舒夷绷起了神经,在她娓娓道来的话语中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二十四岁那年,是顾冕和卫舒夷相恋的第七个年头,顾冕的事业蒸蒸日上,实力派影帝头衔稳当,一切都顺风顺水,然而对于卫舒夷来说,却是最痛苦难熬的一段时日。
七年之痒的关头,他们的矛盾日渐加深,性格太相似导致摩擦不断,又因为沟通不足致使相处气氛一天比一天冰冷。或许是觉得累,顾冕借着工作之便长期在外,回B市的次数越来越少,行程连着赶,即使中间有空闲,也懒得回去。
各种原因交织,造成卫舒夷心理压力过重,排解不当,从而患上了抑郁症,失眠情况严重,每天必须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眠。
那时候顾冕接了一部轻松爱情片,女主角是冉湘,般配的两人多次引起民众讨论,绯|闻尘嚣甚上。卫舒夷自然也看到了那些新闻,彼时她正服用药物治疗抑郁,却还是飞去片场找他,决心和他好好沟通一次。
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理由的话,大概就是她舍不得这段感情,太在意太珍惜,所以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它走入穷途末路。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卫舒夷想象的那般发展,顾冕对她的到来很开心,可沟通还是未能如愿达成,气氛本已有所好转,卫舒夷正准备留下陪他,慢慢说开慢慢解决,突然发生的棚景倒塌事故却搅黄了一切。
顾冕护住了冉湘,两人一齐因轻伤送医,媒体大肆报道,连续几天都在娱乐版头条,关注度对正在拍的电影有益,于是双方公司应片方要求没有出面发表声明,他们因此成了民众眼中的“真爱”。
那个戴了好几年的戒指在事故中弄丢了,顾冕买了一个新的钻戒送给她作补偿,收到戒指的当天,卫舒夷就收拾东西回了B市,没多久便接到廖申宁的电话,问她有没有兴趣去他那儿搭手帮忙。
卫舒夷的本职是摄影师,大学时就拿了不少影展大奖,实力非同一般。得知她没有专注摄影这行而是在毕业后做了顾冕的助理,连聂成康都叹了两句可惜,由此可见她的天赋。
廖申宁接的那个大单,带去了一组人,全是他的手下,水平能及得上卫舒夷的,也就只有他自己。全组人都很喜欢中途加入的卫舒夷,毕竟实力在那,人又好相处,其中最常和她接触的,就是钱棠。
客厅里只有录音笔发出的声响,卫舒夷眼神悠远,因钱棠的诉说略微出神。
“你还记得当时是谁给她办理的房间吗?是我,她到的那天,我们全组人住的那间酒店客满没有房了,是我把房间让给了她,自己去附近的另一家酒店住。”
是了,当时廖申宁因此还特地感谢了钱棠,卫舒夷的抑郁正在药疗中,离远了他不放心。
“卫舒夷觉得不好意思,在那之后对我一直很友好,那段时间里,我是全组和她走得最近的人,所以……我有机会接触到她的包,看到了里面装着的安眠药,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普通的失眠,后来偶然听到你们谈话,才知道她有抑郁症,每天睡前都会服用安眠药。”
“大家聚会那天她没去,我知道以她的性格,一定不会去参加这种活动,所以在收工前借着聊天之故,说了些刺激她的话……”
听到这里卫舒夷眉头一皱,刺激她的话?钱棠那天是说了些让她烦躁的东西——顾冕和冉湘的绯|闻。她一直以为钱棠是无心的,毕竟当时媒体炒地热,有八卦之心是难免的。
只是,钱棠怎么知道,顾冕和冉湘的绯|闻会让她糟心?
