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可管沅的笑容渐渐冷下去,半分喜色也无,「这是好事,我怎么看不出来?这个人是谁,怎么知道管洛偷了我的诗?他是要帮我还是害我?」
灵均怔住,这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管沅瞥一眼愣愣的丫鬟,「即便暂不理会这人有什么目的,我设的局怎么办?证明管洛盗诗最重要的证据消失了,就这么便宜她?而且,如果管洛发现这两件东西不见了,她会怎么做?会不会想到我们已经发现了,最后弄得鱼死网破?」
「那……这人到底是要帮我们还是害我们呀?」灵均焦急地问。
「我也不清楚,」管沅摇头,「不过此人神出鬼没,要害我不必这样大费周章,但就算是帮,也是帮倒忙。」她咬牙愤愤的道。
灵均讪讪低头,「那现在该怎么办?」
管沅咬唇,有些懊恼地叹息,「我也想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就这么放弃,我不甘心。灵均,你明早送个琉璃摆件去大姑娘的桐青苑,就说感谢她这些天的探望照顾,然后趁机把这两本东西放回去,一定要去得早些,小心行事!」如此一来,也能博个「知恩不忘」的名声,让二老夫人挑不到毛病。
二老太爷管跃当年为救祖父定远侯管路战死沙场,故而祖父对这个亲弟弟的遗孀子女都关照有加,前些年祖母过世后,内宅的事基本就是二老夫人说了算,所以她就算再不喜欢势利小心眼的二老夫人,也必须讨她喜欢,才能在定远侯府立足。
当初管洛可是把二老夫人哄得七荤八素,这辈子她定会给管洛上足了眼药,不可能再让她随心所欲。
「姑娘,万一不成,奴婢该怎么和大姑娘解释?」灵均十分担心。
「万一不成,那就是造化弄人,你见机行事就好,只记住我们占理,犯不着怕她们!」管沅鼓励道。只希望送诗集的这人不是要针对她,别再出手帮倒忙了。
翌日,灵均一大早就去送琉璃摆件,成功偷偷将两本诗集放回了桐青苑。
看见灵均平安回来,管沅松了一大口气,等稍后去给二老夫人请安的时候,管沅便得了夸奖。
「你这孩子,病刚好就巴巴地来,」二老夫人微闭着眼,笑容不深不浅,「你病着的时候你大姊照顾了你好几天,是该有点表示。」
管沅暗自腹诽,照顾好几天?到底是照顾还是找麻烦还有待商榷,何况定远侯府什么时候连丫鬟都请不起,要管洛去照顾人?
「您说的是。」管沅笑容谦逊,「大姊这么照顾我,光是送点东西怎能报答这份恩情,最要紧的是姊妹一心,有困难一定要互相帮衬着,下次大姊要是病了,我也会洗手奉药,照顾大姊的。」
管洛听着直咬牙。什么叫下次大姊病了!管沅是在诅咒她吗?
管洛刚想出言挑刺,管沅却没给她机会,「二叔婆还亲自来看我,我真是受宠若惊,您如果不嫌弃,侄孙女想好好抄几本佛经为您祈福。」
二老夫人闻言,终于睁开双眼,和蔼地看着管沅,「沅丫头的字向来漂亮,你有这份孝心我就知足了。」
「是您教导有方。」管沅笑容诚恳地给二老夫人端茶。
管洛讥讽地看了管沅一眼,暗道:也不知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开的窍,居然开始讨好二叔婆了?想压过她一头?她才不会给管沅这样的机会!
「下个月就是二叔婆大寿。」边说,管洛脚下不动声色一勾,「抄佛经的事三妹妹别落下我,也算咱们小辈的心意。」
随着管洛的说话声,管沅脚下一歪,手中茶盏一个不稳,滚烫的茶水「哗啦」淋下,瓷器碎裂的声音随即传来,管沅只觉得脚背上一阵灼热的刺痛。
管洛绊了她!然而情况不容许她查看伤势甚至喊疼,她马上跪下认错,「二叔婆对不起,早知道我大病初癒手脚还不利索,就不该这样胡乱揽差事!我一心惦记着大姊的教训,才不知轻重……」边说边垂泪,因为脚疼,眼泪倒是「吧嗒吧嗒」掉下来了,丝毫不费劲,只是真的很疼!
二老夫人刚从方才的变故中回神,就听到管沅这番话里最核心的那几个字,眉头微挑,「大姊的教训?」
管洛连忙要争辩,却被二老夫人扫过来的眼风制止,「沅丫头,怎么一回事?」
管沅依旧低着头,想看又不敢看管洛,沉默了半晌才声如蚊蚋的说:「昨天大姊来含露居看我,说我侍奉长辈不勤谨,仗着自己病了就躲懒,还说是母亲没有管教好我……我哪有这份心思,都是我不好,让大姊误会了,还连带着让母亲受了误会,所以就想着让大姊知道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管洛看向跪在地上的堂妹,眼中都是愤怒。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告状了?姊姊教训妹妹事小,可是怨怪长辈就是大事了,她一个小辈,哪有资格对身为世子夫人的大伯母说三道四?
「二叔婆,」管洛连忙站起来行礼,「三妹妹兴许是误会了,侄孙女没有这个意思。昨日侄孙女的确去了含露居,但也只是提醒三妹妹恪守礼仪,没有别的意思……」
二老夫人没有出声,但她身边的安嬷嬷却开口了,「三姑娘先起来吧,地上还有碎瓷片,小心伤了膝盖。」
管沅美眸含泪,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偷偷看一眼二老夫人的神色,这才起身,跌跌撞撞行了个礼,「多谢安嬷嬷。灵均,你回含露居把那套宣德的青花茶具拿来,仙鹤腾云的样式,也只有二叔婆才压得住。」
果然势利爱财的二老夫人在听到那套茶具时,看着她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心也微微偏向管沅那边——杨家可是江南望族,杨氏和她两个子女那里有的是好东西。
此时低头看丫鬟收拾的管沅突然指着地上那堆碎瓷片「咦」了一声,「大姊,你鞋面的珠子怎么掉了?」
众人的目光马上聚焦在一堆碎瓷片中那颗虽小却圆润的珠子,接着又看向管洛的鞋面,果然少了一颗。
管洛还以为一直没表态的二老夫人,在收到茶具后会将此事揭过去,现在却陡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心头一惊,接着便听到管沅似乎松了口气的声音——
「阿弥陀佛,原来是大姊的珠子掉了,不过那珠子也缝得太不结实了,大姊下次该好好用功做鞋,幸好是我踩上去,要是二叔婆踩上去了那可怎么办?」
她方才跪在地上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就把管洛鞋面上的珠子拔了下来。
绊了她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二老夫人听了这话果然脸色阴沉,她也是多年媳妇熬成婆的过来人,内宅的小伎俩只要无伤大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也就罢了,但今日的事,她隐约明白是洛丫头做的手脚,想让奉茶的沅丫头摔倒。
况且沅丫头也不会空穴来风说那些话,洛丫头指责杨氏的事就算没有十成十的真,也有七、八分的影子。昨天洛丫头敢对自己的大伯母有微辞,今天敢当她的面故意绊倒沅丫头,明天说不定就会对自己指手画脚,不教训立威,恐怕这些小辈以后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于是二老夫人冷冷看着管洛,「洛丫头,德容言功你平日都学到哪去了?枉你是长姊,半点稳重全无,越大越不规矩。花朝节前,你就待在桐青苑好好抄《女诫》!」
管洛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咬着牙,恭恭敬敬行礼,「是,侄孙女知错。」眼神怨毒地瞥了下仍红着眼眶的管沅。