目光看向知晓全部录音内容的廖申宁,他却别过头,一副‘自己听别问我’的表情。
录音内容还在继续:
“你还记得当时你住的房间号吗?707,我让给卫舒夷的那间是701,早在把房卡转交给她之前,我就偷偷去地下市场复制了一张。”
“聚会那天我去的比较晚,你当时还问了我,其实之所以会晚到,不是因为我说的掉东西回头找,而是因为……我悄悄去了卫舒夷的房间。进门前打了她的电话,三个,都没人接,进去确定她是真的吃了药睡着了,我才出发赶过去找你们。”
卫舒夷全身一凉,这种事情说着简单,可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全组人都醉了,只有我,喝几杯就去厕所催吐一次,散场的时候只剩我一个清醒的人。我送你到酒店门口,扶你进去的酒店服务生是我事先花钱买通的,那天值班的人少,他送你上去之后,拿着我给的卡……刷开了701的门。”
钱棠的哭腔轻了,变成赎罪般的叙述,自责又低沉。
歪在沙发上的廖申宁一直在观察卫舒夷的表情,这时候突然开口:“心里轻松了吗?你和我什么都没发生,你没有背叛顾冕,不需要有心里负担。”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背叛他。”卫舒夷语气轻淡,眼里的情绪却出卖了她。她是有些庆幸的,有种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的感觉,之前的认定只是她自己的看法,只要解释不清廖申宁如何进门并出现在她床上这一点,就永远无法让别人信服。
“好吧,你安心听。”廖申宁耸肩。
卫舒夷重新在暂停键上按了一下,停住的录音继续播放:
“服务生怕吵醒她,捂着你的嘴扶你到房间里,放上床就走了,他说幸好你醉得不省人事,没有闹……吃了安眠药睡得沉,一般声响吵醒不了,但是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她一定会醒,我安排的人只是把你送进她的房间,其它的什么都没有做,你又喝得那么醉,一动不动,怎么可能会发生那种事?卫舒夷不是笃定你们什么事都没有么,我想她应该是明白这点,所以才那么肯定。”
录音里出现了廖申宁的声音:“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明明在那之前,她和卫舒夷根本不认识。
卫舒夷悬起了心,短暂的沉默之后,钱棠又哭了,她说:
“是冉湘。我和她很早之前就见过一次,在那回进组做摄影助理之前,在同一个化妆室碰上了,聊天的时候说了几句,她听到我要去你的团队工作两个月,突然和我互换了联系方式,我受宠若惊,但那之后没有联络,慢慢也就忘了。后来……”
“卫舒夷来的前两天,冉湘突然打电话给我,她说,如果卫舒夷来了的话,让我帮她做件事,事成之后,她会给我回报……”
所以,钱棠帮她做的事就是把廖申宁弄到卫舒夷床上?冉湘的回报就是给她安排了工作,让她由一个只能接散活的摄影小助理,一跃成为大摄影公司的正式人员?
听着听着,卫舒夷渐渐冷静下来,原本以为自己会心绪澎湃难以平复,可临了,事情真的进展到这一步,她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后面的内容听不听已经无所谓,大致就是冉湘和钱棠达成交易意向,钱棠拟定计划安排好一切之后,冉湘再适时作出一副知心模样,催促顾冕去找她,让他亲眼目睹那一幕。
当时三个人都在懵逼状态,只顾着纠结,一时忘了监控的事,等廖申宁反应过来去查的时候,钱棠安排的服务生早已下手,后来请了病假紧接着辞职离开,线索就此中断,一个星期的监控内容都没了,那天的事情也成了悬案。
录音播放完毕,卫舒夷一时无言,沉吟半晌,似笑似嗤:“简直……”
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造化弄人。”廖申宁难得文艺一把,揉着脖子道:“我装醉装了一晚上,录完音以后还得应付她充沛的感情,差点就脱不了身,要是真**给她,啧……不管,你得好好犒劳我。”
“我欠你一个人情。”不是托辞,卫舒夷这句话说得很认真,廖申宁为这件事付出的,远比她所见的多。走进钱棠心里,取得她的信任,让她甘愿为爱坦白,他整整花费了三年时间。
当时他查看监控无果,赶回B市和卫舒夷一起找顾冕谈话,却挨了一顿打。
卫舒夷失落远走之后,廖申宁烦躁了两天,很快冷静下来,目光落在了略有疑点的钱棠身上。
压下心里所有情绪,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对钱棠笑脸相迎,一点一点接近。而后发现她在整件事中问题很大,便下大力套近乎,如此,一忍就是三年多。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廖申宁换了个姿势坐好,欲言又止:“有了这段录音,那件事就可以翻篇了,你……”
卫舒夷知道他想问什么,敛下眉眼,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没可能了,我和他,再也没可能了。”
偌大的客厅里,两人各自蜷在不同沙发的角落,安静地针尖落地可闻。
“我突然想起来……”廖申宁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道微光。
“嗯?”
“你进门之前,我把录音拷贝了一份,发给了顾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